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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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人,梁融勾了勾唇角,笑的讥讽。“让皇叔失望了,陈将军的人,侄子将他们关在大牢里,等候陛下发落。”

    关起来了?怎么可能?别说陈琰不信,汾王也不信。那可不是几百人,那是几千人。王都里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监狱,能关这么多人?

    事情要说梁融见赵恒说起,那一日,赵恒被绑架去见梁融,原本还不高兴。可听到他的目的,心里也吓一跳,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人利用,一个不好,他名下的财产很可能都被人夺走。那跟割他的肉有什么区别?

    他赵恒这辈子两个心头好,一个是他媳妇昭平公主,一个是钱。他可以不要家里那可笑的同进侯爵位,却绝不能被人不明不白夺了家产。

    于是,他努力想,这就想出问题在何处了。

    他手下的粮食店遍布王都,但有个小小的规律,那就是,月初一次盘账。他盘账,跟人家关了店门清点货物不同,是大早上晚两个时辰开店,专门用于盘账。至于原因,很简单,当初他媳妇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他到大业寺求了签,说是他媳妇本就子嗣艰难,就算生了孩子,以后也难以养活。

    他当即追问补救之法,大业寺的喝上跟他说,让他造桥铺路,施粥造福。而且还给他算了日子,每个月的月初之时,太阳出来那两个时辰,最为合适。

    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赵氏的粮食铺子每月月初的早晨,会闭店两个时辰,一来为了盘点货物,二来,会在门口施粥给穷苦人家。

    多好的讯号。

    到了那一日,只要粮食铺正常盘点,陈琰的人就能知道。然后,他们假扮成穷苦人家,明目张胆的出来拿粥,并且交流讯息。官府也已经习惯每月月初这种情形,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梁融听到这,忍不住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事,还真多。

    “你当然不知道,这还是半年前才定下的。那会儿你的小侄子生了病,身子不好,你阿姐愁的天天落泪,我被逼的没办法,才上大业寺找了和尚开光。说来也怪,自从按照和尚说的做,你侄子从那以后,连个喷嚏都没打过。”赵恒笑笑,感觉这鬼神之事,还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梁融唏嘘一下,又跟赵恒闲聊了几句,才送他离开。

    等他一走,梁融就安排人下去做事。

    他也不是莽撞之人,距离月初还有几天,他当务之急,是将木家军的人,弄进王都。王都被禁卫营把持,要想让人进来,当然不容易。

    可他早有准备。

    也是他运气好,跟黑青结交。两人结盟之后,黑青为了表示诚意,给了他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一份账册。

    作为南海最大的海盗之一,他手里自然有一些保命的东西。账册上,恰好就记载了一件事。事情的主人,是禁卫营副指挥乔良故的事情。

    这位乔大人,莫看面上光鲜,可底子也不干净。为了捞钱,竟然跟秦家联手,倒卖海货。这还不算,更糟糕的是,他将东西卖给了北狄。

    卖的,还是人家最紧缺的粮食。而买卖的时间,恰好是几年前,北狄跟大越有战事的时候。跟北狄做生意,大有人在。可他身为朝廷命官,明知朝廷不允,还做了,梁融一句话,就能让他成为通敌叛国的罪臣。

    梁融拿着这份证据,递交给乔良故。也不说什么威胁他的话,还赠送了一份大礼,正是他一直在找的药草。他是个孝子,赚了钱,却找不到合适的药草给母亲治病,一直是他的心疼恨。

    如今梁融软硬兼施,如此示好,他敬畏梁融的手段,当然臣服于他。

    是以,找了个合适的机会,看守南门的乔良故便将木家军的人,偷偷放了进来。

    到施粥那一日,那些神情有异的陈琰军队,赵恒早有安排。先是给他们的粥里,下了迷药,在他们不备之际,木家军出击,将这些人都擒住,关了起来。

    当然,大牢里没那么大的地方,装的下这么多的人。可大牢外,有巨大的广场。所有贼人都绑住,扔在那里。

    动用监狱的事,还多亏了曹丞相打招呼。

    听完梁融的描述,汾王面如死灰。他想不到,自己精心盘算这么久的事,竟然被这小子一招就瓦解了。

    平王听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梁术啊梁术,枉你机关算近,到头来,还不是被个毛头小子给破了局?当日你害他背污名被驱逐,如今这报应不就来了?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眼看平王笑的癫狂,所有人都唏嘘不已。皇帝冷冷扫他一眼,又看着功败垂成的汾王。刚想说些什么,汾王却挥剑刺向皇帝。

    动作很快,易王赶忙挡上去,准备将他拦截,却不料他突然转了方向,一把擒住端王。

    “都别过来,不然本王杀了他!”

