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物华天宝(6)
正漫无边际想着这些琐碎事的红妃,听冯珍珍起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龃龉,才发现里头还有自己的事当然,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因她一顶冠子而起,实际上这还是两个女孩子常日关系太差!
“这起来还是我的不是了”红妃恰到好处地‘插嘴’,将话头接了过去,想让场面有个台阶下,然后大事化。
然而被孟月仙和窦宝珠弄得烦了的柳湘兰根本无心大事化,反而随着红妃的话道:“你别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我知道红妃你对这些妮子放松,觉得她们年纪,正该多爱怜些可你也得知道‘慈母多败儿’,对她们太松了,她们哪里知道规矩!”
着,柳湘兰冷笑了一声,看向窦宝珠:“今日这事,首错在你!月仙得了你红妃姐姐一只冠子,心里喜欢,多戴几天你也有话?管得这样多?出那样伤人的话,谁教你的?好没要紧!”
“弄到最后互殴,也是因你而起!”
“再者,你又是看不起谁?且不月仙与你一般,都是学童,轮不到你看不起。就你红妃姐姐罢,她何等样人,好心送妹妹一件首饰,就是平常之物,也该心里珍视才是,更别提是珍贵之物了!你那般言语,可是连你红妃姐姐也看不上了?”
“呵呵,真是好大的气派!你一个学童还看得起谁?”
这是前所未有地不留一点儿情面,本来在啜泣的窦宝珠这下反而不哭了,满脸苍白——柳湘兰是现任都知,红妃是下一任都知,得罪这两个人,她一个实在不出挑的学童哪有好果子吃!
将来若是做了女弟子那还好些,就算是不受都知喜爱的女乐,也只是境况难些。可要是连女弟子都做不上,那才要命呢!
做不成女弟子的学童,是要转到私妓人家的!而按照官伎馆的惯例,一般是转给与官伎馆相亲近的娼馆,这也算是另类的加强‘关联企业’实力了窦宝珠家的半掩门和撷芳园并没有达成战略合作关系,但这种关系也可以由窦宝珠起。
若是窦宝珠做不成女乐,也可以由官伎馆转回自家去,而后自家与撷芳园加紧走动有一个官伎馆关照,这对于私妓人家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但没有成为女弟子的学童到底转到哪个私妓人家,这是由都知做主的!虽有些惯例在,可‘惯例’向来就是要被打破的。真的惹恼了都知,别是转回自家了,就是想在好一些的私妓人家,怕是也难为!
官伎馆是看不上落选学童转出去的那点儿卖身钱的,是能回培养费的本,可官伎馆根本不差钱啊!所以,一旦都知不想用落选学童达成某个目的,落选学童的前程就真的很艰难了——发了狠了,将人卖到京外又如何呢?
纵使窦宝珠有母亲,可以将她赎买回来,也要看买主愿不愿意卖呢!
京城官伎馆出来的落选学童,在京中是‘俏货’,在京外也一样是‘俏货’!送去苏杭,送去蜀中,捧起来之后是能大赚特赚的!至于买人的钱,那能算钱吗?
窦宝珠简直不敢去想,惹得红妃厌恶她之后的最差结果——红妃之前她也是有接触过的,她就是红妃她们后一批的学童,当初红妃在新竹学舍时,她们也同在新竹学舍呢!只不过红妃为人不喜交际,就是同期的撷芳园学童也很难和他有交情,窦宝珠就更不了解红妃了。
她只怕红妃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会拿她立威!
起来,她不管落不落选,都会是撷芳园中最好拿来立威的新人、没根基、没前途、没资历——窦宝珠平日里人缘不好,不会做人,但这不代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一点儿不知道自己的底!
她其实是有自知之明的。
有这种想法自然是窦宝珠不了解红妃之故,但在她的角度,有这种恐惧也实属正常。
见窦宝珠吓成那样了,柳湘兰又看向孟月仙,继续道:“宝珠有错,月仙娘子你又如何呢?若今日之事,宝珠错有七分,那另外三分错处也与你脱不得干系!”
“窦宝珠嘴巴不饶人,却不是动的人!只你妮子,真真一块爆炭!今日你们两人如同那村野女子一般扯头发、挠脸面,肯定是你先动的——亏得是在馆中,要是外人知道一点儿,出去也是笑话了!”
“可是窦宝珠她”孟月仙知道自己的处境比窦宝珠好些,自然也不会那么慌张。再加上她性格里有一股倔强,此时在不忿之下便张口还嘴了。
一惯宠爱孟月仙的柳湘兰却打断了她,语气严厉道:“还要狡辩?还要不服?就算窦宝珠再如何,也没有馆中娘子互殴的道理!她纵有不好,你若是错了,也没嘴去她了!真真是她行事不妥、不会话,你与你珍珍姐姐,她难道不会主持公道?”
“若是你珍珍姐姐不会主持公道,你也能与我、与你红妃姐姐!”
