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
白色的雾气从咖啡上方蒸腾而起,赫伯特静坐在办公室内,听着屋内的呼吸声由一声变成了两声。
来了。
“罗彻斯特先生,您的问好已经收到。”他举杯,道,“如此精彩的发言,很遗憾没能亲自听到。”
“你看上去比上次镇定的多。”刚刚又抓走了一个超凡犯罪者的科尔恩露出了一个假笑,“只是一次问好而已,只要你们继续像现在一样努力,以后就会有会亲耳听到。”
这种上来就揭别人脸面的行为实在不讨喜,还好赫伯特已经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直接忽略了对方的第一句话。
他双交叉,抵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低沉着声音道。
“严格意义上来,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我以为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至于合作协议具体指什么,就看对方如何理解了。
“合作协议?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单方面的通知。”科尔恩道,“emo的确在寻求联邦的合作,但平等的双方是合作协议的基础要求,我原本以为你们虽然没有实力,但多少也会有点自知之明。现在来看,我似乎高估了你们。”
只看到单方面的通知,这难道不是因为emo的傲慢态度吗?更何况,由单方面通知的发出者对接收者出这句话,怎么都不对吧?
在单方面通知上,赫伯特向来都是站在发出者的位置上。这种被别人半强迫按在接收者位置上的感觉糟糕透顶。
“联邦总是太自觉地承担保护的责任,以至于让部分人忘记了联邦的存在。也许emo更喜欢一个混乱的世界?”他下意识反击。
空气突然停滞。
科尔恩毫无温度的目光一点点移动,逐渐和赫伯特的目光对视。冰凉的视线就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
“费尔南多,我不想动用超凡能力。太轻易的事情做起来没有丝毫成就感。”他难得笑道,话语中潜藏的笑意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是最合适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异常局一样,联邦也一样。”
赫伯特扯了扯嘴角,没有话,谨慎地防备对方。
“收回无聊的试探吧,我的耐心已经到头了。超凡犯罪者将由超凡组织接管,这是规定,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就算不满,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也请把这些情绪藏好。”
“巫师已经苏醒,太过弱的一方迟早会被吞噬。希望你们还有成长的会。”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呼吸声又恢复成了一道。
咖啡已经凉透了。
赫伯特喝了口苦涩的咖啡,清醒神志,随意压下浮于表面的愤怒。他的大脑还在高速处理刚刚获取的信息。
消息到了,第一个目标勉强算得上实现。
至于第二个目标,联邦现有的超凡力量还不够,需要耐心等待。
emo的话并不能全信,巫师不一定会是人类的敌人。
但是,巫师苏醒的还是太快了。
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对于他的挑衅,科尔恩罗彻斯特给出了愤怒的反应。
或许是恼羞成怒。
联邦,不,准确来是普通人类和正常世界,对于emo的重要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也是,不管超凡者如何异于常人,归根结底,他们都产生于普通人类,既无法被固化,也无法被量产。
如果能有突破的话,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赫伯特的眼神暗了暗,整个人都埋在了阴影中。
经过充分但无效的抗议,阿芙拉被划归到了寻找流落在外的现代巫师的队伍。
哦,还有塞缪尔。
比起寻找巫师血脉,他们更乐意负责巫师与人类的交接,只是在古尔薇格老师那双盛满柔和的茶色眸子前,这个要求连出来的会都没有。
在得知自己和塞缪尔组成了队不得不绑定后,阿芙拉认真考虑过把对方整到无法外出的可能性,然后遗憾地放弃了一系列杀伤性计划,最终只是选择了甩掉对方这种温和到没脾气的方法。
老师还需要他。
希望塞缪尔能有点眼色,主动离开她。阿芙拉由衷地希望。
但很快,塞缪尔就用事实证明他的情商已经无药可救了。
阿芙拉无声地念动咒语,暗戳戳地把魔法力量集中加到速度上,然后以塞缪尔出身于巫师家族不了解人类世界图的理由,主动带着对方七拐八拐,力图绕晕和甩掉塞缪尔。
然后他们越出了因彻特地区,跨过了苏威尔地区,经过了卡利塔地区,从e转到了f国。就差跨出整个西洲。
塞缪尔还是跟在阿芙拉后面。
面对阿芙拉“两个人只是浪费资源”“寻找巫师血脉刻不容缓”“个人的交涉更为高效”等几乎可以称得上明示的话语,塞缪尔先一本正经点头,开口附和,再用服从老师的万能理由堵住她。
偏偏阿芙拉还不得不吃这套。
在第二十六次的明示被对方用同一个理由打发后,她终于放弃了和平达成目的的方式,怒气冲冲地朝他喊:“为什么你不直接选择离开!装作听不懂耍我很有意思吗?”
“当然,咳。”
塞缪尔随口回答完,迅速反应了过来,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和你一起寻找巫师是我的责任,这是老师的”
“不准提老师!”
