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性忽略掉糟糕的更衣体验后,罗兰还是得到了不少信息。

    刚刚经过的宽敞走廊和两壁上的装饰品，以及莎朗城堡变化后的外观，可以大致定位到五六百年前的西洲时间段。更衣室内的摆件,男仆穿戴的服饰和所行的礼仪，流行时间基本也是在五六百年前。

    他没有专门了解过，更具体的时间推断不出来。

    但自己身上这套花里胡哨的衣服,是两三百年前的男式贵族风格,崇尚华丽与奢侈，短暂流行后就被日益简化的服装潮流抛弃了。留下的痕迹最终演变成后来的女式短裙。

    时间上并不一致。

    自己身上的服装，过于独特了。

    在男仆的带领下，罗兰艰难地来到宫殿大厅，隔着气派的大门就听到了如水的音乐。穿着古典服饰的人们在宫殿内两两跳舞，旋转间裙摆扬起。端着托盘的男仆女仆也穿着同样风格的服装,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前方的宝座上,端坐一位黑发红瞳的男士。

    进一步观察,却发现跳舞的男女动作流畅一致，嘴角弧度相同,整齐划一,僵硬感挥之不去。透过妆容观察面孔,逐渐与资料中的外貌对上。

    是那些失踪者！

    思考间，后背突然受到一阵力量，他被身后男仆一把推进了舞池。

    不熟悉的长靴差点让他跌倒在地,罗兰稳住身形,还未站好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的四肢处流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跳起了舞。

    “和我想象的一样丑。”德拉库拉满脸嫌弃。

    “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能设计出这样的服装。就连脑子里除了魔法什么都没有的巫师都比你们好一点，他们起码还知道布料和服装的区别。”

    “污染眼睛。”他皱眉评论。

    压根一点也不想穿但被迫营业的罗兰：

    “真巧,我也觉得这个服饰不太适合我。如果您同意，我可以现在就换一套和舞会中其他人类似的风格。”

    假装对方评论的对象的只有衣服没有自己，罗兰热情道，然而莫名的力量也存在于头部，让他连转头都不能转，只能将热情的笑容白白抛给空气。

    “你在质疑我的眼光？”德拉库拉冷冷道，“这是客人的专属服饰，遵守规矩。别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等等，先这套衣服丑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先生，我看你有大病。

    舞池内，除了穿梭的画中人，只有刚进来的罗兰是一个人，非常突兀。德拉库拉皱眉看了几眼，抬让一位画中人充当他的舞伴。

    无法逃避的罗兰眼睁睁看着自己握住了对方的，隔着套传来的温度冰冷和空心纸团的一样的触感让他一惊。

    不是人类？

    馥郁的蔷薇花香弥漫，舒缓的音乐流入耳中，警惕和猜测被温柔裹挟，又顺着音乐不知流向何处。眼前女士的笑容腼腆，泛着珍珠色泽的面孔胜过了正在跳舞的其他人。

    浅红色的光影笼罩，柔和了灯光，捡拾起窗外的夜色，融入这场舞会。

    罗兰看着她，视野内的其他事物逐渐模糊。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场舞会永远不要停止。

    三个时后，罗兰背靠柱子，拉伸抽筋的肌肉，只想给之前的自己一耳光。

    画中人上前，伸出脆弱的双想帮助他揉捏肌肉。罗兰敏捷地避开对方的，挥挥表示感谢。

    那位女士停了下来，伸在空气中一抓，一块梭子形状的红色东西出现在她中。

    罗兰突然感觉腿部不上来的空荡。

    强烈的第六感在心中拉起警铃，心跳突然加快，直觉下，罗兰下意识想要夺走她里的东西。

    画中人歪头看着他，向旁侧身，中的动作不停，双握住物体的两段，反向拧动。

    “啊啊啊！！！”

    惨叫声撕裂了舞会的氛围，所有画中人此刻都停下了中的动作，目光幽幽地盯着发出噪音的异类。

    但是罗兰没心思理会他们，他浑身颤抖，双狠狠抓握柱子，牙齿几乎要咬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满地打滚的身体反应。

    那位女士中的红色物体就像浸泡过水的衣服，反向扭动后，大量红色的液滴就像水一样被挤了出来，上下漂浮在红色物体的旁边。

    女士稍微松，让里的物体恢复成原来的形状，红色液滴又迅速被吸进物体中。

    该死！

    那是他的肌肉！

    “先生，您感觉如何？”女士一边问道，一边作势想要再重复一遍刚刚的动作。

    罗兰不顾脸上的冷汗，匆忙握住对方的臂：“不，我觉得好多了，真的，不用再重复一遍。”

