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护士理了理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平光眼镜折射出窗外霓虹灯的暗光,那一丝光从她脸上斜斜的飞了过去。
她抬看了眼表,指针正指向十一点的位置,已然是深夜。
托盘里还有一瓶药,瓶子上面贴了不知名的外文标签,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东西。
护士把挂钩上的空药瓶取下来,拿过软针,向另一个药瓶戳进去。
“噗叽”。
这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躺在床上的人好像察觉了这一声,在被子里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咳嗽两声,嗓音略微沙哑,问道:“拔针了吗?”
护士似是笑了笑,被藏在口罩下,什么也看不清。
“没呢,还有一瓶药,我来给你换上,你睡吧,我看着时间的,到了我再来给你拔针。”
床上的人听了这一声,脑袋向旁边歪了歪:“你刚才,这是最后一瓶。”
护士:“医生临时给开的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她换好了药瓶,举着托盘转身,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床上的人听着这声音,突然道:“我以前生活在一个满是牲口的地方,那群牲口逼迫我学了很多东西,怎么变换声线、如何在短时间内放倒一个比自己壮大许多的对他们自以为这是给予我的恩赐。所以总让我去学各种各样的东西。”
护士的身形一顿。
床上的人坐起来,轻笑一声,婉转低柔的女声在空荡荡的病房内回荡开,余音延绵不绝的荡着,犹如水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不住的绕着,不住的动荡着。
在门口站定的护士猛的攥紧了托盘。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怎么分辨人的脚步声。”
“俞、怀、烟,也就是白天那个护士,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体重约四十四公斤,穿的高跟鞋约莫三厘米左右,再加上她的性子活泼,走路也抑制不住的想蹦蹦跳跳,这些因素加起来也就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脚步声。”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吧,尤风柏。”
护士伸,用门帘遮住了门上的那层窥视玻璃,旋即转身,摘下了口罩。
口罩下赫然是一张不属于她的、温柔中掺杂坚硬的脸。
“真巧啊,我们又在一家公立医院的同一间vp病房遇见了,怎么,你什么时候转行去当了护士?这是偶遇,还是人为的巧合呢?”
顾逍亭朝她看过来。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形却绝不清瘦,一头微蜷的长发有序的散落在肩头,面色红润,话的气息也不急不喘。
病房里没有多少光,窗帘半遮半掩的盖着玻璃,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个言笑晏晏,另一个面色淡淡。
顾逍亭掀开被子,扬把吊针连带空药瓶摔了过去。
塑料瓶砸上墙壁,经受不住来自她骇人的巨力,骤然爆开,药水炸了尤风柏一身。
这也昭示着顾逍亭的心情。
尤风柏:“我亲眼看着你离开了,可你却为了她的安危又回来了,你从前不会这样,你是在故意试探我,这是你们在这儿待的最后一天,你确定我一定会来。”
她的语气很笃定。
顾逍亭微侧头:“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我,瓶子里面是什么有东西,你亲自,还是我报警让人来验。”
尤风柏拿着托盘边缘的紧了又紧,指骨泛出非一般的青白。
她心里涌出无边无际的嫉妒和愤怒,既是对晏慕淮,也是对顾逍亭的。
尤风柏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她从很早之前就把顾逍亭纳入了所有物的范围内,因此不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触碰,更不允许她的所有物被人觊觎。
可现在。
她的所有物却投向了另一人的怀抱。
假如顾逍亭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嗤笑一声,再告诉她: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投入过她的怀抱中,也从来不是她的所有物。
这些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尤风柏掐住掌心,借由这点疼痛把自己思忖中拉出来,回答了顾逍亭的问题:“一点神经毒素。”
一点缓慢作用,却能让晏慕淮生不如死的度过最后三个时生命时光,最终在窒息中死去的神经毒素。
这可是尤风柏千挑万选出的毒素,专门作用在晏慕淮身上。
顾逍亭面色冷了下来:“你,我把针扎进你肉里,毒素会不会进入到你的体内?”
尤风柏淡然处之:“你可以试试,这是我为她特意准备的。”
她的目光瞥向角落里的水渍,平静之下隐藏的是癫狂:“为什么不是我。”
这个问题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们彼此都知道,她们的是什么。
顾逍亭:“这个问题该去问你自己,为什么你是疯子,而我不是。”
尤风柏望着角落,攥在托盘旁的被捏的太紧,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似是下一秒便会断裂开来。
“那,为什么是她?”
