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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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芝龙的船队离开登莱, 港口驻军向宗政鸢回报十八芝全部平稳撤离山东港口。

    宗政鸢感叹, 北方水师跟南方海盗真是没法比。从辽东费劲扒力地抠来那么几条多桅船还沾沾自喜呢,他亲自去港口看曾芝龙的船都傻了。慢吞吞山丘一样的旗船就不了,宗政鸢觉得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关键就是那几艘载炮战船,曾芝龙从哪儿淘换来的?停在登莱港口把登莱水师的多桅船衬得跟丫鬟似的。

    宗政鸢心想还是李奉恕牛逼,曾芝龙这种妖孽都收服了。

    山东秋收最要紧的关头刚忙完, 跟了一场仗差不多了。宗政鸢难得回帅府, 一进门听见猫叫。

    这段时间宗政鸢经常在外面跑, 收成现在是大员们脑袋上方悬着的大铡刀, 谁都不敢怠慢。隔一段时间回来, 白也还认识他,用爪爪轻轻在宗政鸢掌心一点,算是招呼。他很着急看白的鬃毛,白偏偏长得有条不紊, 一点不着急。雪白的身子团着,高傲的模样儿倒是得那位的真传了。

    “我看别的猫都会撒娇, 白怎么不理我?”

    养猫的厮回答:“猫咪的脾气不总一样的, 而且总督隔段时间才回来,白可能有点认生。”

    宗政鸢点点白的鼻头:“我倒是想把你带去延安府呢,你倒是快长啊?”

    白个哈欠。

    刚进大门,这下难得听到猫咪嗲嗲的叫声, 宗政鸢急急忙忙走进后院:“白怎么了?”

    厮苦笑:“没怎么, 玩儿呢。”

    白正在跟一只狸花土猫团在一起咬着玩儿,狸花土猫个滚儿。宗政鸢疑惑:“这也是府里的猫?”

    厮挠挠脸:“回总督, 不是,外面跑进来的。”

    这狸花土猫刚跑进来的时候厮正在喂白,土猫饿得瑟瑟发抖,缩在一边眼巴巴看白。白左蓝右碧的鸳鸯眸瞧见土猫,又仰头看看厮。厮以为白讨厌土猫,所以去驱赶,白蹭蹭跑到前面,舔舔土猫。

    白很有气度地请土猫吃东西,土猫心翼翼地赖下了,到点儿来吃饭。厮想轰它白不让,不让土猫吃饭白也不吃东西。厮可不敢让白饿着,据整个山东这样的鸳鸯眸狮子猫也没几只,饿坏了总督肯定大发雷霆,所以厮只好多准备猫饭。土猫看见白眼神还是怯怯的,为了吃的豁出去了,壮着胆子缠着白一起玩儿。白喜静,喜欢自己一只猫安静晒太阳,被土猫缠得不耐烦,只好陪着闹。

    “最近白食欲不大好,也不怎么抓老鼠了。土猫一来缠着它玩儿,眼见着精神就一天比一天好,前天跟土猫合作逮一只大耗子,吃掉之前还一起戏弄半天。”

    土猫没名字,就土猫土猫地叫。玉雪可爱的白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血统跟土猫有什么差别,秋风渐凉,白跟土猫团在一起晒太阳午睡,身子一鼓一鼓。

    宗政鸢蹲着看相亲相爱的白和狸花,自嘲一句,我还不如一只土猫呢。

    然后宗政总督十分严肃地问帅府掌事:“府里哪儿来的那么多耗子?”

    研武堂下令宣宗政鸢进京,肯定是为了汇报曾芝龙船队事宜。毕竟曾芝龙船队太大,体量超出朝廷预计太多倍,不谨慎是不可能的,必须山东总督亲自进京面圣。

    进京之前,宗政鸢给白敬写了一封信。问他延安府好吗?存粮还够吗?听右玉给他送土豆甘薯啦,好吃吗?那玩意儿山东能种吗?

    假模假样问完公事,宗政鸢郑重地问他:你还好吗?

    为国鞠躬尽瘁是应该的,那也得活得利利索索的才能鞠躬尽瘁。伯雅多多保重,大晏国祚万年,一切来日方长。

    他写着信,白难得跳到书案上坐着。鬃毛还没出来,一只竟然也有点狮子威严的仪态了。左蓝右碧漂亮的琉璃眸子认真地盯着宗政鸢,软软地喵一声。

    宗政鸢心都化了,心翼翼用手摸摸白:“你不讨厌吧?你其实不讨厌我吧?”

    白舒服地呼噜着,半眯着眼睛。

    宗政鸢叹气:“你不讨厌我就好。”

    白舔舔爪爪,从宗政鸢手下挣脱出来,在书案上遛弯儿。不心踩进砚台,踩出一溜的梅花儿,印在宗政鸢给白敬的信上。

    见圆圆的梅花印点在信纸一角,宗政鸢添了几句:“白跟你问好。它是一只很可爱的猫,眼睛左蓝右碧漂亮极了,就是不咋爱理我……”

    把信发出去,宗政鸢算连夜启程,走之前还去看看白。猫咪晚上欢腾,狸花追着白来回跑,白上哪儿狸花上哪儿,已经不是为了吃的,就是喜欢缠白,死皮赖脸到底。宗政鸢站着看,笑了半天。

    我总不能不如一只猫崽子吧。

    宗政鸢前脚进京,秦赫云后脚就到。白杆兵千里迢迢从四川进京谢恩,皇极门又热闹一回。白杆兵山呼陛下万岁殿下千岁,宗政鸢感慨,轻兵营京营天雄军,白杆兵是第四支部队了。秦军总有一天会来的,也要站在皇极门大声欢呼。宗政鸢从来都不服气陇右兵天下第一,可是伯雅训练出来的兵,想来也当得起天下第一。

    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检阅白杆兵,皇帝陛下很兴奋。白杆兵大多数是骑兵,人人长枪,冲击突刺,所向披靡。枪杆是白蜡杆,柔韧度极高,难以操控,但是杀伤力成倍。白杆兵着铁甲,马身上也披锁链甲,所有白杆兵横枪立马站在一起,铁甲寒光浩荡如海。

    “汉代马伏波为国拓土开疆镇乱平叛,我大晏也有秦伏波护国守土保境安民。好得很,好得很!”