    梁融阴沉了脸“皇叔这是冥顽不灵了?”真是大意,想不到被这人钻了孔子。陈琰见状,赶紧从地上起来,站在汾王身后。带着几个残余的陈家兵,团团将汾王围住。

    “小崽子,本王这次输,算是本王百密一疏,算错了你小子,可让本王认输,你还嫩了一点。赶紧让开道,让我们出去,只要本王能顺利出城,我就放了你父王。”汾王说着,看了一眼皇帝。

    梁融也不觉看向皇帝,这时候,他不能做主。皇帝还在,谁也不能越过他。

    见皇帝犹豫,梁融沉了沉眸子。汾王没耐性,逼迫道“感情父皇是不心疼这个儿子了?为了皇权,你这是要舍弃大哥不成?人家的儿子可是为了你,身受重伤,在里面躺着,你可别寒了他们的心!”

    梁术一番叫喊,梁融狠厉看向皇帝,“大哥怎么了!!”他为了计谋,来的稍微迟一些,如何能想到,大哥受了伤,不知情况如何?

    皇帝蠕动一下嘴唇,终于开口“散开,让他们出去。”眼下事情已经够乱,他千万不能伤了梁融的心。

    木海平看一眼梁融,一挥手,木家军纷纷散开。汾王得意,领着人出去。木海平对手下使个眼色,那人会意,悄悄离去。

    此时此刻,胜负已分,众大臣都松口气。当然,刚才求饶的那些不算。皇帝脱离危险剩下的,恐怕是秋后算账了。

    梁融没心思跟旁人打哈哈,跟皇帝请罪一番,便进内殿看望自己的大哥。

    皇帝看一眼梁融消失的门口,这才恢复了神情,让曹丞相全权处理善后事宜。剩下的,容后在做决断。

    死里逃生的大臣们一个个软脚离开,到门口恨不得赶紧回家压压惊。侍卫下人清扫现场,将一地的残肢断臂还有血迹,很快清理干净。

    梁旭被诊断没有大碍,送回王府休养。梁融看着他肩头的伤口,不觉想起那个中箭落海的人。她似乎,也是伤的这个位置。

    如今这情形,算是报应吗?

    想到这里,梁融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被平王的话,弄的有些魔障。梁旭吃了药,昏睡不醒。梁融吩咐下人好生伺候,才出门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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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是在渡口被救回来的,汾王上了船逃走。似乎是早有准备,他们猝不及防。听左向说,要不是他们去的及时,汾王大约是要带走端王。

    木海平将端王平安送回王府,才去见梁融,禀报此事。梁融笑着说知道了,让人好生伺候照料端王,可心思,却早已变故。

    这次宫变,掀起了他母亲的死因。

    这是梁融最在意的一件事,他永远记得,母亲死的样子。那时候他不懂,后来才明白,有个词,叫绝望。

    以前小,以为是父王宠妾灭妻,害死了母亲。他憎恨了父王很久,可后来那些关于母亲跟平王的风言风语,让父王转了心思,对他跟兄长不再那么疼爱。

    他恨过,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母亲那样端庄贤良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丑事?到如今,真相揭晓,玷污母亲的,是皇帝。而这背后的推手,是汾王。

    十年前,他不过才六岁,什么也不懂,而今,他却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他曾经听闻,那时候皇室这几兄弟的感情还算可以,他们都喜欢来端王府,大家高谈阔论,自在潇洒。梁惠帝因为前朝毛玥儿的事,十分痛恨后宫干政,所以在女色上十分节制。皇后死后,没有留下子嗣。唯一的嫡子病死,留下昭平公主。

    其他的皇子,都是宫妃所出。身份都普通,不相上下。是以这几位皇子年少时,感情不错,没有争端。至少,面上看起来如此。

    可好端端的,汾王为何忽然对父王出手了?

    还用的如此阴狠的招数?

    梁融觉得这里面有事,想了想,派人去找平王说的瞎眼老太。可还没找到人,皇帝就将梁融宣进宫。

    经此一事,皇帝的身子算是亏损很大。胡太医当初看的病人,不是皇帝,是梁旭派人找来的一个病重的假冒者,为的就是瞒过众人。

    可就算皇帝不到病危,可身子也的确大不如前。岁月不饶人,哪怕是皇帝,也逃不过天道轮回。

    看着病态初愈的皇帝,梁融恭敬地行礼问安。“翁翁身子大好,不日便能临朝,这是天下百姓之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梁融笑的诚心,皇帝也笑笑,仔细打量他一番“去一趟南海,长高了,也黑了。但是,更像个男人了!”

    梁融淡淡一笑,算做回应。

    “平王,你觉得该怎么处置?”皇帝也不废话,直接问起梁融来。

    梁融一顿,心里狐疑,皇帝为何要问他的意见。来不及细想,他只能斟酌道“到底是皇叔,还望翁翁从轻发落。”

    皇帝闻言,顿了顿,凝视他道“这是真心话?”

