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悠宁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考试, 抓耳挠腮地写不出答案。她心里觉得不对, 有个念头是不管什么题目她都肯定能做出来, 但梦里那个人就是不会，她都急死了，努力想看到底是什么题目，但就是看不见。

    这时大魔王郁骁挥舞着皮鞭，凶神恶煞地走到她旁边：“错一题挨一鞭，来受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悠宁被那个魔性的笑声吓醒了, 太可怕了。

    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今天是夜戏，导演要求她下午两点前到现场就行。

    陶悠宁心想，她昨天拒绝了郁骁一起练一练的要求，要是今天演成一坨，不就自己脸了？再一想，妙香舞台事故之后大哭，是不是也抱着差不多的心理？

    舞台事故, 转换成拍电影, 大概就相当于一连几条都过不了，然后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 戏份直接被删了，这个删你戏的人还是你的白月光，这是什么心情？那就是丢人啊丢人！

    陶悠宁昨晚代入《影视王者》进行想象, 一直没转过弯来，现在这么一想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能允许自己这么丢人吗？当然不能。

    为了避免现场拍不好被郁骁大魔王嘲笑，陶悠宁刷地蹦下床，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跑到隔壁去敲门。

    昨天回这边吃饭，晚上干脆就住在了自己家，没回剧组的酒店。

    郁骁显然还在睡，被她吵醒了，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是乱的，睡眼惺忪。

    “出什么事了？”

    “郁导，我错了，我想练一下今天这场戏！”陶悠宁楚楚可怜地，大眼睛无比真诚。

    郁骁：“……”

    “先进来吧。”

    郁骁关上大门，先回房间把烟拿了出来，然后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慢悠悠吐出一阵灰雾，这才漫不经心地：“你演一遍我看看。”

    陶悠宁感觉到了什么是自作自受，她要是昨天晚上就要练，郁骁绝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就这么演，演什么啊，她根本一点感觉、一点情绪都没有好吗？昨天晚上她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为什么要拒绝啊，一起练一下又不掉块肉？

    但是陶悠宁上了一年学，知道演员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退缩。她可以演得烂，但不能自己不会。于是她只好硬演了一遍。

    比她昨晚自己练的时候还要差很多，表演浮夸，要是被观众看到了，绝对会被骂。

    郁骁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低低地笑。

    陶悠宁老脸一红，破罐子破摔：“就是这样，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你昨天要陪我练，肯定知道怎么提高吧？”

    “办法当然有，”他把烟掐灭，“过来，坐下。”

    陶悠宁不明所以，在他旁边坐下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郁骁依然慢悠悠地。

    陶悠宁以为他要开始教自己了，也顾不上他话慢半拍，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然后，一种柔软温暖的触感，突然抵在了她的唇上。

    陶悠宁：！！！

    郁骁这个老流氓还不满足，伸出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他们的距离变得更近。

    陶悠宁愣了三秒，又被他带得晕头转向了三秒，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

    因为力气太大，她自己直接从沙发上跌坐在了地上。

    陶悠宁被自己摔懵了，又觉得丢人，颤着手指指着郁骁，话都不利索：“你你你……”

    郁骁握住她指着自己的手，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恢复成他一贯沉稳可靠的样子：“开始排练吧，你不是来找我排练的吗？”

    “你欺负人！”陶悠宁甩开他的手，“你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太过分了，老流氓！”

    郁骁也坐到地上，重新牵过她的手：“我是认真的。”

    “但是你不能搞偷袭！太过分了！”

    “你讨厌我吗？”

    陶悠宁气鼓鼓地看着他：“这是两回事！”

    “那就是喜欢？”

    “……我现在是在你不尊重我！你不绅士！”陶悠宁心想，她当年想抱郁骁的时候可是死命忍住了的，现在就有种吃亏的感觉。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忍，现在郁骁还不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随意得很。

    “OK，我向你道歉，现在开始排练？过一会儿就要去片场了。”郁骁。

    陶悠宁拿他没办法，恨恨地站起来：“你最好有办法让我一条过，不然今天晚上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当然，其实我早就帮你想好办法了。”

    “真的？什么办法？”

    郁骁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眼药水，递给她。

    陶悠宁拿着眼药水，用眼神问他，这是干什么？

    “这场戏对你来应该不容易哭，滴眼药水就好了。”郁骁一本正经。

    “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哭戏用眼药水，那不是带资进组的人才会用的手段吗？滴眼药水还用得着跑过来问他？

    郁骁的手又按到了她脑袋上，陶悠宁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一脸警惕：“你又想干嘛？”

    “你在想什么呢，我给你滴眼药水啊。”

    “为什么滴眼药水啊，你给我讲戏就好了啊，我一定能哭出来的！”陶悠宁还想再挣扎一下。

    “你要是哭得出来还会来找我？”郁骁把递给她的眼药水拿回去，按着她的头滴，“滴眼药水没什么，你情绪对就行，感受一下滴了眼药水以后怎么演比较真实。”

