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番外第一(3)
肖家辉大学毕业,选择回到兴城。
或者,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
大四临近毕业,学校开始分配工作的时候,毕业生们都满怀憧憬,满心忐忑,肖家辉也不例外。
但他的忐忑要比别的同学多很多,其他同学顶多担心一下,会不会分配的工作不如意,会不会没办法留在首都。
这可是首都啊,来了这里,除非有特殊原因,谁想再分到其他地方。
肖家辉已经不奢想留在首都了,其实他大学四年,表现一直很不错,虽然因为要兼职打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是很多,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也属于中上水平。
运气好的话,也不是不能争取一下。
但他想都不敢想,他跟其他同学比,有一个最大的短处——他有个正在监狱服刑的父亲,还有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继母。
就算在几十年后,父母有案底,都可能影响孩子考公务员,更别这个对政治背景要求更严格的时代。
国家关单位他注定去不了,好一点儿的国营单位,虽一般不会拒绝大学分配过去的毕业生,但如果人家非要加一个政审,也不能人家错。
肖家辉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分配到一个好一点儿的国营大厂,他是工人子弟,在厂区长大,内心深处其实十分怀念时候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以前。
然而事情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正当他焦急忐忑的时候,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师私底下告诉他,学校帮他找的几个单位,了解过他的情况后,大都拒绝接收他的档案。
只有一个很不错的单位还没有给回复,如果这个单位也拒绝,工作还是会有的,只不过大概率会被分到很偏僻的乡镇单位或者企业。
这是肖家辉万万接受不了的,他这种情况,升迁本就比一般人困难,如果真去了那种地方,可能这辈子都奔不出去了。
他在省城出生省城长大,当初两个姑姑为了不下乡,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去了乡下的二姑,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偶尔奶奶还有姑姑们提起,两个姑姑会鄙夷地表示,二姑是个傻子,好好的城里姑娘竟然选择下乡,现在肯定已经成变成村姑了。
那些偏僻到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乡镇,跟农村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努力了这么些年,考上了大学,难道只是为了最后走上让家里人瞧不起的二姑的老路?
肖家辉不愿意。
他辗转打听到最后那个还没拒绝他的单位,是京城的一个关单位。
在沈鱼那些京大学子眼中普普通通,但对肖家辉而言,就算在他的同学中也算得上非常不错的去处。
只是不知道这么好的单位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可只要没拒绝,明就有希望。
肖家辉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做什么,多做多错,他没有关系可找,此时只能祈祷上天。
但心神恍惚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到了那个单位外,躲在一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就在他偷偷徘徊不去的时候,赶上人家单位下午上班,他看见那些穿着干净整洁衬衣的工作人员,眼中充满向往。
看着看着,他发现人群中有个很面熟的年轻男人,比他大几岁的样子,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那个男人,但莫名眼熟。
肖家辉努力思索,怎么也想不出头绪。
在他皱眉苦思的时候,让他觉得眼熟的年轻男人已经走进了单位大门,再也看不见了。
“肖科长,分到你们办公室的那几个大学生档案,您看完了吗?”一同走进单位大门的同事看见肖家文,凑上来问道。
肖家文已经在这个单位工作三年了,靠着不错的办事能力,资历也积累够之后,半年前刚刚升任副科长一职。
这次单位接收新职员,他们办公室也分到几个,一般情况下,也就过一遍档案,就直接接收了。
科长最近忙,不耐烦管这事,于是扔给了肖家文。
肖家文想到压在自己办公桌上的那份特殊档案,心底不出的复杂滋味,他外家什么情况,母亲曾经毫不保留地跟他讲过。
那一家子无情,他们一家也不屑凑上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表弟肖家辉的档案。
肖家文没有刻意去打探外家的情况,但肖家辉档案落到他上,哪怕是为了工作,也得仔细看过。
这一看,有意思了。
他妈印象中富裕幸福的家庭,竟然败落成这样。
虽然不清楚肖家二老如何,但肖家辉父母一个蹲大牢一个刚放出来,想也知道家里其他人过得不怎么样。
这一刻,肖家文无比庆幸,他妈被扔到乡下无人问津后,干脆的户口本也迁到了村里,他爸又是当地人,现在可以已经跟肖家毫无牵扯。
档案上只记载了结果,即肖家辉父母分别因为刑事犯罪被判刑,具体经过,发生了什么,肖家文一概不知。
他心里有些担心,立刻托人去打听了一番。
昨天刚刚收到回复的结果,肖家文心情复杂难言,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家子的大恩人沈鱼,竟然还算得上他表弟?
