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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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先生说,那种毒,他虽然努力压制,但这么些年,飞哥哥却毫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若是他好好休养,不去习武,也许还能够活到七老八十,可是,他偏偏要学武,铁了心为父母报仇。这种行为加速了毒的苏醒,加上...”纱姑娘哽咽,顿了顿,苦笑一声。

    “加上他不久前身受重伤,毒素几乎蔓延全身。就算没有为你挡了一刀,他剩下的日子也不过半月有余。”

    纱姑娘想到这里,忍不住泪水盈满双眼,她侧脸擦拭眼角,不让关离看到自己流泪狼狈的样子。

    “所以阿离,不要再责怪自己,飞哥哥不会希望你如此。他这个人啊,哪怕变得嘴巴刻薄,可骨子里的善良古道热肠,从来没有变过。”

    过了这许多年,他依旧是那个温暖的少年。哪怕他伪装的刻薄阴狠,哪怕他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纱姑娘知道真相,想明白庞义空死前说的那番话,痛声大哭之后,终于决定来见关离。

    关离的死她很难过,关离又何尝不是。要论亲近,关离比她更亲近庞义空。

    当日关离自裁的举动,深深吓住众人。这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也很害怕关离会再有过激的举动。

    于是硬着头皮求梁荣融,让她再见一见关离。她们是曾经共生死的朋友,飞哥哥已经不在了,她不希望关离再有任何不幸。

    关离愣愣盯着她,半响,才苦笑道“可是师父,到底还是死了。”

    不论这件事情她有没有责任,师父惨死,对她而言都是痛苦难当。来到这世上,除了苗家夫妇有谁对她好,就只有师父,跟她最为亲近。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庞义空的年纪,虽然到不了当她父亲的地步,但对她而言,却是如兄如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虽然不再哭闹,可这种难过已经倾注到骨髓,忘不掉,释怀不了。

    纱姑娘进来这么久,早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略微不安,开口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如果是从前,纱姑娘定然认为关离会跟梁融一起回王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从此过上和和美美的夫妻生活。

    但这件事之后,纱姑娘有些不太确定。关离眼下的样子,怎么可能安心嫁给梁融?

    关离不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你呢?汾王已死,你大仇得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纱姑娘沉默一下,怅然道“仇人忽然死了,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熬干了。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决定去看一看飞哥哥曾经生活的地方。”

    师父后来生活的地方,大概都是在无为岛。那里有师门,有师父的师兄弟,还有苗路跟妞妞。

    当然还有布衣社的人。

    “去看看也好,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师父他....”关离说到此处,却顿住,不再继续。

    纱姑娘不解,疑惑看她“飞哥哥,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要走,黑青知道吗?”关离恍然笑笑,掩饰过去,问其她跟黑青的事。

    此时此刻,谁都知道黑青对纱姑娘的心意。只是后来她昏迷不醒,也不知后面又发生什么。

    提到黑青,纱姑娘想起那张脸,笑着摇摇头。“我与他没有可能,你就不要瞎操心。”

    “那真是可怜,黑青一腔热情。”关离笑笑,没有再劝说什么。她自己的事都理不清,怎么好意思再去插手别人的事。

    两人相对无言,安静喝茶。

    纱姑娘停留的时间,甚至连半个时辰都不到。院子外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似乎遵循梁融的命令,随时准备赶人走。

    纱姑娘神情复杂的跟关离告别,临去前的眼神意味深长。

    纱姑娘前脚刚走,梁融后脚就来到院子。此时关离正一个人坐在大树地下的秋千上,有些微微出神,不知思索什么。

    梁融见她若有所思,慢慢走过去。蹲在她身前,轻柔为她摘掉发上的落叶。

    “纱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的漫不经心,可另一只手微微紧握,谁也看不出他的紧张。

    关离看向他,有些怅然道“她说,她要走了。你说,黑青怎么办?”

    没想到她会在想这个,梁融站起来,走到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感情的事,从来不是旁人可以插手的。我们作为朋友,可以适当的给予帮助,拉拉红线。”

    “但是纱姑娘...”梁融顿了顿,从后面抱住关离,将头搁在她的肩上。“纱姑娘现在恐怕很难接受黑青,让她离开一段时间也好。她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哪?”