    郁骁滴完，把瓶子收起来：“现在，你在台上把一切都搞砸了，飞快地下了台，心慌意乱，忍不住哭。”

    陶悠宁两只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眼药水，真的有种自己在哭的感觉，加上郁骁一引导，情绪就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在哭，特别是眼药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时候。

    “韩烨走进来了，你看到他，但是你根本不敢去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你的心里又羞愧，又恐惧，你不想面对他。”郁骁。

    陶悠宁随着他的话，表情不停变化。

    郁骁注意着她情绪起伏，抓住她最脆弱的一瞬：“你——在那一刻，只想逃离！”

    陶悠宁这下确定自己是真的哭了，不是因为眼药水，她真的感受到妙香的情绪了！

    “懂了？”

    陶悠宁哽咽着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郁骁大魔王追问。

    陶悠宁抽抽噎噎地回答：“是斯坦尼的心理形体行动方法吧？我滴上眼药水，就有种自己在哭的感觉，情绪就已经低落下来了。后面有点像课堂上做的音乐品练习。”

    “嗯，去收拾一下，别哭肿了，到时候不好拍。然后我再跟你后面的部分。”

    陶悠宁控诉：“你肯定不是真的喜欢我，别人追女孩子，不是应该帮她擦干眼泪的吗？你看看剧本？”

    这一段最后，韩烨都给妙香擦眼泪了。

    郁骁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去给她拿毛巾。

    新毛巾，用热水洗过，还冒着热气，擦在脸上也是熨帖的。

    陶悠宁勉强觉得舒服了，总算是没给她拿块冷毛巾。

    郁骁继续给她讲后面部分。

    妙香跑出去之前是一个镜头，从剧院后门跑出来是分了一个镜头拍的，这个时候就要注意到情绪的连贯，否则两段戏就接不上。

    这些陶悠宁都懂。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不就是他剧本上写的批注吗？

    情绪连贯，备眼药水什么的，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些问题？

    她一个没注意就问了出来。

    “也没有吧，我只是觉得你有80%的可能性会遇到这些问题。拿到剧本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演妙香。”

    “所以，你写的批注，标的难度等级，该不会都是针对我写的吧？”陶悠宁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换一个情感经历丰富的女演员，这场戏的难度就在三颗星以下吧。”

    陶悠宁满眼复杂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是每场哭戏都会写让化妆师备眼药水。”

    “怎么可能，如果是我导的戏，哭不出来，要么删戏要么换人。”郁骁合上剧本，淡淡地，“哭戏不是演员的基本功吗？学校不是也有专门的课程进行训练？”

    是的，陶悠宁他们有一门课，最后的考核就是在一分钟之内哭出来。如果哭不出来，这门课就挂了。

    这门课，她也是优秀。

    “所以我基本功还是不行……”她低落地，“如果我是你的演员，是不是就要被换掉了？”

    他应该没有那个耐心每个演员都这么慢慢地去启发他们。

    “不会。我不会把你换掉。”

    “咦？”难道这就是被大魔王喜欢的福利？对她特别宽容？

    “你没发现你的问题跟人家不一样吗，其实你是能哭的，你只是做不到在此情此景下哭。拍完这部戏你应该多练一下技巧，每个人都有不认同剧本的地方，但是技巧可以帮助你在哭的同时再加入正确的情绪！”郁骁，“演员不能只依赖敏锐的感受力，技巧也是你要下功夫去练的。”

    “哦……”大魔王你还是孤老终身吧：）

    ******

    晚上，正式开始拍摄。

    陶悠宁还记得早上体会到的那种感觉，没用上眼药水，第一镜就一条过了。

    第二镜换了机位，等摄影组挪机位什么的就等了半个时，然而她的情绪还要接上刚才的情绪。

    陶悠宁为了情绪连贯，干脆从跑下后台重新演了一遍，虽然前半部分这次根本拍不到，但这样就不会有不连贯的问题了。

    最后妙香和韩烨在剧院门口争吵，韩烨在这里亲吻了妙香。

    这里是韩烨和妙香定情的地方，也是他们的演艺梦起步的地方。

    陶悠宁看到郁骁低头的时候，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大概会真的亲她吧？虽然昨晚答应了她要借位，可是今天早上他们都已经……借不借位，差别也不大了。

    她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温热并没有落下。

    直到郁骁用他有些粗粝的大拇指给他擦掉眼泪，陶悠宁睁开了眼睛，看着有点呆呆的。

    监视器里看的效果就是妙香因为韩烨猝不及防的吻呆住了，事实上陶悠宁是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大魔王彻底弄懵了。

    因为现在摄影机对着陶悠宁，只能拍到郁骁的背影，郁骁甚至还调皮地对她眨眨眼睛。

    他果然是故意的！故意来戏弄她！

    呵呵，呵呵。

    陶悠宁心里冷笑，这个地方等一下还要对着郁骁的正脸拍一次，到时候就只能拍到她的背影，她倒要看看这个人等会儿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心情愉悦地对她眨眨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