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2
进破庙躲雨的时候正是上午,
等到又凑合着吃了两顿粥,
天都开始黑下来了,
外面的雨也丝毫没有点儿。
会试是在八月举行,
现在也才春天,
加上这又是下雨又是荒山里的,
晚上还有点儿冷。雷霆一身非凡本事被那书呆子倔脾气的要求给封了,
竟是第一次感觉到寒意。
哪怕平安给倒腾着铺了厚厚的干草,雷霆还是睡不着,起身在破庙里转悠。
这庙宇想来当初最鼎盛的时候也没什么香火,
菩萨佛祖的像都是泥土糊的,外面刷了彩漆,现在也是斑驳一片,
不是缺眼睛就是秃一块儿脸皮的。
晚上在跳跃的火焰照射下还有那么点阴深深的,
全然没有菩萨佛祖的佛性。
墙壁上也是破败一片,倒是佛像背后那一块儿墙壁,
估摸着是因为有佛像在前面挡了风吹日晒,
那壁画竟是保存得还挺完整的。
雷霆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的,
饶有兴致的站在那儿慢慢的看。
因为篝火就升在佛像侧面,
借着火光倒是能将壁画看个八九不离十的。
这壁画也不是普通的西天佛祖会见信徒或是一群菩萨佛陀相聚的画面,
而是一群身穿彩衣的女人。
看起来好像是一场宴会,
中间是一群穿着一致的舞女献舞。
这壁画的作者看起来还有些功底,竟是寥寥几笔就把这些女人的舞姿画得婀婀娜娜的,周围有端着菜肴点心或瓜果鲜花的侍女走过。
最高的看台上,
有弯腰添酒的侍女,
两侧是两名扇的侍女,另一边,还有个弯腰似乎在跟上座之人声禀报什么事的青面獠牙的夜叉。
这夜叉以及人影侧眸看向的方向,一个双掌合十垂头闭目身上锁链缠身的光头和尚伫立不动,身边是三名同样面目丑陋堪称抽象派代言人的夜叉,正举着钢叉龇牙瞪目对着和尚。
来也怪,整个画面最中心的人物,居然是一个面目模糊身着黑紫衣袍看不出男女的人影。
需知整幅画面里,哪怕是弯腰做事的侍女露出的那半边脸都是清晰明朗的。
这东西,有古怪。
或者,当初平安那事之所以发生,根源上估计就出在这破庙里。
不管是外面进来避雨的两个“活人”,还是这到处透着古怪的破庙。
雷霆盯着高台上那团人影,心里想着事,突然眸光一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竟是感觉这个画面里有什么变化。
不过因为那时候他主要看的是高台上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影,那点变化也就是眼角余光捕捉到的。
且那种变化也不过是眨眼一瞬,想要再去确认,又无迹可寻。
雷霆退后半步,咬着唇角一手环胸一手戳着下巴反复看了壁画四五遍,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得作罢。
离开了壁画,雷霆又似百无聊奈般在其他角角落落的都站着看了一会儿。
最后时间差不多了,房间里话最多的平安跟道姑都停下了话声各自或盯着火光瞌睡或盘膝坐闭目养神,雷霆也就放轻了手脚回了干草堆上,勉强躺下休息。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篝火中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平安蜷缩在篝火边,身上盖了件薄衫,睡梦中冷得了个哆嗦,正迷迷糊糊间想要拽进薄衫,突然鼻子嗅到一股甜腻的香味。
这香无端端让他想到了女儿香。
正在平安因为梦见了女人而傻笑的时候,身上突然一暖,一双柔软嫩滑的手在他脸上欲落非落的,勾得平安脸上痒痒的。
平安感觉不太对劲儿了,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哪里来的女儿香哪里来的这一双柔若无骨的手?
难不成是那对他青睐有加的仙姑?
平安想得心神一荡,连忙使劲儿睁开了犹如挂了千斤重量的眼皮子。
看清眼前之人的瞬间,平安魂儿都险些飞上天了。
娘哎!
这是谁家的妹子,脸蛋白白眼睛水汪汪一张嘴还红嫩嫩的,平安瞬间想到了少爷读过的那半句诗句——窈窕淑女......
此时这姑娘似乎是被平安的呆相逗乐了,掩唇弯眸一笑,咯咯的笑起来。
“公子且随奴家来,我家老祖特意遣了奴婢来请公子哩。”
“老祖?这位仙女妹妹是谁,叫什么名字?今年芳龄......”
