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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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鸢成功地逃出琼凤台后,却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够藏身何地,美人儿披散着及腰的乌发,跌跌撞撞地在宫里胡乱地走了良久。

    幸而现下早过了夤夜,这一路上裴鸢也并未见过逡巡的侍从。

    琼凤台位于颍宫的南阙,裴鸢此前也很少在南阙走动,夜色很浓,既是没有任何宫人为她提灯,她亦看不大清脚下的路。且她在逃跑的途中,心里也是异常紧张,还在半途摔了一跤。

    最后,裴鸢误打误撞地寻到了满绽着西府海棠的长阁处,颍宫内的花园不少,惟长阁之旁的花园最为大气疏朗,又不失清新的野趣。

    她刚嫁到颍国时,司俨曾牵着她的,引着她在这华贵的王宫四处参观过。待二人走到长阁处时,司俨还主动同她提起,这里假山所用的湖石,都是先王特意命人从各州各郡寻来的珍奇之物。

    她和司俨相处的点点滴滴俱都历历在目,裴鸢想到了从前的那些画面,却是颦眉摇了摇脑袋,随即便寻了处譬若峦嶂的假山躲了起来。

    裴鸢钻进了其内的洞穴中,她现下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只想寻一处她认为安全的地方独自冷静冷静。

    实则她也想过要回青阳殿,亦或是明瑟阁中,但此二地都是她从前同司俨生活过的地方,她怕她回到这些地方后,难免又会触景伤情。

    假山的洞穴内很黑,裴鸢抱膝坐地后,亦不时听见耳侧总有夏蚊的嗡嗡声。

    美人儿的面上很快便露出了惶色。

    她从前最是畏惧这些蚊子,且她的体质也很吸引这些蚊虫的叮咬,她在上京和裴猇住在同一处庭院时,相府内的夏蚊就总会咬她,却从来都不会去咬裴猇。

    而裴猇还曾嘲讽过她,她细皮嫩肉,血还鲜甜,那些蚊子不去咬她又去咬谁。

    裴鸢咬了咬银牙,还是选择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中,就算这洞穴既阴冷又有无数的蚊虫,她还是不想回到琼凤台中。

    因为这处洞穴于她而言,都要比那琼凤台让她心中安沉。

    ******

    月华如泻,萤虫正围着宦人中的长信宫灯乱舞。

    司俨知道裴鸢是逃不出宫外的,他并不想让她逃跑的事情惊动太多的宫人,却也派了近百名的侍从在宫内四处遍寻着裴鸢的身影,这阖宫内的楼宇庑殿数都数不清。

    再加上还有许多偏僻无人的角落,若真要在夜里寻找裴鸢这个身量娇的美人儿,绝非是易事。

    司俨仍穿着那身沉重的玄铁甲胄,他一贯是个沉静自持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很淡定自若。他的臣下甚至一度认为,就算这天即要塌陷,司俨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纵是知道裴鸢并未逃出颍宫,只是躲在某处地界藏了起来,司俨还是难得慌了神色。

    男人未能沉得住气,便也同侍从在宫中的各地搜寻着裴鸢的身影。

    侍从有条不紊地分头行动,但是每每回到司俨身侧,告知他的情况都是未能寻到王后的身影。

    少阳院处无人,青阳殿和明瑟阁内也没有人。

    这些侍从甚至还扰了先王的几个太妃,连已故马夫人的珠镜殿都寻了一圈,却还是没能发现王后裴鸢。

    “而今只剩北阙长阁旁的花园,还未细细搜寻。”

    “长阁。”

    司俨听罢侍从的言语,复又将长阁二字重复了一遍。他蓦地想起,今晨裴鸢倒是想去长阁旁的花园逛逛,但是他却没有允诺她。

    那处的假山很多,从正面看是陡峭嶙峋,可是侧后两面却总是留有空隙。

    裴鸢会不会是躲到那里去了?