    摄政王大笑,伏波将军下马行军礼。李奉恕看不见她,宗政鸢一看她脖子后面一凉,这亲切的恐惧感,秦赫云让他想起祖母,老太太年轻时大杀四方,六十了还能上马追着他。秦伏波身后是他的儿子马又麟,人称马超,英俊得飞扬跋扈的。摄政王早听闻马又麟冲锋陷阵悍勇无敌,让他也来近前来回话。

    秦赫云为人不喜形于色,看得出来对儿子还是很骄傲的。马又麟哪儿都挺好,就是一张嘴四川话,官话没有他母亲溜,近前回话皇帝陛下和摄政王稍微有点费解。

    当值的是赵盈锐,跟在摄政王身边,检阅白杆兵的时候一看宗政鸢吓得直往后缩,宗政鸢拿手指头岔过他的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宗政鸢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是谁,一个劲儿神游想秦兵的事情,想白敬。

    皇帝陛下和摄政王平易近人地跟秦赫云马又麟聊川蜀,赵盈锐左右看看,心中百感交集。他刚追完花木兰的戏,花木兰跟潞王历经磨难终于在边关得皇帝陛下赐婚喜结良缘。皇帝陛下,花木兰,潞王,戏里老几位都齐了。赵盈锐默默站在摄政王身后,一时之间戏里戏外天人交战得他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

    白杆兵已经是皇极门第四拨,造成的轰动肯定不如开天辟地头一个的轻兵营,不过白杆兵离开皇极门上承天门大街的时候,街道两侧都在拥着看。

    一般武将进京谢恩要赐宴,更何况秦赫云护送蜀王的孙子一同进京更要赐国宴。以往女子受封赏肯定是太后皇后设宴,男子是皇帝陛下设宴。秦赫云是个女人,虽然是个武将,礼部认为她应该穿着诰命吉服去宫内向太后谢恩。

    王修知道这帮京官拿捏外地官员的龌龊手段,诰命敕命主要是以夫功封赏,这是在敲秦赫云既然以夫继承石砫,当然也是以父家马伏波的后代得封赏,莫要得意忘形,没她什么军功。

    宗政鸢在武英殿上大声道:“这又有什么好吵的?秦赫云用什么身份进京就用什么身份领赐。既然她又是个女子,先用武将身份领皇帝陛下赐,再用诰命身份领太后的赐。换件衣服的事儿,这一上午你们吵多久了?”

    礼部十分反对秦赫云用武将身份赴宴领赐,宗政鸢咬牙,你们这又是皮痒想挨揍了吧。他怒道:“招降张献忠算不上什么大事儿所以不能论军功,那还有个李鸿基在河南,诸位大人谁把李鸿基招降了?”

    皇帝陛下板着脸:“宗政将军得对,用什么身份进京就用什么身份领赐。朕将为秦将军设宴,不过太后亦很仰慕秦将军为人,想一睹秦将军铠甲长枪的风采,所以一并在内宫赐宴。”

    武英殿听政后宗政鸢进研武堂,秦赫云正好也在,对宗政鸢感激一抱拳:“多谢宗政将军仗义执言。”

    宗政鸢心想总不能你让我想起奶奶,只好回礼:“没事,都是同僚。那一帮鹌鹑在京里蹲久了,只会互啄,哪知道武将征战沙场多不容易。”

    摄政王和王修才进来。摄政王听秦赫云上报四川事宜。蜀王财力雄厚,对白杆兵支援颇多,所以才有人参秦赫云私交藩王。

    “臣绝无图谋不轨之心,私交藩王,实在是……不得已。”

    摄政王道:“京运对四川一向支持不多,卿能自己找到个法子,也是京运愧对川军。”

    秦赫云之后,宗政鸢上报登莱所观曾芝龙船队一事。

    摄政王听得非常认真,王都事在一旁记录。

    研武堂奏对完毕,摄政王神情温和:“我一向弱于兵事,研武堂有几位教授,可惜不能时时聚齐。秦卿愿不愿意进研武堂给我讲讲兵事,让我对四川也有所了解?”

    秦赫云道:“多谢摄政王殿下信任!臣谢恩!”

    王修默默地在研武堂教授名册中添上一条:

    秦赫云,四川人。

    摄政王和颜悦色:“秦卿晚上进宫赴宴,不要换披挂。太后仰慕秦卿,想见见女子穿铠甲是什么样子的。”

    秦赫云回答:“臣明白。”

    摄政王笑道:“辛苦秦卿了。”

    秦赫云动容:“为国为君,不敢称辛苦。”

    山东发到延安府的驿信一早就到,白巡抚当即拆开阅读。魏知府看白巡抚看完信脸发红。有点像气的,又有点不像。白巡抚眼睛缚黑纱,看不到眼神,实在是很难揣测。

    白巡抚一拍桌子,信笺被拍得一翻,魏知府恍惚看到个……猫爪印儿?

    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眼睛都花了。魏知府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