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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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血?!

    大部分血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德拉库拉和卡蜜拉倒还算镇定,毕竟“我们”的范围并不包括他们两个——他们早就不再依赖鲜血了。

    “只是戒血而已。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只是为了一点点鲜血,就变得这么丑陋。难道离开了鲜血,你们就连优雅也一起扔掉了吗?”

    德拉库拉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类,以及弯腰扶着墙壁的血族。

    他本来就不喜欢鲜血,更别知道鲜血里居然还有毒素。

    人类这群家伙怎么没把自己毒死?

    这不是恶毒的诅咒,这只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疑惑。

    “可血液是我们的力量来源。如果没有鲜血,我们还叫什么血族!”

    一个靠着墙壁的血族道,语气焦急。剩下的血族身子一抖,僵硬地看向德拉库拉。

    德拉库拉眼中的红色暗沉。

    “那就抱着这个信念前往战场吧。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因为找不到鲜血而乖乖把自己脖子送上去。不过前提是,你还能活到战争开始的时候。”他冷酷道,目光扫过,直接让出声的那名血族忍不住跪下。

    仅仅是缺乏鲜血,就让他们开始反抗了吗?

    呵,力量的源泉?

    蠢货,那分明是力量的枷锁。

    德拉库拉甩离去。城堡内,剩下的血族脸色发白,犹豫过后,一个个乖乖地前往血族禁地接受惩罚。

    然而一转身,德拉库拉就把卡蜜拉叫来,将血族与人类的交涉全部扔给她负责。

    卡蜜拉干脆利落地接下任务。

    毕竟,如果让德拉库拉负责这种任务的话,那就不叫交涉,而是叫战前通告。

    “顺便向人类索要干净的血液。以他们目前的科技,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德拉库拉道。

    “所以你最后还是为他们交换鲜血了。我还以为需要废好大力气才能让你同意呢。”卡蜜拉道,话语中带了点遗憾。

    血族戒血并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循序渐进。以那些血族的水平,一下子让他们完全不碰鲜血,难免有些不切实际。

    “血液到后,不要透漏消息。我要看看,哪些蠢货连这短短几天的忍耐都受不了。”

    “希望你到时候别被他们气个半死。”

    “我会在那之前把他们打个半死。”

    e国,因彻特地区。

    血族苏醒的消息让芒斯特学院迎来了接连几日的沉闷氛围。

    “我们当时就应该趁着血族沉睡,直接袭击他们。现在他们苏醒了,多好的一个会,就这么被我们错过了。”

    阿芙拉抱怨道。

    她正在走廊上踩着凳子,拿着抹布擦拭墙壁上方的污渍。在她脚边,是一只半满的水桶,和一把崭新的扫帚。

    “如果你真这么认为,就应该直接冲到老师面前,告诉老师你不同意她的决定。而不是现在对我抱怨。”塞缪尔道。

    “我只是单纯来看望被老师惩罚的你。”

    他靠着墙壁,悠闲地翻着一本古老书籍,声音冷静,出来的话却莫名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已经看到了,然后呢?”

    阿芙拉没好气道。她把抹布扔进了水桶,溅起的水花直接泼到了离得最近的塞缪尔身上。

    这是古尔薇格老师对她的惩罚,为她完成任务时的失误。

    每日清理一遍芒斯特城堡,清理期间禁止使用任何魔法。

    哦,还有一条是向塞缪尔道歉,为了那天的行为给对方带来的心理阴影。不过这一条被阿芙拉选择性忽略了。

    “然后为了帮助你尽快完成惩罚,我决定主动来接受你的道歉。”塞缪尔一本正经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去问老师了?”阿芙拉直接忽略了对方的要求,下意识反问。

    “是老师告诉我的。”塞缪尔瞥了对方一眼,道,“老师难得布置个人任务,你居然还能搞砸,也是花费了心思。”

    “听听你这话。你明明是嫉妒老师给我布置了单独任务却没有告诉你。”

    “或许。但起码我不嫉妒你的惩罚。”塞缪尔道,中的魔法古籍又翻了一页。

    事实上,他并不嫉妒老师布置的单独任务,毕竟他之前也收到过。老师很少布置单独任务,就算布置,也有她的理由,事后也会告诉他们。

    只是,当他知道阿芙拉那副惨样都是她自己故意做的后,塞缪尔简直气炸了。

    当时担心对方的自己真是蠢爆了。

    阿芙拉被他呛到,赌气地闭上了嘴,从水桶里捞出来抹布,狠狠扭了几圈,然后接着擦拭画框。

    “你刚才一定是把抹布当成了我。”塞缪尔冷不丁出声。

    “知道就闭嘴。”

    阿芙拉还没压下去的火气被他这么一刺,又迅速冒出来,中的力道一重,就听见了“撕拉”的声音。

    画像破了。

    它抗过了千年岁月,抗过了四处逃亡,抗过了纷飞魔法,却没有抗过阿芙拉普普通通的双。

    “扑哧。”

    塞缪尔没忍住,见阿芙拉上的青筋暴起,立刻掩饰性咳嗽几声,一本正经道:“画像坏了。阿芙拉,你完蛋了。”

    “你才完蛋了!”