而肖家人做的那些事,简直让他没脸见沈鱼。
肖家文不清楚沈鱼知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的身份,他猜应该是知道的,他看过照片,他妈跟舅舅肖建设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交往中,他妈他媳妇对他家的情况没有隐瞒,沈鱼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他什么都没,也没有改变对他们家的态度。
肖家文分析了一番,沈鱼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应该是把他们一家和肖家人分开看了。
肖家文松了口气,实话,如果让他在外家和沈鱼两方选一方,他肯定选沈鱼。
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感情的外家相比,救了他儿子和媳妇儿,间接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沈鱼重要多了。
“肖科?”
见他没有反应,似乎在想什么,同事又喊了一声。
“嗯?哦,你档案是吧。”肖家文笑了笑,:“有个学生档案有点儿问题,他爸在坐牢,政审恐怕过不了,一会儿我拿给你,你退回去吧。”
“政审不过?那不能要。”同事连忙道:“我今天就给他学校退回去。”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肖家辉不知道怎么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他回到寝室,寝室里杂乱无比。
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他们都已经有了去处,接下来要去单位报道了。
肖家辉颓然地坐在被褥已经收起的光秃秃的床板上,脑子一片空白,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室友们嘻嘻哈哈讨论了一阵,收拾得差不多了,停下来歇一会儿,这才发现沉默得宛如一块石头的肖家辉。
“老肖,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室友担心地问。
另一个室友连忙拉他一下,偷偷使了个眼色。
肖家辉一直瞒着家里的事,他打工兼职,同学们也只是以为他家境不好需要补贴。
但毕业季来临,关系好的同学朋友都在讨论彼此分配到的工作单位,留下地址,以后好联系。
问到肖家辉,他永远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等别人工作单位都定了,肖家辉还没个去处,傻子也知道有问题。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肖家辉政审过不了影响工作分配的消息,渐渐在系里流传。
室友们不清楚具体原因,不好多问,随便闲话两句把话题岔了过去。
但也有反应迟钝的,没感觉到刚才的异常氛围,还在琢磨着毕业分配的事。
一个矮瘦的男生完自己分配单位,又:“咱班的王强也跟我一个单位,以后可能要当同事了。”
“怎么回事?不是王强分到省下面的一个市里去了吗?”
“嗐,家里有关系呗,先跟我那单位打好招呼了,人家单位愿意接收,咱们学校就顺水推舟了。”
学校当然愿意学生都能去好单位,可那也要有自知之明,人家好单位也要看成绩看能力的。
像这种学生家里自己找好关系了,学校一般不会为难。
“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人不满道。
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室友们看来,肖家辉家境不好,还因为家人拖累政审出了问题,当然不指望他能找到关系。
但肖家辉心底却燃起来一丝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顺利来上大学的!
没错,他可以再去找云鸿,只要服装厂愿意接收他,他就能留在兴城。
虽然虽然他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城市,想去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重新开始。
但相比穷乡僻壤的乡镇,兴城那些流言蜚语,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况且,这都过去四年了,他大学毕业回去,难道不是风风光光吗?