    “但是先生，正常的治疗步骤需要最少三次以上。”女士为难道。

    “不，不用浪费你的时间！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你看。”罗兰道，他靠着柱子站好，想要走几步证明自己的腿真的好了。

    然后他就狠狠摔倒在地板上。

    被女士取出的肌肉还未放回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右腿的存在。

    除了疼痛。

    “先生，请不要逞强，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治疗的问题。对于您这种情况，只需要把腿剖开，拿出被魔鬼诅咒的部分，然后通过压缩把魔鬼赶跑就可以了。也可以使用放血疗法，在您的腿部开一个洞，让血流干，这样病痛就会随着血液一起流出您的体内。”

    女士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放血疗法容易弄脏德拉库拉殿下的城堡，对主人来不怎么友好。请您放心，第一种方法不会出问题的。”

    “就算出了问题，我们也有正确的处理措施。只要把您的受伤的那条腿锯掉，诅咒就会远离您的身体。”

    “请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她温声道，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顶部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浅浅的阴影。

    专业的？专业致死的吗？

    如果他没记错，他只是腿抽筋了，不是得了绝症——啊啊啊！！！

    趁他不注意，医师女士又开始了魔鬼治疗步骤。

    等她停下来后，罗兰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红色物体被放回他的体内，罗兰抱着完整的自己，感动到落泪。

    “三个时，太垃圾了。只是一个的心理测试，居然花费了你三个时才反应过来。还会受伤。”

    德拉库拉出现在他身边，清了清嗓，道，“四百年不见，人类退化的速度真是难以想象。”

    没办法，就是因为太垃圾了，所以才来参加您的舞会。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罗兰在内心呵呵一笑，直接怼回去。

    这是任务，他的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堆出笑容。

    “如果无法得体微笑，不如直接放弃丑陋的笑容。”德拉库拉道，“注意礼仪。”

    脑中刚刚想出来的华丽赞美词汇就这么被打断了，罗兰面无表情，放弃了七拐八拐的客套，直接道。

    “尊敬的德拉库拉殿下，我来寻找莎朗城堡失踪的误入者。我为他们的鲁莽行为深感抱歉，希望您可以原谅他们。”这一法由巫师提供，据可以安抚血族。

    “误入者？难道不是游客？”

    德拉库拉似笑非笑，不等罗兰解释，主动改变了话题：“你觉得莎朗城堡怎么样？”

    来了来了，关键话题来了。

    罗兰拉高警惕——根据巫师卖给他们的情报，血族提出的评价问题一定要好好回答，绝对不要实话。

    “莎朗城堡立于艺术之巅，是西洲大陆最耀眼的明珠，即便是皇室城堡也会在它面前失色。她洗去了一个时代的审美尘埃，是无数艺术家的缪斯女神。她的创建者绝对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

    罗兰暗戳戳观察对方的脸色，补上一句：“像我这种缺乏艺术细胞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评价这件超脱人类的杰作。”

    “品味可以慢慢培养。真正的优雅从来没有门槛。”德拉库拉满意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那些无知的游客正和你刚才一样，陷入了蔷薇梦境。只需要等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自行停下，清醒过来。”

    感谢巫师出的应对血族的一百零一种方式，虽然贵的肉疼，但起码有用。

    罗兰由衷道：“感谢您的宽容。如果有任何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您不避讳地告诉我们。”

    “关于莎朗城堡的归属，我想这应该不需要明了吧？”德拉库拉扫了他一眼。

    “当然，莎朗城堡从存在开始就属于您。我们会为您赶走不知情的误入者。”罗兰热情道。

    一座古堡而已，在拉拢血族的目的面前不算什么。

    德拉库拉点点头，片刻沉默后，冷不丁道：“古尔薇格和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罗兰抱歉地笑笑，没有话。

    “血族的要求，按照巫师一族的要求拟订即可。古尔薇格那贪心的家伙，一定会把巫师的利益最大化。”德拉库拉道，提及古尔薇格，竟有些咬牙切齿。

    “不，她那么狡猾，一定早就在这儿挖好了坑等我。”德拉库拉否定了自己的话语，“把巫师向你们提出的要求给我一份。”

    “抱歉，这是秘密。”罗兰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

    “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古尔薇格早就做好了被血族看到的准备，她不会像你们这么蠢。”透过大厅的窗户，德拉库拉看向远方。

    那是因彻特地区的方向。

    “是。”

    罗兰道，利落地把巫师提出的要求告诉对方——按照古尔薇格的提醒。

    不愧是古尔薇格，竟然把这位血族的反应全部猜中。

    或者，不愧是巫师和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