    司俨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想,因为他知自己豢的这只娇鸢贯是个胆怕黑的,那些假山的洞穴又脏又暗,她不一定有胆量钻进里面。

    这般想着,司俨还是面色深沉地前往了长阁的花园处,男人在阔步行走时,铁甲和护臂相互摩擦,所作的铿铿之音于夜半听闻时,让人倍觉森寒。

    裴鸢一直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之中,她的耳侧原本只能听见蚊讷和蝉鸣,可不知何时,她亦听见了那些金属摩擦微撞的声音。

    她有一瞬间怀疑,是司俨来长阁寻她来了。

    但是裴鸢却不能确定,因为她此前从未见过司俨穿过甲胄。

    可那些令人惕怵的声音却是离她愈来愈近。

    裴鸢只觉,她身上每一寸的毛孔都于遽然间,微微地翕张开来。

    ——“属下在这儿都搜寻过了,确实没有看见王后殿下的身影。”

    裴鸢娇美的脸儿顿时便变了颜色,她亦屏住了呼吸,用捂住了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能让侍从自称属下的人,除了司俨,还能有谁?

    那些铿铿之音逐渐远去,裴鸢能明显觉出,司俨一行人似是终于离了此处。

    美人儿松了一口气,决意转身往这洞穴的里面再爬一爬,实则她的胆子还是很,她刚才离这洞穴的边缘很近,因为她还是想借些月色,也好有些光亮。

    她刚一要动作,脚却不心地踢到了一块石子。

    听着那石子滚地的辘辘之音,裴鸢眸色一变,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司俨和侍从他们可千万不要听见这道声音。

    但是,那些铁甲相蹭的铿铿之音,竟是又回来了!

    裴鸢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她心中一急,忙要往洞穴的深处爬去,却觉自己的脚腕已经被人攥住了。

    她是穿着亵衣跑出来的,脚腕自是也露了一截,她的皮肤亦能明显觉出,男人掌纹那粗粝又微凉的熟悉触感。

    随即,一道熟悉且冷沉的声音便从她的身后传了出来——

    “这里这么黑,你为何要躲在这处?”

    裴鸢听见了司俨的声音后,是又惊又急,眼泪也是倏地一下,便从眼眶里滚落于面。

    见裴鸢披散着乌发,仍穿着那件薄且质地柔软的藕荷色亵衣,司俨怕自己身上的铠甲会伤到她娇嫩的肌肤,所以在抓她时,也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他原以为裴鸢贯是个气力的,却没成想还是让她从他的怀里挣了出去。

    这洞穴的高度于裴鸢来是正好,但是身量高大的司俨钻进其内后,自是觉得束束脚,倍感局促。

    裴鸢躲在了洞穴的一角,眼神防备地看着周身散着低沉气场的男人。

    侍从这时探寻似地问向洞穴内的司俨,“王上您没事罢?”

    司俨淡淡回道:“今夜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讲,孤要同王后单独些话,你们先退下罢。”

    “诺。”

    司俨不敢再轻易将这只娇鸢抓进怀中,便只用大攥住了她触感细腻的腕,不许她再乱动。

    裴鸢边挣脱着他的禁锢,边细声细气地埋怨道:“你你放开我”

    司俨眉眼冷峻,神情稍显阴鸷,却将自己同裴鸢话的语气放得很低,“你既是喜欢待在这处,那我就一直在这陪着你。”

    裴鸢仍在娇滴滴地同他反抗着,却听司俨复又低声道:“你何时想回去,我再陪着你回去。”

    男人的语气一如她熟悉的温柔,他对她连一句责怪或是恫吓都没有,实则裴鸢心中也很清楚,他近来除了对她的掌控欲变强之外,却没做过任何伤害过她的事。

    司俨对她依旧是宠爱又照拂的。

    可是,她还是不知该怎样同这样的司俨相处。

    裴鸢既是挣不开男人的,便俯下了脑袋,亦用牙作势要狠狠地咬他的背。

    司俨却连躲都未躲,只任由愠怒的人儿咬着,“这里又黑又阴冷,还有这么多会咬人的虫子,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处”