顾逍亭有些不耐,懒得再跟疯子牵扯下去:“在你这里,就算不是她也还有其他人,不管我什么都没用,你关心的只有为什么不是你。”
“——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其他人谁也不行,这就是我的答案。”
话罢,顾逍亭抬起腕,用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扎成了干净利落的马尾。
她准备好随时开打了。
晏慕淮的轻微骨裂和毁容,还有伤到的两条,尤风柏一个都别想逃。
她会加倍的报复回去。
尤风柏像是想通了什么,抬头看过来:我有把握能打过晏慕淮,可我打不过你。”
作为顾逍亭的记录员,她最清楚的便是顾逍亭的能力,她被病毒入侵身体后,产生的变异是力量上的。而用个简单点的比喻来,她的力量甚至可以和一头正当年纪的棕熊比肩,科学家们曾将这称之为自然的力量。
力大无穷。
这四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真正落到实处却无人可以觑。
顾逍亭对力量的掌控很熟练,大多数时候她都和普通人一样,一旦她撒开,尤风柏承受不住她的一击。
只需要一下,她就会被打断全身的骨头。
尤风柏练过十几年的拳击,却还是没有办法跨越这道力量的横沟。
所以她不打算和顾逍亭正面对上。
思忖两秒,她径直将中托盘扔过去,转身便跑到门口。
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摔在地上划拉出了一阵实在称不上愉悦的声响,尤风柏伸猛攥住门把,用力拧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她瞳孔渐渐睁大,一把扯开门帘,瞧见了门外美如月光的女人。
隔着那层玻璃,女人目光冷冷的看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晃晃中的巧的钥匙。
“你出不来了。”
她用口型这样。
不等尤风柏反应过来,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顾逍亭的搭上她肩头,迫使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抬脚踹了过来。
尤风柏被踹得砸向墙壁,猛烈的咳嗽起来,脚踝在撞上墙壁的过程中脱臼,钻心的疼痛涌上来。
顾逍亭拉上门帘,隔绝来自外面的目光,仅穿着袜子无声无息的走在地上。
她抬脚,把妄图起身的尤风柏踩了回去。
这一脚正中她的胸腔,尤风柏清晰感受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胸腔微微凹陷进去,压迫到了心脏。
顾逍亭:“肋骨轻微骨裂。”
她移开脚,踢了踢尤风柏的垂落在一边的,旋即一点点碾上去。
“右缝了八针,左三针,换你一只粉碎性骨折,不过分吧。”
她自顾自着:“还有脸上也缝了两针,——扒了你身上这件人皮怎么样?反正,它也不是你的。”
尤风柏面白如纸,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她是个很能忍的人,从前就是,现在也是,就算疼痛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她也仍旧保持着一丝理智。
“你想杀了我。”
她咳嗽了声,喷出的却悉数是血沫。
顾逍亭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对她的话显然毫不在意,逗猫猫狗狗一般,态度罕见的轻柔。
尤风柏望着天花板:“你杀过我一次了。”
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针一格一格的走着,搅乱了原本的万籁俱寂。
顾逍亭抬眸,眼里是暗光浮动,波光流转间尽是漫不经心,声音也满不在乎到了极点。
“那又怎样。”
尤风柏的呼吸里已经带上了血腥味:“在这边,杀人犯法,杀了我,你会坐牢,你还是没有办法和晏慕淮在一起。”
顾逍亭轻声问:“在哪里杀人不犯法?在法律上,我这样的怪物存在本就是犯法。”
她松开踩住尤风柏的:“我可以杀你一次,也可以杀你第二次,但我现在不想亲自动,你想死在我上,可我不想沾上你的血呀。”
她把尤风柏拉起来,用一条床单三两下把人死死扣在了床边。
“你犯了法,证据还在不远处,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刚才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等天亮我会报警,你的话,对我没用。”
尤风柏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微哑了声音,固执的问着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是我?”
顾逍亭拉开了门帘,方形玻璃后,晏慕淮的脸露了出来。
“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她开门,把同样身穿病号服的晏慕淮迎了进来,侧头吻上去,连一丝余光也不肯分给尤风柏,只专注看着眼前人。
“是她,也只能是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