    那天纱姑娘,对于庞义空的死是如何的疯狂,众人都看到了。关于她跟庞义空的事情,多多少少猜到一些眉目。

    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另外一个男人动情伤心,谁会不难过不嫉妒?反正梁融是不允许关离眼中有别的男人,照他看来,黑青那个性子,只怕会别扭很久。

    “她没说去哪里,只是说想到处走走。”关离没有说实话,笑着遮掩过去,转而聊起女儿节的事。

    梁融一边为她推秋千,一边说着观宇打听来的节日趣事。两人有说有笑,竟是安稳度过一个下午。

    绿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这般小心翼翼的姿态,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承王。

    而绿晗,一听到承王来了,立刻打扮的花枝招展,盼着能与承王殿下来一个四目相对,让自己入了他的法眼。

    可惜承王殿下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绿腰冷笑,觉得这女人当真是执迷不悟,毫无眼色,这种情形,瞎子都能看出来,王爷对阿离姑娘有多在乎。

    关离沉浸在浓浓的宠溺之中,闭上眼,安静的享受这一刻,什么都不说想。

    第二日,关离照常醒来,梁融在前面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提前让众人离开,他们一走,伸手招来王铮。

    “事情办的怎么样?”

    王铮恭敬回禀,“殿下放心,放心,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一切,保证夜里的花灯会万无一失。”

    梁融点头,不知为何,从早上开始,他心里就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为此特意让王铮加派人手,准备夜里带关离出门。

    答应关离的事,他一定会做到。难得阿离有一件想要去做的事,他没道理不满足。

    眼看日头渐渐西垂,关离早已准备好,坐在院子之中,等待梁融来接她。

    至于身后那个,比她准备得更精细的丫鬟。原本关离并不在意,连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

    可梁融出现之前,她又改了主意,把梁融送给她的一对金步摇,分别送给绿晗与绿腰。

    绿腰神情复杂,恭敬的接过,并没有立刻戴上。反而是绿晗,欣喜万分,立刻就戴在发髻上。还笑意盈盈问关离,漂不漂亮。

    关离毫不犹豫赞美她,欢喜的绿晗得意忘形。

    夜色降临时,梁融便踏着步子而来。关离还没说话,绿晗倒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向他行礼。

    梁融看到她发间的那支金步摇,眉头微微动一下,很快消失不见。他越过绿晗,走到关离眼前,拉住她的手。

    “等着急了吗?”言语之间的宠溺,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溺死在这一片甜蜜之中。

    关离俏皮点点头,语气撒娇抱怨“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生气了。”

    梁融爱极了她这似娇似怒的样子,若不是有下人在,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抱紧,狠狠蹂躏一番。

    观宇在门口小声咳嗽一下,催促道“殿下,车马已经备好,再不走,就迟了。”

    梁融这才转身,拉了关离出门。

    从离开府邸的那一刻,关离莫名有种终于自由的感觉。望着越来越远的章平侯府,不,现在应该改为承王府,隐隐有种再也不会回去的预感。

    还没想明白,就感觉左手一疼。梁融竟然加重几分力道,逼的关离回神。

    “为什么露出这种神情?”梁融的语气有点危险。

    关离一愣,小心问“什么神情?”

    关离刚才的表情从内而发,毫无掩饰,可以说,全然没有保留,落在梁融眼里。梁融这一问,让关离顿时心慌,不知自己暴露了什么。

    梁融看穿人心的本事,一直是关离敬佩的。但眼下,她却有点怕。怕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自己无处躲藏。

    梁融伸手捏过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关离紧张,捏紧膝盖上的裙摆。梁融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但梁融的双眼,像有透视功能一般,一眼就能望见关离的内心。

    “你刚才的样子,好像是在跟谁诀别。”梁融的语气有些发冷,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捏的关离下巴发疼。“你想去哪里?”

    马车缓缓前进,忽然间,因为前面拥堵停下来。马车外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交杂,热闹非凡。

    可马车之内,却陷入诡异的安静。

    关离看着梁融,不敢回话,直到马车再次走动,才忽而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起,当初我闯进章平侯府,后来,我们又想办法离开的那段时间。”

    “我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离开这里就再也不回来。谁知如今,我不但回来了,还霸占了人家的屋子。”

    关离自以为合理,梁融却不发话,只是静静凝视她好久,才松开手,笑道“我还记得,当时你与我同床共枕,夜里差点对我霸王硬上弓。”

    说起那件事,关离的双颊顿时红的不行。

    “闭嘴,你说了不再提那件事,怎么出尔反尔?!”关离气恼转身,不再面对他。

    梁融却很开心,再次见到关离羞愤难当的模样。从后面亲密环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发梢。

    “待会儿街上人多,千万要抓紧我的手,不然,你要是走丢了。我会....”