平安被勾得魂都没了,可没心思想什么老祖不老祖的,眼里心里全是这位仙女妹妹。
这姑娘也不怪罪,反而眉目含笑情意绵绵,一双素手牵起平安,一双美目带着羞怯与欢喜,与平安那双略显痴傻的眼正正的对视着。
平安被这么看着,整个人云里雾里的飘着,哪里知道自己跟着这姑娘去了哪里。
只一转眼,那姑娘一个娇俏转身离了他眼前,他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
“这就是老祖看上的人?”
“哎呀瞧他那呆样儿!”
“姐姐他在看你呢,哟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牵他手的姑娘不见了,转眼一群美貌多情的仙女围了上来,对着他评头论足的又是一番娇笑连连,还有大胆的姑娘伸手捏他胳膊肩膀胸膛什么的。
倒是把刚有些不安的平安给弄得又是一阵迷糊,嘿嘿的觉得这个梦做得真他娘、的美!
平安正以为自己做了个仙女儿成群的椿梦,跟仙女们又是调笑又是做游戏的正是美上天的时候,一声咳嗽响起。
那群笑嘻嘻的姑娘顿时安静下来,不再敢过分捉弄平安了。
之前引平安进来的那个姑娘正扶着一个穿金戴银一身黑紫衣裙的老婆婆走了出来......
平安在梦中经历了许多,最后在那老婆婆一挥袖中,陡然一个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那个破庙中。
平安掀开该在身上的薄衫坐起来,盯着篝火发呆。篝火里的柴火还没烧掉多少,看来他也没睡多久。
平安心里升起一股失望,正以为刚才那一切都只是梦,突然撑在地上的手被什么东西一咯。
平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抓起来低头一看,正是梦中那老婆婆给他的那只精致不似凡间物的药瓶!
想起老婆婆的他本是文曲星君下凡,却被一届凡人夺了气运一生平凡甚至为奴为婢,子子孙孙也躲不开为人奴仆的命。
想到那老婆婆给他看的完全不同的命运,一个是他这辈子作为晏仲舒的书童幼年挨饿受冻与野狗抢食,稍大一点还被人贩子捉了去当成畜生一般售卖。
后来被晏家买回家,也是年纪就开始里里外外的干活,天寒地冻还要起夜照顾晏仲舒这个穷少爷。
老婆婆给他看的还有这次晏仲舒高中状元娶了丞相之女风风光光,而他却只做了个跑腿管事娶了个平凡愚昧的婢女。
生的儿子也从在府里战战兢兢照顾少爷姐,又娶了个泼辣无盐女,生的子女也为奴为婢......
另一个“原本”的命运,却是他与晏仲舒完全掉了个个儿,他从就生在耕读之家晏家,自幼聪明好学。
母亲姐姐照顾着,每日只需看看书写写字,少年考试一路顺通,十三秀才,十六举人。
到了十九就上京赶考,成了最年轻的状元郎,娶了丞相女身边又有一群莺莺燕燕红颜知己,朝堂上有老丈人扶持又有陛下看重,一生权高位重死后留名青史。
而原本的少爷,则成了在他身边鞍前马后谄笑献媚的书童、管事,娶了婢女再生了一堆为奴为婢的子孙后代。
到老了因为孙子犯了事,一家子被绑了送去官府,发配了边疆......
平安摸着手心里的药瓶,盯着篝火眼神明明灭灭。
最后,平安心的转头,看向躺在草堆里睡得正沉的晏仲舒,心砰砰跳个不停。
不由自主变得粗重的呼吸引得坐闭目的道姑睁开了眼看了过来。
平安吓得手一哆嗦,明明还没干什么,却是已经心虚得不行了。
道姑对着平安微微一笑,而后闭目。
“文曲星君不必惊慌,我本是天上朝霞仙子,此番特意下来助你渡劫的。”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女声吓了平安一大跳,身子狠狠一抖,紧张的左看右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道姑身上。
而道姑也似回应般的睁开眼睛对着平安颔首一笑。
“星君不必惊慌,这是仙家手段,旁人是听不见的。你若想什么,只需在心中默想就可。”
平安这才稍稍放松,稳住心神试着在心中默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闭目养神的道姑对于平安的胆怕事十分看不上眼,不过这人是老祖选中的,她也没质疑的资格,于是放缓了声音为平安一一解答。
雷霆那边从头听到尾,连平安被拉进壁画跟一群鬼女嘻嘻哈哈闹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又要听一遍这些妖怪编造的毫无逻辑异想天开的谎言,雷霆无聊得都想真睡过去了。
可惜这些声音对他来就跟别人正大光明话一样,除非这些人自己不了,他也没办法让人家安静点。
最后听了一耳朵的如何如何谋害自己,雷霆装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挠了挠耳朵,吓得平安又是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