    裴鸢的泪水已经溢在了司俨的背上,她觉出了其上疤痕的纹路,上次他因着阏临容华的事做怒,将自己的划破弄伤,纵是亓官邈开了那些去疤的膏脂,但若这些疤痕全都褪去,他的掌心能得以恢复完好,还需要些时日。

    故而裴鸢松开了司俨用于禁锢她的那只,司俨顺势倾身,动作温柔地将姑娘散落的乌发别至了耳后。

    裴鸢最喜欢的便是他予人的温柔,她现下满脑子里也都是她初见他时的种种画面,纵是多年过去,她仍记得从前的那些细节,记得他当时穿得衣物,也记得落于他锋眉处的簌簌细雪。

    司俨那时给她的感觉,便如冰之清,也如玉之絜。

    她人生中最为深刻的回忆都同他有关,她也一直将司俨摆在她心中的首位。

    司俨在她心中的地位永远无人能及,只是现在的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他。

    裴鸢仍在声地啜泣着,司俨却已动作心地将她抱在怀里时,裴鸢也并未再做出任何抗拒之举。

    司俨还是将裴鸢抱回了琼凤台处,他卸甲须得用上些许功夫,且适才也有将领于夜急寻于他,已经在琼凤台外侯了多时。

    他仍有军务在身,便命女使备好了热汤,让裴鸢先去汤泉处清洗。

    裴鸢的和脸蛋儿上都被蹭了不少的脏灰,适才她在镜中得见自己的模样后,也被自己花猫似的模样吓了一跳。

    琼凤台的汤泉虽是在室内被拓挖而成,池旁却也萦绕了许多色泽微青,且叠势峭拔的奇石,周遭亦移栽了不少华贵的植被,亦富有自然的野趣。

    烛火通明,池中的热水波光潋滟,上面亦被女使散上了颜色鲜妍的蔷薇花瓣,稍显狞厉的张口龙头里亦有活水潺潺流出。

    裴鸢进内后,女使便都退出了汤泉处。

    见四下无人,裴鸢便伸出脚试探了下水温,随即便褪下了脏兮兮的亵衣,缓缓地进了里面。

    美人儿的身形窈窕玲珑,纤腰不盈一握,她也早已褪去了往昔的青涩,只遥遥望之,便觉其丰肌腻体,拥雪成峰。

    她将身子浸在了热水里,亦觉泡热汤原是件很舒服的事,裴鸢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很快便迷迷糊糊地在水里昏睡了过去。

    待裴鸢恢复了意识后,却觉司俨不知何时,竟是也进了这汤池之中,此时此刻,男人正捏着她的下巴,力道缱绻却又不失强势地亲吻着她。

    见裴鸢清醒后,正眼神懵然地看着他,司俨低声问道:“醒了?”

    美人儿的螓首沁了层薄汗,盈盈的水眸中,仍流落着惊惶。

    虽她乖巧地被男人抱回了这琼凤台中,但是她在心中却仍未同司俨达成和解。

    而他看她的眼神又那么深邃,她自是会出了他的想法,可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同他这么亲密。

    故而裴鸢想从这处游走,司俨却撑着双臂,及时将娇的美人儿禁锢在了汤池的岸侧。

    男人臂膀的肌肉线条正贲张着,虬劲又充斥着阳刚的力量,而被他禁锢的美人儿,看起来便愈发地娇弱纤柔。

    司俨于这时复要倾身吻她,裴鸢却颦着眉目,将脸儿别过了一侧。

    热腾腾的水雾正氤氲着,司俨面庞冷隽英俊,他黑沉沉的眸中弥着阴郁,语气却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他凝睇着裴鸢娇妩的眉眼,只低声道:“鸢鸢,你最近真的很不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