至于云鸿会不会被他威胁
肖家辉垂下眼,扯了扯嘴角。
会的。
因为他又抓到了云白雅的把柄。
他在外面饭店简直做服务生的时候,遇见过云白雅和她的新男朋友,因为觉得太丢脸,他想办法避开了。
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又在某个西餐厅看见云白雅和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人。
他还以为单单是云白雅水性杨花脚踩两条船,然而后来他发现,西餐厅遇见的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
那一瞬间,肖家辉无比庆幸拿他跟云白雅的婚约要挟云鸿,换了自己上大学的会。
否则娶这样一个老婆,他的绿帽子恐怕能每天换着戴不重样。
抱着不知道什么心思,他偷偷打探了一番。
云白雅确实脚踩几条船了,不过踩得比较隐蔽,都是关系好的“男性朋友”。
后来跟定了西餐厅男,其他几人也算断了,主要是西餐厅男很有钱,对云白雅这样年轻漂亮还知情识趣的女大学生十分喜爱,出大方,用不着再吊着另外几个男人。
现在毕业分配,肖家辉焦头烂额,云白雅倒是留在了京市。
肖家辉很不服气,不管是学校还是成绩,云白雅都不如他,指不定中间有点儿什么。
做下决定后,肖家辉当天就回了一趟兴城,谁都没告诉,偷偷堵了云鸿。
第一次要挟别人,他还觉得窘迫难堪,第二次干这种事,心里负担却已经没有了。
云白雅在京市跟已婚男不清不楚,如果不想他把这件事闹大,就接收他的档案,在服装厂给他找个好岗位。
云鸿:“”
云鸿差点儿没气撅过去,四年前他算计这傻子,以为事情已经了结,谁想到还给他开拓思路了,这又把他给赖上了。
但肖家辉也确实拿捏到了云鸿的痛处,因为市场大环境发生改变,兴城服装厂不能很好的适应,经营不善,这几年厂里的情况每况愈下。
涨工资是别想了,工人福利也基本上没有,能发得出工资全靠厂子底子厚。
云鸿这个厂长,头都要秃了,整夜整夜难以入睡。
厂里情况这么差,他这个厂长首当其冲,被上级问责被工人唾骂,这时候再来这么个丑闻,他真得下台。
他看着面前四年不见,气质阴郁的青年一眼,心底燃起一股怒火。
他云鸿,怎么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肖家辉这样的崽子竟然也敢逼迫他。
他现在还是厂长,肖家辉是个大学生,接收他的档案对云鸿来不算难事,单纯是这口气顺不下去。
怒归怒,为了保住他厂长的位置,云鸿只能咬牙把这口气给吞了。
于是,肖家辉就这么回到了兴城,重新入职服装厂。
他是大学生,有学历优势,入职直接坐办公室,成了销售部一名干事。
肖老太和肖老爷子喜出望外,混成现在这样,也不要想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孙子现在去服装厂坐办公室,以后肯定能当干部。
他们肖家,又起来了!
当天肖老太就兴冲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家属院去,她要住楼房,才不稀罕这破烂平房。
肖家辉尴尬地制止了他,服装厂现在经营情况不好,新家属楼这种事不要想了,以前的老家属院,也是僧多粥少,抢得不行。
肖家辉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能分到一个单身宿舍的床位就不错了,指望分到一家子的房子,那是做梦,他前头多少老工人等着呢。
不能搬回去,肖家人失落极了,但也没法子。
他们一家子现在全靠肖家辉养着,进入九十年代,物价相比几年前涨了许多,猪肉价格都翻了三倍,但兴城服装厂的工资却变化不大。
肖家辉一个月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得养活一家五口。
肖老爷子病着,时不时觉得这不舒服那疼,要吃药要看病。
肖老太年纪大了,身上伤病多,人也刻薄,尤其是对梁凤霞这个讨厌的儿媳妇,留下她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她当保姆奴隶使唤。
梁凤霞苦啊,她觉得自己是泡在了苦水里。
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口肉就算了,粗粮还克扣她的,她还得做一家的家务活。
肖老太还懂不懂骂她,她是个吃白食的,不干滚出去。
有时候躺在地铺上睡不着,她恍惚间会想起旁人指责她的话,她这个当妈的狠心,连粗粮都不给沈鱼吃饱,还要让孩子给家里当长工,干这干那。
那时候她怎么想的?她心里可不服气了。
怎么就没吃饱了,一个娃娃,肚子能有多大,就是贪吃,这不是长这么大呢吗?又没把他饿死。
至于干的那些活,他不姓肖,吃住在肖家,干点儿活怎么了。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沈鱼的感受,她被肖老太骂吃白食的,沈鱼好歹还有国家每个月发的二十多斤粮票肉票呢。
梁凤霞真正的后悔了,但后悔也晚了。
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什么都不可能挽回。
她坐过牢,肖老太经常大着嗓子宣传她的过往,她虐待孩子,殴打婆婆,还把丈夫送进了监狱,自己也坐过牢。
这样的名声,她想自己出去找工作都没人要,只能在肖家忍气吞声。
宝贝儿子肖家耀也指望不上了,他当年被人报复断了两一脚,送到医院去要做术,家里没钱。
他们不是没怀疑那家被肖家耀偷过的人家,但人家把原话给他们扔回来了:有证据吗?你看见我打的他?没有证据还想让我们赔钱,你在想屁吃!
