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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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如何是好,外面那两位,咱都惹不起啊。”丫鬟轻韵焦急万分,听着大厅传来的的吼叫声,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可面前的姑娘却依旧端坐在梳妆镜前,不急不慌。

    镜子里,是个鹅蛋脸,眉眼娇媚,轻轻一个眼神,便让人沉醉的姑娘。她拿着眉笔,轻轻描绘着精致的眉毛,修出柔软的线条,更添几分妖娆。

    可一张嘴说话,却又端庄起来,让人莫敢轻视。媚而不妖,身在红尘,却目光清澈。年前这气质矛糅杂,让男人不能自拔的女人,便是迎风楼的头牌,纱姑娘。

    描完眉,她又拿起梳妆台上的发簪,一个个往头发上比对,左右看,怎么都不满意。她索性发下簪子,叹息道“真是恼人,怎么没有一个顺眼的。”

    楼里的老鸨恰时推门进来,看到不慌不急的纱姑娘,焦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装扮,外面可就要打起来了。”

    纱姑娘轻笑,眼里几分狡黠调皮“那就打吧,正好给妈妈换了新楼。”

    老鸨王妈妈蹙眉喊冤“你这冤家,外面那两位爷,那个是好惹的,要真拆了我的楼,我可没胆子让他们赔。”

    外面来的人,正是南海有名的两个世家公子。一个,是欧阳世家的大房长子,名为欧阳立,一个,是秦家的三公子,秦书仁。这两位是迎风楼的常客,家里家大业大,平日里来,可是王妈妈的最爱。

    可今日却偏偏凑到一起,都要纱姑娘作陪。

    真是裹乱,王妈妈的道行,可摆不平这两位。

    “可妈妈呀,我人就只有一个,陪了这位不能陪那位,你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将我劈成两半,分了吧。”

    王妈妈哪里敢,真要劈了,那就是一团血肉模糊,谁还要。眼前这姑娘,可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摇钱树,劈了谁,也不能劈了她。

    正着急,门外龟公上来喊人“妈妈,两位公子在外面就要拔剑了,不能再等了。”

    “你听到了没,我的好姑娘,你快想想法子,到底陪谁,你可给句话,再不然,我就真要丢了性命了。”王妈妈急的团团转,可纱姑娘依旧不疾不徐。

    她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白色纱衣,瞬间显得高雅圣洁,让人惊艳。难怪世人常说,女要俏,一身孝。这白色,当真是最让人美艳的。

    门口的龟公见了,立时看直了眼睛,连头都忘记低下去。

    纱姑娘抬脚走到门口,看着还呆呆立着的王妈妈,娇颠道“怎么?妈妈不走?”

    王妈妈恍然回神“走走走,赶紧走。”

    迎风楼大厅内,两帮人马正僵持不下。关离站在外层,看着这一幕瞬间明白,敢情这就是两位公子哥儿为了纱姑娘,争风吃醋呢!她撇撇嘴,暗自摇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火山孝子了吧,拿着大把的钱财,来青楼挥霍。

    “姓秦的,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其貌不扬还五短身材,如此拙劣之人,也敢跟本少爷争纱姑娘,当真是厚脸皮也!”关离闻声看去,见到一个瘦高个子,惨白的脸,一看就是纵欲过多,肾不太好那种男人。

    都这样了,还出来嫖,当真是嫖客中的英雄。

    “我呸,欧阳立,就你那短命像,我看也是个阳痿的。你这样的货色,只怕进的了纱姑娘的房,也上不了他的床。还是速速散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秦书仁毫不犹豫怼回去,一点也不怕张牙舞爪的欧阳立。

    黑青跟关离,听到这句话,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拆别人的台,真不是一般地能挑事。黑青以为,他要是个男人,直接就扑上去拼命了。

    可两人带着家丁,相对叫阵,谁也没有真打起来。关离看着这一幕,觉得甚为奇怪。这两帮人马明明看着剑拔弩张,一个个恨不得咬死对方,可怎么就没打起来?

    难道都是假把式,敢说不敢做?

    关离好奇,伸长了脖子一看,都带着刀呢!可谁也不敢动手,她又在周围看了看,这一看,真吓到了。

    这楼子里,只要是男的,都佩戴着武器。人人都一副老子不好惹的意思!

    一个青楼而已,用的着这么夸张?

    关离想了想,忍不住打量周围的人,小声问黑青“怎么人人都带着刀啊?”

    黑青头也不回道“这里可是红岛,来往的除了找乐子的商人,就是海盗官兵,谁敢不带刀?”

    关离思索一下,还是觉得不对。要是照这么说,人人都佩剑带刀,那岂不是看不顺眼谁,就能一刀结果了对方。如此一来,这地方肯定不得安宁。

    可看这些人,虽然人人带着刀具防身,却丝毫没有动武的意思。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岛上一定有股力量让他们忌惮!