    “胡说八道,我多大的人了,怎么会走丢。”关离不满他的话,这分明将她当小孩。

    梁融不再说话,只是加重了手臂的力量,将关离紧紧抱住。

    阿离,千万别消失,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期盼许久的花灯会果然不同凡响,关离隔得老远就已经看到前方灯火阑珊,热闹非凡的场景。

    因为今夜人实在太多,马车必然是无法往再往前走。观宇拿了小凳,扶着二人下来。

    梁融先下了马车,等他站好,亲手将关离抱下来。这种不愿意旁人碰触关离的霸道,观宇早已见怪不怪。

    关离有些羞涩,但扛不住梁融的坚持,只能允许由着他将自己抱下马车。双脚落地站稳的瞬间,关离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梁融的呼吸,吐在自己的脸颊。

    有一种莫名的暧昧潮湿感,让关离忍不住红了脸。好在这里的光线并非那么明亮,没有人看得出来。

    几个孩童拿着小灯笼,从他们身旁跑过,梁荣一把将关离揽在怀里,避免小孩子将她撞到。

    孩子们欢快的拿着小灯笼呼啸而去,并没发觉自己差点撞到人。

    “走吧,不是想看花灯。”梁融握紧关离的手,拉着她往前方走去。车夫找地方停好马车,而躲在暗处的侍卫,紧紧跟随。

    明面上,好几个挎着大刀的侍卫,将二人团团围住,在人群之中隔出一条道来,不让他们被旁人挤到。

    今日的女儿节跟往常没有不同,甚至比往常还要热闹几分。老百姓欢欣雀跃,没有因为章平侯的消失,就断了对节日的热情。

    杂耍艺人在街头卖艺,不时有人拿着火把喷火吐球,引来围观者一阵惊呼。

    看得过瘾,不时有人撒了银子铜钱打赏。

    小摊小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有姑娘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小巧精致的珠宝首饰,还有平常女儿家喜欢的各种绢花。

    孩童叫嚷着让母亲给她买糖人,大一些的孩子,拿着新买到手的面具,欢欣雀跃带上。

    街道上不时有金色头发,红色头发的外洋来客,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当地话,交流买卖。

    还有一些贪吃的人,在花都街上逛累了,立刻找了小摊,吃着各种小吃。

    腌渍的果脯,油炸的面果,混沌汤圆,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烤肉。

    关离闻着阵阵肉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梁融笑笑,立刻示意观宇去买。不过一会儿观宇就拿着十几串烤好的小肉,递到关离眼前。

    关离忍不住拿起一串,大口的吃起来。口味跟她提曾经吃的有些不同,少了些辣椒面,但是味道依然美好。

    南海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特色海鲜,有些小地方尽是烤了螃蟹,还有扇贝,勾引着食客垂涎欲滴。

    还有那路边摊,卖着特色的蛤蜊面,闻着就很香。

    此时此刻,关离仿佛忘了所有的烦恼,跟着梁融一起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品尝各种特色美食,看着精彩的杂耍表演。

    遇到猜灯谜玩游戏的,关离不擅长这个,但却逼着梁融帮她猜。梁融满心欢喜,无比宠溺关离。

    今夜的一切愿望,都毫不犹豫满足她。

    当关离得到那只最大的八角玲珑灯,简直开心的不能自己。

    从小到大,她这还是第一次,靠着猜中谜底得到奖品。虽然不是她猜中,但有人可以依靠,感觉实在太好。

    只是那灯实在太大,纵然她想提着让旁人羡慕,却没力气,只能不甘心,看着梁融把灯交给属下处理。

    “好了,回去再看也是一样。那边还有其他好玩的,我们继续。”梁融捏捏她的鼻子,宠溺调侃她。

    关离的眼光一下子被桥的那一边吸引,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是是流过利州城里的一弯小河。

    往日平静的河面上,此时闪着成片的烛光。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年轻男女在放河灯许愿。

    关离拉着梁融的手,赶紧往前走。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河岸边上,正要开口买河灯,下人早已买好灯,递了过来。

    “那卖东西的老头说,姑娘可以写了心愿放在河灯之上,这河灯会顺着河流漂到大海里,海神见了,定然会帮姑娘实现心愿。”下人说着,一并递上纸墨。

    关离拿起笔跟纸,静静出神。

    “想写什么?”梁融忍不住问她。

    关离笑笑,拒绝他窥探。“愿望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啦,我们各自写,各自放,好不好?”

    梁融却微微眯了下眼,看向一旁放河灯的路人。

    “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这样。”

    下人领命,赶紧上前询问了几个路人。得到答复之后,匆匆跑来回禀“王爷,他们说是这样。”

    梁融一听,不情愿对关离说“那你快一点。”

    关离得到允许,立刻转身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写下自己的心愿。侍卫如影随形,不让她有一刻消失在眼前的机会。

    关离小心翼翼写好,等墨干了之后,才将那许愿纸折叠起来放入花灯。

    她拿着那盏花灯,小心翼翼放入河流之中。心中暗暗祈祷,盼着这心愿能够实现。

    此时梁融已经放完河灯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关离点头,由着梁融拉着自己走。偶尔念念不舍,回头看一眼飘去的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