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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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边, 凤笙已经到了苏州。

    江南不愧是整个大梁最富饶的地方, 哪怕外面因为天灾闹得沸沸扬扬,似乎对这里都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米价涨了不少, 普通百姓少不了会怨声载道,但局势相对稳定,可以看出当地官府还是有所作为的。

    凤笙到了后,只是略微休整了一下, 就带着人上街去了, 这些情形都是她到了后了解来的,同时她也没忘吩咐人给范晋川递拜帖。

    为了怕走漏风声用的是她的名帖。

    她曾经名帖,方凤甫的。

    她也曾想过也许范晋川可能不会见她, 不定早就忘了她这个朋友,想来想去觉得都是庸人自扰,遂也就不想了。

    谁知拜帖递过去, 当天下午就来了信, 范晋川约她见一面,地方由她选。

    不得不,只通过的一件事,就能看出范晋川体贴入微的性格。

    他不清楚凤笙这边的情况, 才会出地方由她定的话, 他甚至没有询问凤笙找他到底为了何事,就答应见面的事。若是凤笙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 既然见了, 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呢?

    不管怎么, 范晋川的态度都让凤笙心底的松了一口气。

    *

    江南多雨,尤其是梅雨季节。

    从早上开始,外面便飘起蒙蒙细雨,这种雨湿不了衣裳,反而让本就湿润的空气更多了几分清凉。

    街上的行人很少,男子下了马车后就去了埠头等候。

    苏州城内诸如这样的埠头有很多,是百米一个都不为过,城内水道纵横,很多当地百姓都惯于坐船,通过水道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似乎见到埠头前有人,不多时就有一艘乌蓬船行了来。男子上了船,他身后的随从似乎了些什么,他才点头允许他同行。

    七早已不是当年跟在范晋川身边,那个单纯莽撞的书童了,这么多年来范晋川在外做官,也算经历了不少事,就跟着这么历练下来,七也今非昔比。

    那封拜帖他昨日就看过了,心里却不愿相信是‘方师爷’找自家大人的。

    ‘方师爷’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成了什么人,也许旁人不知,七却是知道。这样的人会鬼鬼祟祟递了拜帖来见他们大人?莫怕是有人寻机想害大人。

    还是范晋川点出拜帖上的暗记,七才愿意相信这封拜帖真是从‘方师爷’手中发出。

    可她到底找大人做什么?七不免多想,也因此今日范晋川出来明明不想带他,他依旧厚着脸皮缠着来了。

    “大人,您不该见她,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范晋川皱着眉,嘴角轻抿,显出不悦。

    七讷讷,再不敢多。

    船划过平静的水面,往前驶去,走了大约一刻钟,就见正前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艘乌篷船。

    虽都是乌篷船,但比起范晋川所乘的这艘要大了许多,船头立着一个人,一袭青衫,手持折扇,卓然独立。

    范晋川眼睛一亮,让船夫靠近去。

    同时,那边的人也看见了这边,未语人先笑,抱拳行了揖礼。

    “范兄。”

    范晋川回礼,怅然道:“方贤弟。”

    多年不见甚至两人之间的一些隔膜,都在这一来一往中烟消云散,等范晋川去了对面船上,似乎又宛如回到多年以前的初识。

    两人进了船篷中。

    船内十分简陋,有一方桌,方桌两侧各有一固定在船板上的方凳。此时方桌上,茶釜里的水已然煮沸,飘起阵阵烟气。一旁的竹篮中,放了数个洗净的茶盏,以及茶盒茶碾等物。

    凤笙请范晋川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下后,就着手煮起茶来。

    等茶汤倒入细白瓷的茶碗,只见细沫浮碧,茶香宜人。

    “多年没喝过方贤弟煮的茶了,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凤笙浅笑道:“我哪会什么茶艺,不过是随手乱煮罢了,能入口就行,还是范兄不嫌弃才会这么。”

    两人静静喝茶,缭绕的白烟模糊了彼此的脸庞。

    凤笙瞧去,见范晋川面容清隽,容貌改变不大,只是气质比早年更为成熟稳重了些。

    就在凤笙看范晋川时,范晋川也在看她。

    见她气色红润,眉宇舒畅,便知晓她这些年过得不错。

    “你……”

    “你……”

    “还是你先吧。”凤笙笑道。

    范晋川微窘,侧脸轻咳了声,才恢复正常。

    “你这趟前来,可是为了借粮?”