来硬的也不行,这家人狠了心,你要是再闹下去,我们家顶多工作受影响,你们一家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肖家惯来是欺软怕硬,人家硬成这样,他们就怂了。
好在肖家耀不光是梁凤霞的宝贝儿子,也是肖家二老的宝贝孙子。
那会儿情况紧急,肖家辉一个学生,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又或许是不想承担这笔债务,最后是肖家二老又去闹了两个女儿,以死相逼,逼得两个女儿掏钱给肖家耀治。
因为这个,本就关系疏远的两个女儿,自此跟肖家断了关系,再闹一起死的那种。
不过肖家两个女儿家境也一般,这几年过得不好,能拿出来的钱有限。
再加上拖延了一段时间,肖家耀的断胳膊断腿虽然保住了,但最后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
他的腿走慢点儿没什么,但稍微走快一点儿,就能看出是条瘸腿。
两只外形没问题,但都提不动重物,灵活性也大不如前,偷肯定是干不成了。
要是家里条件好或者自己有出息也就罢了,但肖家耀这样,读书不成,也没有什么技能,这辈子算是废了。
这样一家子拖累,肖家辉每个月工资花得一干二净,还过得十分拮据。
但他没法子,这是他扔不下的包袱。
这种情况,恋爱就甭想了,要什么没什么,人家姑娘就算看他个人条件还行,长相工作什么的,但但凡深入了解一下他的家庭,绝对是拔腿就跑。
家庭不幸福,对象处不上,事业也并不顺利。
肖家辉倒是想积极进取,但整个服装厂都半死不活,长期没有订单,工人们工作懈怠,生产出来的衣服不光款式老旧,质量也不太行。
肖家辉在销售部,这样的产品,他就算有三个脑袋也推销不出去。
更何况他大学学得不是这个,自己并不具备销售相关知识,努力过后反而被其他同事嘲笑,显得他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他就泄了心里那股劲头,开始跟其他人一样混日子,反正不管做多做少,每个月工资不会少拿。
九四年,肖家辉在服装厂工作的第二年,云白雅从京市调职回兴城。
肖家辉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云鸿找到他,要跟他谈一笔交易。
肖家辉从云家出来,精神恍惚,随后又联系了以前留在京市的同学,辗转打听。
虽然云鸿的话经过一番修饰,但大体情况差不离。
云白雅当三被抓了,她仗着男人宠爱,怀了孩子后想逼宫正妻。
然而那个有钱男人的妻子家里颇有权势,嘴里得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头都不敢露,她惹了惹不起的人,只能仓皇逃回兴城。
肚子里的孩子也差点儿被拉到医院打掉,但是云白雅早前吃药伤了身体,医生这个孩子如果打掉,可能就再也生不了了。
云白雅以死相逼,要跟人家鱼死破,那家人才勉强答应不打掉孩子,但是她得立刻找个人嫁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认亲爹。
这些肖家辉就不知道了,他单知道云白雅当三被抓了,惹不起所以跑回兴城。
没犹豫几天,他答应了云鸿的条件,跟云白雅闪婚,与此同时,肖家辉升任兴城服装厂销售部主任。
七个月后,云白雅“早产”生下肖家辉的大儿子。
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肖家辉再次升职进入厂委。
然而当上干部,并不如肖家辉想象的风光荣耀,除了工资涨了一点儿,再没有其他好处。
浩浩荡荡的下岗潮,此时已初现端倪,许多经营不善的国有大厂,因为无力支付工人工资,无法供养厂里的工人,选择裁剪员工,给点儿钱买断工龄,让工人下岗。
这在几年前,是人们想都想不到的事,工人可一直被当作铁饭碗,铁饭碗竟然也有摔碎的一天!