    “这岛属于谁的管辖地?”关离忽然又问。

    黑青闻言,眸子一闪,终于回头“为什么这么问?”

    “都这样了,也不敢打起来,可见这地方应该有人管辖约束才是,否则岂不早就乱套了。”关离一说完,黑青眼中多了几分打量。

    在关离没察觉的片刻,消失不见。“这红岛,是个三不管地带。官府也好,海盗也好,商人也罢,都没力量管辖此处。这里......”

    黑青看一眼周围,小声在关离耳边道“传说这地盘属于一股神秘的力量,谁也没见过这岛上的当家。人们只知道,要是谁不长眼,敢在岛上惹事,立刻就会被清理掉。这岛上有一个明面上的当家人,名叫南爷,若是有人要惹事,一定是这位南爷出面。”

    果然如此!

    关离了然点头,继续看热闹。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几乎就要打起来,一声古怪的嗓音在传来“纱姑娘到!!!”关离一听这嗓音,十分像电视剧里,那些太监们的嗓音。

    她跟众人一起,顺着嗓音望向二楼。

    二楼的门扉打开,一道白影抬脚走出来。

    关离看过去,跟众人一般,都惊艳了双眼,看的不敢说话。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可那一身白,又将人映衬地高洁纯美,宛若六月荷塘里,盛开的白色莲花。是佛堂前供奉的莲花,旁人亵渎不得。

    那女子缓缓走来,到了台阶处,轻轻施礼道“纱儿见过众位公子,众位远道而来,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连声音都这样悦耳!

    同为女人,关离忍不住哀叹,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怎么人家就能长的这样好看,她就粗糙地跟块麻布一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欧阳立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十分有礼道“晚生见过纱姑娘,今日得见姑娘真容,当真是三生有幸。”

    纱姑娘闻言,掩面一笑,唯有一双媚眼,乱了众人的心神。关离看了看周围,果然一个个都是捂着胸口,一副贪色模样。

    境界啊!

    那秦书仁挤开欧阳立,再上一步台阶道“晚生秦书仁,慕姑娘之名而来,惟愿可与姑娘喝酒谈诗,还望姑娘成全在下一片拳拳之心。”

    嫖娼都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男人果然都是人面兽心的。关离翻个白眼,鄙视这帮人。

    秦书仁一说完,欧阳立又开始嘲讽他“秦公子,我怎么记得你连童试都没过,你这水平如何跟纱姑娘谈诗论道。”

    秦书仁闻言,指着欧阳立破口大骂“呸,你这棒槌,利州谁人不知,你那秀才的功名,是你父亲花钱买来的。在谁面前装大尾巴狼呢?也不怕姑娘笑话。”

    来呀,互相伤害啊!

    关离眼下可恨不得抓把瓜子,搬把椅子坐下来看戏。这两人相互揭底,关离十分笃定,要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绝对能把对方的内裤穿什么颜色,都给他爆料出来。

    眼看两人都要掐脖子了,纱姑娘忽然委屈喊道“二位莫要相争了!”

    众人闻言,又都看向纱姑娘。

    只见那美人缓缓走下台阶几步,美人含泪看着两人“二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能得二位公子青睐,是纱儿莫大的福气。只是.......”

    纱姑娘擦一下眼泪,幽幽看着两人“只是纱儿只有一人,如何能同时侍奉两位,还请两位冷静下来,莫要伤了和气。若是.....若是二位因为纱儿误伤了彼此,沙儿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与其连累两位公子伤了金贵之躯,沙儿不如现在就去死,也省得两位将来埋怨纱儿。”

    这一番言语,真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原本还想要掐架的两人,顿时失了分寸,放开了彼此。

    有人忽然道“纱姑娘大义,宁愿舍了自己性命,也不愿意伤了两位,当真女中君子也。”

    顿时便有人高呼,女中君子,女中君子。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向纱姑娘行礼赔罪,直言自己孟浪,让姑娘伤心,实在罪该万死。两人连番赔罪,纱姑娘委屈劝解,最后,竟然呼唤龟公,送了酒菜上楼,三个人把酒言欢起来。

    热闹散去,关离跟着黑青往回走。

    “这位纱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紧张的局面,她轻松几句话就给化解了。”关离吐着鸭公嗓,感慨万千。这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个八面玲珑的高级公关人才!

