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晚上，你去车库取靳衡的车，我会提前把靳衡接走，如果对方真的派了人跟踪，你把他们引开就好。等他安全到机场了，我会电话给你。”

    “好。”

    “这么干脆？”莱炀奇道：“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伙人真的跟上你的车，你会没命的。”

    陆奕卿抬头看他，：“知道。”

    莱炀没想过这个过程会这么顺利，这让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都不知要怎么出口。

    只问：“为什么？为了还你父兄的债？”

    “不全是。”陆奕卿低头笑了笑，反倒坦然了许多：“你不会懂的。”

    即使他没有亏欠靳衡，今天他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陆奕川联系好了物流公司，这几天陆陆续续把家里重要的东西先寄到了法国的别墅里。陆母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发呆。

    陆奕卿回到家里时，物流公司的货车刚刚开走。

    “快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今天定好了机票，下周我们就走。”陆奕川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像那一辆车运走的是家中这几日的霉运一般，运走了心情就明朗了。

    “...妈妈呢？”陆奕卿只。

    “她在爸爸的书房里。”陆奕川。

    陆母从陆安政入狱后，除了卧室以外，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陆安政的书房。

    陆奕卿推门进去时，才发现那三个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已经空了，只剩下三个红木制成的书架，好像秋天落光树叶的树干，冷冷清清的。

    这三个书架承载了父亲细腻的爱，陆奕卿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这三个书架一起变得空荡荡的了。

    陆母坐在办公桌前细细端详着一副书法，陆安政写得一手好书法，陆奕卿的书法是陆安政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陆奕卿轻声唤了一声“母亲”

    陆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陆奕卿原本有好多话想和妈妈，但母亲这样冷冰冰的态度让他识趣的闭了嘴，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陆母才出了声：“监狱来电话你爸爸已经能自主进食了。”

    “那就好。”陆奕卿。

    “如果他不在牢里，就不会受这些苦。”陆母意有所指的。

    “妈...”

    陆母抬头看了二儿子一眼：“我实话与你了，如果你爸爸在狱里有个好歹，我一定会跟着他一起去。”

    “我不会让爸爸再出事了。”陆奕卿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哥哥也不会再有事的。”

    他知道，自己在母亲面前，永远都只能是罪人的姿态。

    他是这个家的罪人。

    陆奕卿看着天上被月光晕出轮廓的残云，他的24岁全是愁云惨雾，前路迷茫，等他拨开那些迷雾时，才发现自己脚下是断崖，只要再迈出去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医生是最懂得生命可贵的群体。

    可现在他却觉得，死才是解脱。

    死了，他才对得起陆家，死了，也许靳衡还能顾及点过去的情分，放过父兄。

    靳衡在家里收拾行李，他自己的东西很少，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外，只装了半个箱子，他在这里住了快三年，收拾行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仿佛只是一个来去匆匆的旅客。

    然后他找了一个盒子，把陆奕卿放在这边没有拿走的物品都装了进去。

    床头有他一直忘记取的一块表，靳衡一直也没想要还，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他就把那只表塞到枕头下，数着秒针的节奏入睡。他把自己手上那块表摘了，换上了这一块。

    书房里放着几本外文医术，他翻了几页，里面的医学术语他一个都不认识，认识的英文连成一个句子他也看不懂这个意思了，仿佛天书一样，每一本都有字典一半的厚度，拿在手上很有几分分量，他把三本书心的放进了盒子里。

    客卧的衣橱里有几件奕卿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上面还残留着洗衣液的香味，靳衡把这几件衣服也装进了行李箱，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块。

    厨房里还有一套全新的瓷碗，陆奕卿搬进来那一天去买的，他两个碗，两双筷子，这样才像两个人的家。靳衡没有带上这两个碗，因为他即将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家。

    客厅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卡通摆设，摆在桌上单纯只起到装饰作用，靳衡不懂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陆奕卿却宝贝得不得了。

