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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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皆是心惊肉跳,其中一名圆脸的,更是骇得连连摇头:“人昏着的时候,你都没敢下。现在醒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

    他着牙关就开始打颤:“你忘记当初的安子了?进宫前可是个练家子,三五个大汉都制不住的人。结果到了他眼前,就跟纸片叠的似的,就伸那么轻轻一折——”

    他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背过身就是一阵干呕,好半晌才勉强止住。

    而陶罐里的药汤渐渐滚沸了,咕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圆脸宦官伸去掀顶盖,却被另一名方脸宦官抬挡住。

    “再给他加点东西。”

    他摊开,露出掌心里几枚乌沉沉的丸子,咬牙道:“这是宫里拿来毒鼠的,发作得快。多下点,不信药不死他。”

    “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圆脸宦官眼皮一跳。

    “谁那么闲?你看他住这破地方那么久,可有人管过他?我看那沈家姑娘也就是图个在宫里的好名声,这才伸帮他一次。要是明天还能来——”

    他赌咒发誓:“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看着圆脸宦官还在迟疑,他语气凶戾了几分:“你今天犹犹豫豫在他床头站了那么久,等他回过味来,你觉得还能放过你不成?想想之前安子的下场!”

    圆脸宦官脸色青红不定,走马灯似的转了一阵,终于一咬牙道:“成!”

    他伸过,将乌丸尽数倒进陶罐,用长柄木勺子狠狠搅动一番,直到那乌丸彻底融化在滚沸的汤药里,这才滤去药渣,盛了满满一碗,直直向对面递了过去:“你给他端过去。”

    “你自己怎么不去!”方脸宦官脸色大变。

    两人压着尖细的嗓音吵了半晌,没吵出什么结果来。眼看着药碗里的热气都开始散了,这才勉强止住话茬,如临大敌般往内殿里走。

    *

    殿内未曾掌灯,李容徽背对着二人坐于那架翻倒的屏风上,一身玄色斗篷垂落,将其周身裹入夜色,冰冷沉郁。

    两人端着药碗走上前去,脸

    上堆起笑意,语声谄媚:“殿下,药已经熬好了。”

    眼前的身影一动未动。

    两人的脸渐渐笑得有些发僵,只能自顾自地绕到他的眼前,低头将装着药碗的木盘高举过头顶:“这可是太医院送来的药材,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您多少用些。”

    又是良久不曾有人回应。

    两人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窥了一眼。

    却见李容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刃的匕首,不过刃尖倒不是向着他们,只是‘夺夺’雕刻着上一截浅色木料。

    看那颜色,似乎是从断了胎骨的屏风上取下来的。

    也不知雕刻了多久,此刻已渐渐有了雏形,是一只短尾的白兔。

    似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李容徽将雕到一半的白兔收回袖中,抬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二人。

    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在阴暗处冷如冰凌,令人脊背生寒。

    两名宦官打了个哆嗦,互相对视一眼,壮起了胆子将药碗递过去。

    还没递到他的眼前,端着碗的方脸宦官突然觉得眼前一花。

    搁在木托盘上的碗被匕首一下击在碗壁上,顺着光滑的托盘飞速往他头顶滑来。

    一声惊呼声还未出口,那只陶碗已自木盘边缘坠落,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兜头扣在他脸上,湿淋淋地往下淌着黑汁。

    他被这药烫地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伸去捂自己的脸。

    放在地上的还未来得及抬起,一双皂青色底的靴子已重重踏在了他的腕上。

    ‘咔哒’一声脆响,在静夜中分外清晰,令人牙根发痒。

    而杀猪般的惨叫尚未出口,一柄黑刃的匕首在夜色中如蛇信闪过。

    快到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倏然被人扼住了脖颈,只能发出粗重的,‘嗬嗬’的喘气声。

    他下意识地扭身想跑,一道纤细如银丝的血线却已出现在他的咽喉上,随着他的动作迅速扩散。

    还未跑出几步,只听‘咕咚’一声,却是一个头颅落下,在地面上碌碌滚出老远。

    而那身体仍旧凭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这才轰然倒下。

    令一个宦官早已吓破了胆子,撒将拿着的木盘一丢,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杀——”

    第一个音节刚从嗓子眼

    中挤出,一柄黑刃匕首便已准确的洞穿了他的喉咙。

    李容徽冷眼看着他,慢慢转动了一下自己中的匕柄,看着更多血沫决堤似地从他的喉间涌出,蔓延过漆黑的匕面。

    就在那血沫要触及他冷白的指尖时,他厌恶似地收回了匕首。

    刀刃刮过喉间软骨,钝而麻木的几声,很快便被一具尸体倒在地上的声响所掩盖。

    李容徽甩干了匕面上的鲜血,独自行至床前,中的匕首灵巧地游动几下,便将那张老旧的床榻变成了一大堆散落的木板。

    他从中寻出了宽而扁的一根,削尖前段握在中,独自往庭院中走。

    一直行至庭院边缘,那两株白日里宦官嗑过瓜子的枯树下,他终于停下步子。

    木板的尖端落在浮土上,刚想铲起,一滴雨水顺着枯枝落下,正砸在他冷白的背上。

    李容徽的动作顿了一顿,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望向身前的枯树。

    这棵树已死了多年了,连分枝都已落尽,只余下斑驳而枯瘦的主干。

    但是他还是能够辨出,这是一棵海棠树。

    那双冰冷的浅棕色眸子于夜幕中轻瞬一瞬,似有暖意自眼底一闪即逝。

    继而,他沉默着收回了中的木板,行至院中离棠树最远的角落。

    尖锐的木板不断落在雨后松软的土层上,渐渐挖出两个深坑。

    两声闷响,两个重物一前一后地分别落入坑内。还有一个在夜色中滚圆如球的东西,被他的靴尖一踢,在雨后的地面上滚动了一阵,亦无声坠入。

    挖出的土被填回,踏实。室内的鲜血也被清水洗净。不多时,便恢复了这座废殿日落前的情形。

    破败、荒芜、寂寥。

    唯一的区别,只是少了一张被雨水打湿的床榻。

    而榻上拆出的木板,大多被心地磨除了毛刺,铺在门槛边泥泞处。

    而沾了土屑的那一块,则被点燃,在大殿中心燃起一团温暖的火光。

    李容徽半跪在火堆旁,将沾过血的匕首搁置在靴边黑暗处。

    而里则换了一支干净的木签,正借着身前的火光,一寸一寸地耐心雕刻着木兔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这连绵半日的雨终于停歇。月光自天顶上那个破洞里透来,照得地面霜白一片。

    李容徽倚坐在那架翻倒的屏风上,和衣睡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