    “谁说不是,我还以为一定会打起来。那两个怂包,都吵成那样了,也没真打起来。人家轻飘飘几句话,居然就把酒言欢了。”黑青也一脸感慨,这纱姑娘能成了一方花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如此厉害的女人,居然会帮着自己隐藏身份。关离更加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了。眼下情形不对,等自己再好一些,她再去道谢,也顺便探查一下那位纱姑娘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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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船厂内,大管事方博领着一个少年公子,在船厂中转悠。偌大的船厂,工人名叮叮当当,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看到大管事走过,纷纷站起来行礼后,才继续做事。

    方博领着人往修理船的方向继续走,直到看到一艘巨大待修的官船。他恭谨笑道“林公子,这就是那艘官船了。不瞒您说,这船虽然遭遇了海盗,受了损伤,可凭我方家的本事,不出一个月,就能修复如初。要是您在我家定做了船,这质量,只会比这个更好。”

    眼前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暴发户的公子,就是梁融无疑了。他身后跟着好几个跟班,也穿的十分不俗。一看,就知道这家人有钱,不然下人怎么能穿绸缎。

    方管事在心里盘算,这要是定下一艘大船,只怕就能有五万两白银的入账。这么大一笔钱,老爷知道了,肯定会重重奖赏自己。

    方管事看梁融的眼,就像在看摇钱树。

    王铮不安看一眼梁融,心里一阵担忧。这位殿下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他还以为这位会偷偷潜入方家船厂,谁知,他居然明目张胆出现在此。

    他装成采买船只的客人,堂而皇之地走进船厂。看了造船不说,又表示自己十分担忧船的损坏维修问题,竟然就诓骗了管事,领着他进入官船的维修处。

    这份本事,还当真需要胆色。

    梁融偏着脑袋打量一下,像个不知事的纨绔子弟,眯眼道“就这?这也看不出来什么呀?我说你不会以为本公子人傻钱多,想骗我吧?”

    方管事立刻笑道“岂敢岂敢,公子一看便是见多识广的,小的哪里敢诓骗您。不若这样,我带您往里面去看看,我保证,您见了,一定就能相信,我方家的造船技术,绝对是南海顶尖的。”

    为了让这位金主满意,方管事即刻领着人,往船上走。

    梁融一边走,一边留意这艘船。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一看,便借口如厕,消失不见。

    “我说,责官船当真是你们家造的?”梁融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漫不经心道。

    “这可不敢欺骗您,官家的船,我们怎么敢胡说八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方管事指着船身上巨大的官字道“公子您看,这标记的下方这里,是否有我方家的印记。”

    梁融凑上去一看,果然在官字左下角位置,看到一个小小的篆体方字,这是方家船厂的标记。

    “朝廷可不是好糊弄的,为了防止制造商造假,咱这船身上,都有方家制造的标记。一旦出事,咱方家可是要担责任的。”方管事说完,带着几分骄傲。

    似乎再说,方家敢接官家的活,可见方家的本事。

    梁融颔首,做出一副满意的样子,在方管事高兴之余,继续追问“我说,既然你们这船质量这么好,怎么还能让海盗给打坏了呢?”

    方管事呵呵一笑,“公子有所不知,这还真怨不得我们的船质量不好。而是那海盗用了古怪的武器,直接将船给凿开了。我们已经研制出应对之法,一定能保证,船身再不惧怕这武器的攻击。”

    “哦?不知,那海盗用的是何种武器?”梁融好奇问道。

    “这......”方管事闻言,有些犹豫。

    “怎么?不能说?”梁融轻笑又问“还是你也不知道?”

    方管事闻言,淡淡笑笑“公子说笑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武器我等也没见过。只是造船的师傅根据船身被破坏的地方,判断出,应当是一种坚固锋利的凿子之类的,才将船底凿坏了,让船进了水。”

    梁融想了想不可置信道“不能吧?照你这么说,你们家的船底应该是十分坚固的,他们要是用兵器在船底凿洞,那得多厉害的武器,能一次凿穿了。否则,那船下的人,还不得在水里淹死啊。”

    梁融不相信,显然把方管事的话当作夸大其词。“你也太能吹了,我可听人说,方家的船就算是要被人凿洞,也得两个时辰的功夫。世上哪里有人能在水里待两个时辰不换气?那不成鱼了?”

    方管事见这人摇着扇子不相信,抬脚就要走,赶紧拦下他,生怕这到手的银子会飞掉。方管事看看周围,小声道“公子既然问了,我也不瞒你,我听说啊......”他看一眼周围,继续道“我听说这船,不是从外面被凿开的,是从里面被人凿开的。”

    梁融瞪大眼“你可别胡说,这要是真的,可是要死人的。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凿了官家的船,还让你们来修补?”

    “不敢隐瞒公子,这.......”方管事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一般人看不出来区别,是厂子里的师傅说的。可说句难听的,这种事光凭一个匠人师傅的话,外面的人也不信啊。所以,我只偷偷告诉您,你千万别说出去,说了,我也不认。”

    梁融做出了然的状态,已在保证,不会说出去。临走前,随手打赏了一百两银子给方管事,告诉他自己回家跟父亲说说,要是确定下来,就回来找他定做。

    方管事乐呵呵收好银子,这一百两,可抵得上他一年的工钱,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公子,如何?”王铮在回程的马车上,小心问梁融。

    梁融拿出一小块木板,很薄很小,板子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你去查查看,这个东西是那一家的徽章。”

    “这是......”

    “我若是没猜错,是劫船的那帮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