    火气与尴尬堆积到一起,阿芙拉气急败坏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拎起扫帚就向他打去。当然,她还记得不用魔法。

    而塞缪尔用魔法悠闲地挡着伤害近乎为零的攻击,放松站立,偶尔才躲避几下,像在逗猫一样。

    难得老师惩罚阿芙拉,他一定要趁着这会气死她。

    躲闪间,走廊上,一只猫头鹰穿过墙壁,朝两人飞来,到了面前又突然消散成两束光粒,没入两人体内。

    “紧急消息?发生了”阿芙拉停下动作,望着光束道。

    然后她就像雕像一样愣住了,未口的话语卡在喉咙处,声音像是被强行消隐。

    接收完消息的塞缪尔第一反应便是抓住阿芙拉的臂,大量魔法力量涌上,压制对方体内沸腾的魔法。

    “阿芙拉,惩罚期间,禁止使用魔法。老师强调过,不要忘了。”他道,语气严肃,又带了点慌乱。

    故意归故意,阿芙拉魔力暴动残留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再来一次就要彻底完蛋了。

    “我记得。”阿芙拉冷声道,却没有甩开对方的,体内的魔法力量逐渐平静。

    “四百年了,血族还真是一点记性都没涨。”她道,声音是一点点挤出来的,混杂着想要撕碎敌人的凶狠,“我们去好好看看那几只吸血鬼。如果德拉库拉管不住下的人,我不介意帮帮他。”

    “好。”塞缪尔不放心对方一个人,只能先答应她。

    不过,万幸她没有直接去找老师。

    那只猫头鹰是一个传递消息的魔法,而传递的信息是——

    有血族袭击巫师,吸食鲜血。

    城堡另一边,古尔薇格已经收到了这一消息。

    复杂的情绪和记忆在脑海中交织,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她面上什么也不显,只是微微低下头,静静看着胸口处的红色丝线。

    红线虚虚悬空,银色的魔法纹路缠绕,上面是两股熟悉的力量。

    血族吸食巫师的鲜血,并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他们这么做,是巫师投靠血族的时候。

    由古尔薇格牵线,当时的巫师领袖格雷戈里,和血族首领德拉库拉,进行了一场谈判。接受了众多不平等条件后,巫师便成为了血族的附属。

    她并没有参加那场谈判,而是被排除在外——由于格雷戈里和德拉库拉的同时阻挠。

    德拉库拉的阻挠,大概是为了掩饰他吃相难看的嘴脸。格雷戈里的阻挠,则是为了保护天才巫师的声誉。

    带领巫师屈服的是旧领袖格雷戈里,而不是未来的巫师领袖古尔薇格。

    呵。

    不过当时她阅历不够,两只老狐狸的心思,她一个都没猜对。

    那场谈判过后,巫师的领地便迁到了血族领地附近,双方的成员经常混杂在一起,矛盾冲突自然不少,不过最后都被格雷戈里强制压下了。

    古尔薇格隐约感觉到了双方的矛盾,只是在格雷戈里和德拉库拉有意识的安排下,她连一次矛盾都没有撞上。

    而第一次撞上,便是看见一名血族吸食巫师血液的场景。

    那名巫师,就是古尔薇格从圣殿中救下的阿芙拉。

    她没有下死,只是打晕了血族。问起阿芙拉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告诉她的时候,阿芙拉声回答:

    “我是自愿的。”

    她在撒谎,毫无疑问。

    然而这个回答远比质问古尔薇格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更令人难过。

    她知道阿芙拉为什么要撒谎——因为巫师接受了血族的帮助,因为古尔薇格与德拉库拉交好。

    阿芙拉那孩子很亲近她,她相信古尔薇格对她的爱护,也相信自己的微不足道。她不能破坏两族的关系,不能破坏两人的友谊,即便自己正在被伤害。

    阿芙拉就是这么坚信着。

    那场事情被处理的很好,德拉库拉给予的诚意足够多,格雷戈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也决定压下这件事。除了阿芙拉,没人受伤,也没人死亡。

    随后是血蔷薇长老团成员之一,卡蜜拉的拜访。

    卡蜜拉是德拉库拉强有力的竞争者,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危险血族,觊觎着血蔷薇首领的位置。

    之前的拜访都被古尔薇格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躲开,然而这一次,她们进行了一场还算和平的谈话——虽然最后她依然拒绝了卡蜜拉的引诱。