“好吧。”他轻轻耸肩,嘴角抽搐了一个微的弧度,耐心道,“你是我的伙伴——别不承认,我们都是芒斯特的巫师,最起码你也是我的同事——我需要确认,确认你的行为与言语的确相符。”
言语,自然指的是阿芙拉支持老师更改巫师对人类态度的发言。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还需要确认吗?真是敷衍至极的理由,你确定你刚刚的话过脑子了吗?”阿芙拉不屑道。
她怀疑塞缪尔还是没有实话,不,这不需要怀疑,他肯定没实话。
但很快,阿芙拉就亲自用事实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一天后,阿芙拉顶着一头湿发,浑身湿透地带着塞缪尔走在克伦米亚郡的土地上。
塞缪尔看不见对方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道:“要不要烘干你的头发?只需要一个的干燥魔咒。”
“我还没健忘到连干燥魔咒的咒语都忘记的地步。”阿芙拉头也不回道。
好吧,那就是自己不愿意烘干头发。这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已经尽过提醒的义务。
之前,在勉强接受了自己不可能甩掉对方单干后,阿芙拉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寻找流落在外的巫师血脉。
这只需要一个的追溯魔法,经由古尔薇格老师的盖戳。
在魔法追踪到某一个巫师时,两人匆匆赶到,却看到两个似乎不怀好意的成年人正围着巫师。他们高大的身体投下来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巫师。
巫师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混乱的魔力流在身边波动,细的火花在身边炸开。他眼中蓄着泪水,颤抖地抱住自己,崩溃地朝两个成年人大喊。
“不要过来!”
不等塞缪尔开口,阿芙拉迅速冲上去,挥舞魔杖,瞬间击飞了两个成年人。
“别动他!”
塞缪尔的话语还在耳边,阿芙拉护在巫师身前,恶狠狠地朝向两个成年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击伤他们的欲望。
该死的人类,对于未知的力量他们除了迫害还会干什么!
陌生的魔法力量在空气中波动,透着一股愤怒,然后——
然后阿芙拉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巫师发狠地推挤着挡在他身前的阿芙拉,可惜没推动。于是他绕过对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成年人身边,身体紧靠着他们,像一匹狼盯着阿芙拉,发出半是威胁半是害怕的呜咽。
为为什么?
以上仅仅是阿芙拉的视角。
在塞缪尔看来,整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两个应该是巫师亲人的成年人,担心地围在巫师身边,想要安慰他又不知所措。魔力暴动的巫师害怕自己伤到亲人,于是抗拒着他们的亲近,想要他们暂时远离危险的自己。然后阿芙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在自己开口阻拦前冲上去击倒了他们,抢过来巫师。巫师奋起反抗,努力回到亲人身边,并在情绪的引导下使用魔法对阿芙拉造成了身体上的微伤害和精神上的暴击。
忽略懵掉的阿芙拉,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反抗胜利的勇士故事。
“行为与言语相符,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闭嘴。”
明白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那一家人后,阿芙拉一个人站在远处,双抱臂背对着他们。塞缪尔和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的全貌,解除了误会,顺便替她收获了巫师亲人的道歉和感谢,然后花了半天时间服他们相信芒斯特的存在和信用。
当然,一些有利于增进信任的魔咒必不可少。
鉴于尚且年幼的巫师仍然对阿芙拉抱有敌意,塞缪尔迅速联系了离这里最近的巫师队,请他们帮忙将巫师带去芒斯特,接着和阿芙拉寻找巫师血脉。
这只是其中一个巫师。
“不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师。”阿芙拉低着头走在克伦米亚郡的森林中,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你指的是哪件事情?是你拆开了一对幸福的家庭?还是被自己保护的巫师浇了一身水?或者是”
“塞缪尔!你再一句试试!”
她恼羞成怒,黏成一缕缕的头发紧贴着发红的脸颊,狼狈极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老师的选择都有意义,她总是能提前预测到我们的行为,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只是在她面前承认错误而已,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老师会欣赏勇敢的承认和努力的改变。”
“你!”
阿芙拉被气了个半死。挂着恶心的笑容着恶心的话,还装着一副劝慰的样子,塞缪尔一定正在心里狠狠嘲笑她!
噗嗤。
“这一次是我赢了。”
塞缪尔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声音中的自得和雀跃却遮掩不住。
他居然笑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芙拉积攒的怒气全部消失殆尽,就连输掉的事实都没有让她产生任何不满的情绪。她想起对方上一次露出笑容,还是芒斯特初建、老师担任院长的时候。
笑得很奇怪。她别扭地想。
所幸这个古怪的笑容短暂,塞缪尔的声音很快就恢复成了一贯的正经。
“阿芙拉,你还是习惯将内心与外在割裂。”
塞缪尔早有这种感觉。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阿芙拉的心思一向比他细腻,她能理解芒斯特巫师对于人类的愤怒,能理解老师吸收流落在外的巫师血脉的用意,甚至能理解自己有时候的确单纯得有些可笑的想法。
但她只是理解而已。
“我承认,你比我心思更细腻,比我考虑更周全,比我理解更深刻,但你的行为总是忘记你的思考,忘记你的内心。”
阿芙拉绷着一张脸,大步走在塞缪尔前方,默默听着他的教。
“我知道。”停顿片刻,她甩出了硬邦邦的回应。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并不是你在行动的时候忘却了内心,而是你在思考的时候掩藏了内心。”
塞缪尔没有理会对方冰冷的态度,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解剖他人的状态中,目光冷静地像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你接受老师的思想,是因为你真的理解它们,还是仅仅因为那是老师的思想?”
他过界了。
得踩回去。阿芙拉想。
“这个问题你也应该问问你自己。在问我之前,先自己回答。”趁着塞缪尔因为这句话愣神,阿芙拉没给他开口的会,迅速接着道。
“自从老师苏醒后,你就活泼了不少。你知道你之前的表情让我想到了什么吗?想到了圣殿的天使。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一副令人作呕的虚假表情。”
为了配合自己的话,阿芙拉特意扬起一个甜腻的笑容。
塞缪尔成功失语。
“你也一样。”
阿芙拉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这副故意恶心人的笑容,唯一的区别只是其中包裹的厌恶程度。
但她的确活泼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他们最终还拥有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