    梁融被这话问的一蒙,皇帝这是何意?质疑他的态度?“孙儿若是说错,还请翁翁原谅。”他当真摸不清,皇帝的意思。

    皇帝摆摆手,打断他“你跟朕又何必装傻,平王派人谋害朕,你大哥为朕挡了一箭,你就不恨?”

    竟是如此,梁融总算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深深鞠躬道“翁翁恕罪,孙儿以为,这件事,恐怕不是平皇叔所为。”

    皇帝来了兴致,轻笑道“人证物证都在,你怎知不是?”

    “翁翁容禀,平皇叔虽然狼子野心,可也不是那等愚蠢之人。当日的情形,他大可拿出准备好的圣旨让您同意,何必多此一举,谋害于您?相比平皇叔,孙儿倒认为,汾皇叔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没有证据,但从理论上看,这才更正确。

    汾王在平王动手之前,借平王的手谋害皇帝,那么随后他的人讨伐平王,就显得顺理成章。到时候皇帝身死,汾王率兵勤王。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他都占尽了,等他登基,谁有能说些什么?

    皇帝自然也不傻,但他依旧要考考这个孙儿。旁人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他最关心的大哥,他可能理智处理?

    结果他恨满意,这孩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看来这一次南海你没白去,不枉你大哥日夜操心。”皇帝恰时说着梁旭的好,梁融如何不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借着功劳,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在这件事上,皇帝看错了梁融。

    他对于皇权,没有那种疯狂的欲望。他也清楚,自己骨子里,是个凉薄懒散的人,若不是为了大哥,他当初夜不会背黑锅,甘愿去南海。

    在他心里,一直念着母亲说的那番话。你们兄弟,要好好照顾对方,切不要兄弟相残。母亲当初若不是因为兄弟相残,又如何会落得那个下场?

    “大哥爱护我,我永远记在心上。”梁融的话很简单,大哥永远是他大哥。

    皇帝很满意他的态度,这份兄弟情谊,在皇家最是难得。他曾经羡慕过,但更多的是怀疑。在权利面前,有几个不动心的。

    思索一番,皇帝才道“你父皇可还安好?”

    梁融淡淡点头,“只是有些惊吓,不足为虑。”对于这个父王,他是有心结的。这么多年,不是一日两日可消除的。

    当日梁融顶包,也不见父王对他有所挂念。梁融心里,如今也只将他当作一个长者尊敬,而不是父亲。

    皇帝对于他们父子的心结,如何不知,可到底,他没有再说些什么。这里面,还有他的罪过,说不清楚了。

    “我这身子,太医说若想多活些时日,就不能再操心政事。我思索一番,决定禅位给你父王。”皇帝忽然说这个,梁融面上一顿,可心里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皇帝成年的儿子,就这四位。端王身子虽然弱一些,可总好过平王跟汾王的心狠手辣。而易王.....

    梁融抬眼看看皇帝,皇帝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易王那孩子,我知道,他虽然有争权的野心,可不是个狠毒的人。我不选他,最主要的,是他没有这份治国的本事。”

    “皇位这东西,是天底下最有价值的。可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若是交给无能之人,岂不是小儿抱珠,徒令人起了贼心?”

    稚嫩的孩子抱着珠宝走在大街上,只会招惹一帮有野心有欲望的贼人。小孩子守不住,很可能死于敌人的抢夺之下。既然如此,不如将东西交给有能力守护的人。

    皇位,便是这个道理。

    梁融想了想,略带不安“可父王那身子......”

    皇帝笑笑“融儿,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为什么选中你父皇,你不懂吗?”

    懂,他当然懂,可他不太信。皇帝翁翁的心思,他总也看不透。就好比这次,童波明明也参与了谋反,皇帝却让人留下了他。童波这人,造反的奇怪,投降的也奇怪。

    还有.....

    “你猜的不错,我之所以选你父王,是为了借他的手,将这个位置传给你大哥!”皇帝目光灼灼,眼里是梁融看不懂的情绪“你大哥这人,无论是心胸还是本事,都是我见过最好的。我那几个儿子,我一个也看不上。可你大哥,颇有太祖风范啊!”

    太祖?梁融诧异,能将大哥比太祖,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自先帝末年以来,我耗尽所有心力,也只堪堪将这江山稳固住。我不能让我那几个儿子,将祖宗留下的江山,毁个干净。融儿,我相信,唯有你大哥,能力挽狂澜,将大越恢复到太祖的景盛王朝。”

    “唯有他,能将咱们梁家的江山守护住。融儿,你难道不想看到那一幕吗?”

    皇帝说的激动人心,梁融也被感染,大哥的本事,他如何不知。呆愣了一会儿,梁融看向皇帝“翁翁,你希望我怎么做?”皇帝,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番话。

    这样的非常时刻,将他召来,绝不会是为了说这番预见未来的话。

    皇帝笑笑,目光忽然变的狠厉“我要你,当一柄刀,一柄扫清你大哥登位障碍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