兴城服装厂家大业大底子厚,还没到彻底破产地步,但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工人的工资已经不是正常发放,往往要拖上三个月到半年,引得工人怨声载道。
又过一年,肖家辉的“儿子”过周岁时,服装厂的困境已经无法缓解,不得不选择裁员下岗。
服装厂裁撤了一批工人,闹得厉害,云鸿还有肖家辉以及其他厂领导家的大门都被砸了,窗户被砸了,孩子出门被打得哭哭啼啼,大人出门有人朝他们扔石头。
然而这次裁撤工人下岗并不是结束,有了这个开头,厂子财政紧张,就再裁一批。
到九七年的时候,兴城服装厂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连云鸿这个厂长的工资,都没办法正常开出来。
不光他们厂,整个厂区大大的厂子,不知道多少已经倒下,剩下的几家,最红火的莫过于后来建起来的好味方便面厂以及华兴玩具厂。
华兴早些年一直做外贸,赚得盆满钵满。
好味方便面厂也不得了,方便面全国知名也就罢了,后来干脆改名叫食品厂。
别的厂子破产倒闭,它扩张开新车间开分厂,什么干脆面啊拌面啊饼干啊绿茶啊果汁之类的,卖得都特别红火。
肖家辉眼红死了,好多下岗的工人都想去那两个厂子应聘,早些年嫌弃人家是私人厂子,现在要是能进去,一家人都欢喜得不行。
这一年,肖家辉过得越发颓废。
工资开不出来,一家人指望他养活,一想到养的是个野种,他心里就憋得喘不过来气。
还不能,让人知道,太丢人了,他头上帽子绿得发光。
他不搭理孩子,家里人都不理解,爷奶爸爸都他不应该。
他爸一年多前放出来了,但肖家辉并不感到高兴,他只发愁,家里吃饭的人又多了一个,要怎么养活他们。
压力太大,肖家辉染上了酗酒,抽烟的毛病。
最便宜的地瓜烧,他每顿必须喝上几杯,只有喝到微醺的状态,才不会因为种种难以解决的琐事让他头疼不已。
九七年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刚进十一月,又是大风又是雪,怕冷的人早早穿上了棉袄。
赶上肖家辉儿子三岁生日,云白雅想去给儿子买个蛋糕庆生,管肖家辉要钱。
肖家辉没给,夫妻俩大吵一架,云白雅抱着孩子出了门。
肖老太又气又急,连忙催孙儿去看看,心里破口大骂,不安分的贱人,自己出去挨冻就罢了,干啥折腾她重孙儿。
肖家辉喝着酒,不愿意动弹,一个野种,一个子,管她们去死。
肖老太不明所以,担心孩子,硬拉着肖家辉出了门。
云白雅抱着个孩子走得不快,没多久就让他们追上了,她坚持要去给孩子买蛋糕,其实是她自己馋了,想借着孩子的名义蹭一点儿。
她抱着孩子,娘家也比肖家强势,肖老太不敢对她来硬的,不动,只好跟着。
去了最近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老远看见有间的大招牌,肖家几口子都脸色不太自然。
“不许去买这家的,贵死了,死要钱。”肖老太。
好像她真的只是嫌弃有间的蛋糕卖得贵,而不是其他原因。
云白雅有些不乐意,实话现在物价上涨,有间的蛋糕价格已经不算贵了,反而品质味道还一直保持得很好,性价比绝对算中高档蛋糕里最好的。
不过她不想出钱,只好听他们的,去了别的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旁边有个商店,老板在门口摆了一个煤炉子煮茶叶蛋,孩子闻着香味儿闹着要吃鸡蛋。
云白雅也想吃,就抱着孩子过去。
去的时候,正好来了两个客人要买方便面,老板一指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不同品牌方便面,问:“要什么牌子的?”
“当然是好味啊,咱兴城自己的方便面。”
老板笑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吧,不光好味是咱兴城的,好味的老板,也是咱兴城人,曾经还是咱兴城的市状元嘞。”
这是他进货的时候听一个关系好的朋友讲的,绝对的内部真实消息。
“真的假的?市状元开方便面厂?好味有些年头了吧。”
“还能骗你?八八年的市状元,沈鱼,考的京大,现在是什么江渚集团大老板,那什么沈氏啊有间啊,都是他的。可牛气,不信你们回去查,要是假的,你回来打我。”
店老板信誓旦旦,听得两个客人一惊一乍,这咋听着就像个故事,太夸张了吧。
“唉,唉你干啥,你扔我鸡蛋干啥?!”店老板一扭头,看见从云白雅上滑落的鸡蛋,不满道:“这鸡蛋你得买了,不能给我放回去。”
云白雅两眼呆滞,她在京市读书,参观过江渚集团所在的新园区,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原来,那竟然是沈鱼的?
肖老太张大的嘴巴简直合不上,喝了一嘴的冷风。
“假的吧怎么可能”
老板不服气:“你这老太太,我骗你有好处啊,不信算了。”
肖老太刚想骂沈鱼几句,几句难听话,却见孙儿丢了魂一样往雪地里走,她连忙追上去。
“家辉,家辉啊,你去哪儿,你等等奶,你走错了,你等等啊”
肖家辉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渐渐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