    自那以后,古尔薇格便有意识地保护阿芙拉和其他巫师。但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过于单薄。更别作为战力之一,她所需要处理的事情之多。

    一段时间表面的风平浪静后,古尔薇格外出处理一个对巫师和血族的巨大威胁,花费了不短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的,便是阿芙拉又一次魔力暴动的画面。原因是一名血族的羞辱和虐待,以及故意扰乱她的魔力。

    巫师由于自身魔力暴动死亡的几率极高。

    直到那时,古尔薇格才发现,阿芙拉依然在被血族索要鲜血,伤口甚至来自不同的血族——即便是在她的保护下。

    那是阿芙拉第二次魔力暴动。

    只差一步,她就迈入了死亡的深渊。

    那名血族早就在阿芙拉魔力暴动的那一刻丧生了。由于无法掩盖魔力暴动的痕迹,这件事不得不公开处理,虽然最终结果都被双方勉强接受,但血族与巫师的裂痕却再也无法修补。而阿芙拉,出现了严重的自残倾向。

    阿芙拉绝对不是特例。

    沉默弥漫,巫师与血族的探望被一一挡回,割裂的情绪横跨在巫师与血族之间,水下暗流涌动。而水面,格雷戈里以领袖的身份,强硬压下所有不满,带来高压下的平静。

    莫名的火焰被点燃,伯爵夫人与天才巫师相见恨晚,阻止追杀的承诺被轻易赠送,支持夺权的帮助自口中送出。随接下承诺又抛掷一方,侧耳倾听帮助又笑而不语。

    然后是领袖与天才的会面,年老与新生的相对。格雷戈里终究没有逃过岁月的魔咒,古尔薇格看着格雷戈里,听着死亡的噩耗传出。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天才巫师变成了巫师领袖。

    大火纷飞,咒骂惊慌,魔法攻击突如其来,血色抵抗匆匆而至。

    抛弃带来短暂平静的领地,携着新生的仇恨握紧魔杖。毁灭掉一切巫师存在的痕迹,只留下巫师反抗的痕迹。

    血族与巫师,几乎全员出动。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随处可见的蔷薇。

    血族公爵与巫师领袖对峙,魔法强大,攻击精准,不留余力。

    貌美的伯爵夫人笑吟吟地带领人,踏入空虚的血族禁地,向着象征权力的宝物伸出。

    然后是巫师惨烈的脱离,和早于计划的撤退。公爵殿下带领血族紧咬不放,带血追杀,却又突然返回,带着满身血腥回到血族禁地。

    狼狈的公爵殿下眼神阴鸷,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

    随后,便是长达百年的漫长追杀。

    以及芒斯特魔法学院的建立。

    古尔薇格抬,绞住了丝线。

    细长的红线缠绕在她上,似乎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不,还不到时候。

    巫师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是来自格雷戈里的教导。

    她还清楚地记得和格雷戈里的最后一次见面。

    虚弱的巫师领袖躺在床上,生命的火苗在风中颤抖,然而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的惊人。

    “巫师成为血族的附属,是当时的我们最好的选择。也许名头不够好听,但巫师能得到的利益足够大,毕竟,那只是短暂的休养。可是啊,我担心远离长期漂泊后,会有巫师贪恋一时的平稳,自愿踏入血族的陷阱。”

    “那将是巫师的末日。”

    “在巫师不够强大的时候,巫师与血族永远无法和平共处。不管是种族,还是个人。你明白吗,古尔薇格。”

    “年老无能的我代表了巫师对血族的屈服,代表了屈辱。而年轻强大的你代表了巫师与血族的对抗,代表了新生。我有多么无能,新生就有多么强大,巫师对独立的渴望就有多么强烈。”

    “你想质问我的,我全部承认。现在,杀了我吧,古尔薇格。为了复仇,为了与我划清界限,为了巫师的未来。”

    “古尔薇格,你注定将带领巫师走向新生。”

    “记住,巫师的利益高于一切。”

    “为了巫师的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

    什么也不需要质问了,格雷戈里承认了一切。

    是他将古尔薇格排除在两族的会谈之外,是他有意扩散天才巫师的名声,是他将需要外出的繁重任务推给古尔薇格,是他故意用最糟糕的段处理矛盾,是他暗中推动两族隔阂的扩大。

    也是他,将血族吸食鲜血的欲望激发,将“自愿”的重要性告知阿芙拉,将精心设计的一幕推到古尔薇格眼前,将古尔薇格的保护悄悄挡开,将阿芙拉的魔力流扰乱,将死亡的镰刀架在阿芙拉脖子上。

    镰刀早就挥下,没有死亡只是意外。

    黄昏下,古尔薇格掐灭了格雷戈里的火苗,也接过了前任领袖的意志。

    巫师的利益高于一切。

    但需要为巫师牺牲的,只要有她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