    零零碎碎的收集了一整个箱子，他把这些都装进了行李箱中，非常自私的想把他们都带走，这样就好像陆弈卿一直也在自己身边。

    他掏出那一张裱在相框里的照片，上面是大学毕业那天两人最亲密的合照，照片的边角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他心翼翼的拿相框保护着，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张照片一直都被他珍而重之的带在身边。三年前走得太急，只来得及把那张照片带走，今天他却有很多时间，将那个人的一点一滴都收藏在身边。

    他和陆弈卿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半是天意弄人一半是他自己选的。

    他并不后悔，他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要报仇，就必定会有牺牲。

    即使再难以割舍，也得放弃。

    他刚把那个盒子放进行李箱中，门铃就响了。他去开了门，然后他刚才还在思念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陆弈卿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有点稍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毛，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一点光亮，里面像是还藏了一颗璀璨的宝石。

    但是靳衡从里面只看见了他自己。

    “我听你要出远门，所以来拿一下我的东西”陆弈卿弯弯眼睛笑着。

    “...”靳衡忽然就有些心虚。

    “不方便吗？”陆弈卿。

    “没有，你进来吧。”

    “那麻烦你了，谢谢。”

    他走进了屋子，看见躺在地上的行李箱，了然于心，一句没有多问，径直往书房走去，却没有找到他放在这里的三本书。

    那是父亲给他买的，他想自己就算什么都不要，这三本书也是要拿走的。

    “你有看见我的书吗？”陆弈卿问跟在身后的靳衡。

    “额...你等一下。”靳衡走回客厅把行李箱开，顶着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把那个盒子开了。

    拿出一堆陆弈卿熟悉无比的物件后，那三本书才被靳衡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我以为你不要了才...”靳衡将那三本书递还给陆弈卿，尴尬的解释。

    陆弈卿把书抱进怀里，然后笑着：“我也就只是来拿书的，其他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

    靳衡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把物件又装进了盒子里。

    他心虚得不行，总感觉自己是在别人眼皮底下做了一回偷。

    等他收拾完站起身时，才发现陆弈卿站在旁边一直静静的看着他。

    靳衡想起上一次与他见面并不愉快，这回便主动关心的问：“身体好点了吗？”

    “很好。谢谢关心。”

    靳衡看他憔悴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是很好的样子：“我让医生给你做了身体检查 他怎么的？胃病呢？还有反复吗？”

    陆弈卿都快忘了这件事了，想了想每天五十几个骚扰电话里没有医院来的后，才：“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掏了两张100块的现金递到靳衡手里：“上次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还你。”

    “...不用还。”靳衡没接。

    “要还，我不喜欢欠人东西的。”陆奕卿把那两张钱塞到靳衡手里了。

    靳衡看了一眼手上的纸币，才犹豫着：“我这次去了美国可能不回来了。”

    “嗯。一路顺风。”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冰墙，什么都是冷冰冰，一点温度都没有。

    靳衡烦躁的掏出了一根烟，火机把烟点燃了陆弈卿才：“抽烟对身体不好，别抽了。”

    靳衡不听，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白烟，心里头这才顺畅了点。

    他提了行李箱，准备要出门了，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眼前这个人嘱咐，但现在却一句都不出口，跟被烟堵住了一样。

    心中长叹，就这样吧。他知道自己和陆弈卿之间是不会有好结局的，那么最好各自安好。

    他出门的时候陆弈卿没有一起走出来，而是看着外面密布的乌云开口道：“靳衡，我能不能在这里避避雨？”

    靳衡身影顿了顿，在一起后，陆弈卿几乎从来不唤他全名的，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三年前在那通电话里他哭着“靳衡，我给你三秒钟，你把刚刚的那些话收回，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今天他很平静，与身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对比相衬后，更是静得可怕。

    他心中涌出了不好的预感，却又迅速的掐灭了。许多年后，靳衡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相信那一瞬间的直觉。

    “我没带伞，雨停就走。”陆弈卿，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可以”靳衡掏出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房东晚上9点多会过来拿钥匙。”

    “谢谢。”

    靳衡拖着行李箱走至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雨下大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叫人来接你。”

    他着掏出手机要给谢定澜电话，但却有电话先进来了。

    靳衡接起，莱炀在电话那头车已经停在楼下等了，让他尽快下来。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陆弈卿，对方笑着回望他，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与他：“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