“再退一步,你们孩子家家,不好意思与姐姐们‘告状’,你也该分清楚对错,用别的法子对人!岂能动互殴?”这就是让孟月仙耍段对付窦宝珠了,只不过这话没法明,所以才只点了一句。
真要起来,像窦宝珠这样人缘不好,资质也不出众的学童,孟月仙这种和她相反的学童应该很容易对付才对。别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段了,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有的是选择!
骂了一顿,柳湘兰也懒得下力气了,便让冯珍珍以管教的身份用戒尺责打两人。两人四只,每只打了十下——那可是韧韧老竹做成的戒尺,打磨的光滑,又使用数年,表面光洁莹润如玉,这种戒尺打人稍用些力气就会很痛。
冯珍珍也被两人弄烦了,今次拉架还差点儿为两人误伤。若不是如此,两个学童的事,她自己处理就好,何必来柳湘兰这里呢?有这个因果在,冯珍珍用戒尺的时候绝不会高抬贵。
而打板之后,两人又被责令抄画舞谱、乐谱——每家官伎馆都有自家独有的乐谱、舞谱,这些乐谱舞谱不必要大量印刷,相比起用印刷术,还不如用人抄画来的方便、合用。
平日里这抄画工作就是由学童来做的,一来是她们时间比较富余,二来也是方便这些学童加深印象。而今次柳湘兰特意令窦宝珠、孟月仙抄画舞谱乐谱,自然不是平常的量。她直接给每个人分配了本来十天才能抄画完毕的量,限他们三天之内呈送抄画的谱子。
虽然因为学童自有繁重功课,每天要抄画的量平均来算也不多。但十天的任务,要在繁忙的日常中见缝插针做完,这也很难为了!
分配完抄画舞谱乐谱之事,事情还没完,柳湘兰让窦宝珠在外面廊子下罚站。
“你们两人都有错,可细究起来,还是你错处更大些!所以在刚刚的惩罚之外,还要加罚你一道!去廊子下站着,两个时辰后再!”柳湘兰都懒得多什么了,吩咐过之后便再不看窦宝珠和孟月仙。
孟月仙知道窦宝珠被罚站到廊子下面,一时间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打板很痛,罚抄画也很头疼,但和罚站到廊子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之前孟月仙也有被罚站过,但也就是在内厅站了一会儿罢了。罚站到廊子下就不同了,这可是都知柳湘兰的院子,常有馆中人来来往往,可不是就被这些来往的人睃在眼里了么!
官伎馆中的女乐最重体面!所以馆中才有打人不骂人,一定要忌口舌的法。
所谓‘上行下效’,女乐们是这个样子,学童自然学着也是这个样子!再加上窦宝珠她们这些学童正是少女,青春期敏感多思、自尊心极强,真要讲究起面子来,有的还要胜过真正女乐呢!
让人在廊子下站两个时辰,虽然站的腿脚痛,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但对于她们来,恐怕宁肯在内厅多站两个时辰,站的腿断脚断,也不愿意在廊子下罚站,叫人看在眼里,指指点点。
等到这边处理完,柳湘兰留了冯珍珍一起吃饭五菜一汤,对于食量偏的女子来,怎么也够了。
冯珍珍也不推辞,坐下便一起用餐,接过一旁娘姨递过来的碗与箸儿,瞧了一眼菜色:“姐姐与红妃好清淡!”
“是清淡了些,也是我如今年纪大了,要养生惜福的缘故你若不够,我让人拿些下饭来就是,茶房里必有现成的,也不费功夫。”柳湘兰对冯珍珍这个正经女乐,就不是对窦宝珠、孟月仙那些学童的样子了。就算她身为都知,身份不同,也是客客气气的。
茶房里常备着一些简单的点心、茶酒,至于像样些的肴馔,那也有,都是外头茶坊酒楼订的。就放在茶房笼屉中暖着,随时预备着有客人要。而柳湘兰身为都知要几样肴馔,自然也是再简单不过的。
冯珍珍笑道:“哪里还用那样!这几样就很好了,清淡归清淡,这才是用饭的样子真要是如外头应酬时,满桌的山珍海味,现下怕是也吃不下了!”
柳湘兰点点头,之后就不再这个了,而是一边吃饭一边与冯珍珍、红妃些闲事。都是馆中娘子的家长里短,甚至因为柳湘兰的身份原因,这些家长里短都不能太过八卦,得‘端庄’一些。
柳湘兰如今比过去还要更看重冯珍珍一些因为冯珍珍和师怜关系很好。
现今情况已经很明了了,红妃就算做了都知,很多事也会有人分担。这既是因为她‘志不在此’,也是因为她没法专心于此——不比柳湘兰这个年纪的女乐,红妃才多大呢?她如今就大红大紫,今后哪怕不能长久保持这个势头,黄金岁月也还有至少十年呢!
这样一个年少的当红女乐,精力全都投入到管理官伎馆,而不是一个女乐的本职上,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浪费’!
红妃倒是对所谓的女乐本职无感,但她下定决心专注于舞蹈,只想做个舞蹈演员,那之外的事一样不想上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