    凤笙垂目失笑:“还是没能瞒过你,我这趟前来确实为了此事,想着若是能攀攀旧交情,不定你这个旧友能缓手一二。你也知道魏王这趟前往山西赈灾,本就千难万阻,暗中还少不了有人下绊子,差事办好半坏且不提,总不至于苦了百姓,若再闹出什么民乱,恐有愧江山社稷。”

    凤笙态度坦然,毫无遮掩地道出目的,倒让范晋川心中翻腾不休。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局势会是这么演变,如今各地都缺粮,钦差借到江苏是早晚的事,可惜他左等钦差的书函不至,右等还是不至,倒是把凤笙给等了来。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王的心眼未免太了些,宁愿罔顾大局,都不愿向他低头。转念再想,若是换成他,恐怕……

    没有恐怕,他与她二人只是朋友。

    这不免又让他想到当初他初出茅庐,她虽是贤弟,却教他甚多,可以他能有今时今日,离不开方凤甫的大助力。当初两人联手,何其默契,何其爽快,如今时光荏苒,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再看过去,见她眉眼平静,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这两年晋、皖、赣、湘、鄂、豫多有灾情发生,尤其今年旱灾甚至蔓延大半个大梁,其中两湖地区,本为产粮大省,今年也受灾严重,自顾尚且不暇,还要向外省告急,所以苏湖两地的处境可想而知……”

    就如同凤笙的坦然,范晋川也十分坦然,将自己面临的处境一一道出。

    尤其他这个布政使,看似也算是个封疆大吏,可惜在江苏这地界只能排个第三,上有江苏巡抚及两江总督,侧有按察使及江南道监察御史,如今各地都在往江苏借粮要粮,正值风口浪尖之上,处境可想而知。

    凤笙也心知范晋川的处境不好,只是能不能行,她总要试一试,如今听了范晋川这番言语,也知晓不能强求了,再强求就是给范晋川为难。

    “罢,我还是不替范兄为难了……”

    范晋川断她的话:“你先听我完。”

    见她讶然扬眉,他也有几分失笑:“我们交情在此,你既出了面,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其实早在之前,我便预料到魏王殿下的山西之行恐怕不顺畅,便提前留了一批粮食。”

    “当真?”凤笙十分意外,当然也有惊喜。

    他点点头:“当真。”

    “谢谢范兄了,只是——”凤笙略有些犹豫,心绪翻转之间,也知晓他若真出手相帮,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朝堂之上从来是旦夕祸福不定,范晋川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得罪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如此风头浪尖之上,他若是对魏王施以援手,那些暗中想与魏王为难的人更会视他为眼中钉,是时双方联手,范晋川将会步步维艰。

    可即使明白,凤笙也不出拒绝的话。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愧疚和迟疑,范晋川笑了笑道:“不要觉得负累,一切都是为了百姓,总不能因为某些人的龌蹉的心思,便罔顾了正在受苦的饥民。且这批粮食数目并不多,只能解一时之危,于大局面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个道理凤笙自是懂,范晋川能施以援手已是不易了,如今各地都盯着江苏,能筹到一些粮已是邀天之幸。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

    傍晚来临之前,范晋川就告辞了。

    二人能在这山水之间闲聊饮茶,还是范晋川推了一切公务才空出这半日。关于两人相商之事,自是已定,次日凤笙便让魏王的人前去把那批粮食运走了。

    数量并不多,只有二十万石,却是范晋川顶着压力捣腾出来的,凤笙的感激之意自是无法言表,只求后日来报。

    就不提因为借了山西这批粮食,给范晋川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以至于巡抚总督连连找茬,各地皆有官员上书弹劾,这边凤笙让人把粮食运走后,却并没有放下心中的担子。

    二十万石看似挺多,可对于山西来不过是杯水车薪,顶多只能解一时之困。

    茅单劝道:“王妃不用太多忧虑,有了这批粮食总能解一时之急,殿下那边也借到一批粮,这两批粮食加起来,至少能度过这个冬天。”

    度过了冬天,还有来年春天夏天,连着两年山西遭灾,于秋收之际颗粒无收,所以这些粮食不光要挺过这个冬天,还要挺过来年春夏两季,等江南与两湖一带的早稻收了,待到那时不定能缓解一二。

    可若是灾情不减,明年继续闹灾,那可真是天不让人活命了。

    还有,凤笙可是知晓魏王借来那批粮食的真相,不过是唱空城计而已,只是这事极少有人知道,只有魏王的几个心腹才知晓。

    凤笙摇着扇子,面露沉凝之色,指节在桌几上轻轻叩着。

    直到从外面进来一名侍卫,附在她耳边了几句话,她才点点头站了起来。

    至于去往何地,凤笙并未对茅单等人言明,茅单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但也知晓事关重大,其实王妃不与他们反倒是好事,也免得走漏了风声,若是出了岔子谁也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