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难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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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来了?

    棠音握着排簪的指尖微微一颤,忙又将抽出的簪子给插回了发间,杏花眸一抬,便见沈钦正自游廊上款款而来。

    “哥哥——”棠音踮起足尖,自两名婆子之间微探出身来,焦切道:“书房那边如何了?父亲可消气了。”

    沈钦闻言,清隽的面孔上略显无奈之色:“书房那里倒是出了结果,只是父亲的气,大抵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光景,怕是难消了。”

    他着,于闺房前站定,对守着的两名婆子道:“你们先退下吧,我与棠音几句话。”

    两名婆子面面相觑,却仍旧是不让:“大公子别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这是老爷吩咐我两看着姐。要是没看好,我们两可是要吃板子的。”

    “那便去廊下候着吧。”沈钦视线落向檀香与白芷所站的地方:“廊下也不远,不妨碍你们看着棠音。”

    婆子们迟疑一下,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便也只能拖着步子走到了廊下,只是两双眼睛仍旧死死地胶在此处,仿佛是怕青/天/白/日下,棠音又要公然与人私逃一般。

    棠音心中忧切,见她两站得远了些,忙放轻了嗓音问道:“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父亲与七皇子都在书房里谈了什么,要这许久光景?”

    “且母亲方才也往书房去了,可劝住父亲了?”

    “他们谈了什么,我没能听见。”沈钦也放轻了嗓音苦笑道:“等你被侍女们带回房之后,我便也被父亲遣人撵了出去,一直到母亲来了,令侍女打开槅扇进去时,才勉强听得零星的一两句。”

    “哥哥听到了什么?”棠音下意识地问了,旋即又想到之前几次哥哥为自己跪祠堂的事,忙又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慌乱道:“父亲没为难你吧?”

    为难么?沈钦以扇柄抵着下颌,眸光微抬。

    父亲大抵是顾不上为难他了,毕竟,气都尽数落在了七皇子身上,只记得将他撵出了书房,连让他去祠堂里跪着这一茬都给忘了。

    “父亲未曾为难我。而就我听见的零星几句里看,父亲似乎是答应了。”

    “答应了?”棠音虽然知道自家哥哥是不会骗她的,但当真听见沈钦这样了,却仍旧是微微一愣。

    毕竟以她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并非是盛怒之下,还会轻易松口的人,除非——

    “父亲是不是提出了什么很难为人的条件?”棠音有些不安。

    “应当是。”沈钦回忆着槅扇打开时,里头父亲与李容徽的神色,微微抬眉道:“恐怕还是一时半会难以完成的。”

    他着,轻轻叹道:“你的婚事,应当还要往后搁一搁。”

    至于搁多久——还得看七皇子什么时候能够完成父亲提出的条件。

    *

    夜幕很快降下,姜氏端着一盏清热去火的参茶叩响了书房槅扇:“老爷。”

    她轻轻唤了一声,听里头无人应声,只略等了一会,便推开槅扇进去了。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一灯如豆燃在案上,沈厉山里捧着一本古籍看着,面色沉冷,不发一言。

    姜氏走过去,将参茶搁在书案上,轻声道:“还在为棠音的事烦心?”

    沈厉山面色愈冷:“圣上这许多皇子中,她选哪一位不好!非要选七皇子!甚至还为他做出夜奔这样的荒唐事,简直是——”他不下去了,只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其实七皇子也有七皇子的好处。”姜氏温声安慰他:“你现在中掌管着三部,若是棠音再嫁得一个出身高些的皇子,少不得惹圣上忌惮。而七皇子母族不显,嫁与他,也能让圣上放心。”

    “圣上倒是放心了,可我呢?”沈厉山听不下去,重重将书册砸在案几上,怒道:“这桩婚事不能只看着眼前,若往长远来看,未来太子登基为帝,有了这般过节在,他能够放过相府,放过棠音?到时候,以七皇子那母族出身,又能够护得住谁?”

    姜氏默了一默,轻轻叹了一口气,放轻了嗓音道:“你,未来登基为帝的,真会是太子吗?”

    这句话得大逆不道,就连沈厉山的怒气也为止一歇,眸光微深:“夫人此言何意?”

    姜氏抿唇浅浅一笑,轻声道:“我还未曾愚钝到这等地步。若是老爷没有这般意思,便也不会与那七皇子提出那般苛刻的条件。”

    苛刻到,连她这深宅妇人,都觉得艰难。

    沈厉山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不过是让他知难而退。若是届时他做不到此事,自然也无颜面来求娶棠音。”

    “若是做到了呢?”姜氏轻问。

    书房内静默了一瞬,沈厉山眸中似有厉芒如电,一闪即逝:“那便将整个相府押上,豪赌这一把!”

    毕竟,已没有退路。

    他罢,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在红木的官帽椅上,阖眼冷声道:“等着吧,成不成,也就这几月光景。”

    *

    兔缺乌沉间,转瞬便又是数日过去。

    棠音始终对父亲提出的条件十分在意,偏偏哥哥又没听见,而母亲也每每缄口不答。如今知道的,便只有父亲与李容徽二人。

    棠音自不敢去问父亲,可李容徽却也是问不着的。

    自李容徽来府上的次日,她的房门前便多了数名粗使嬷嬷,轮流守着她,不让她出闺房半步。就连檀香与白芷,也被禁足在这个院里,没法将口信递出去。

    至于哥哥,也是几日未曾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秋后算账,罚他跪祠堂去了。

    正细思着,槅扇轻轻一响,是檀香端着一个檀木托盘打帘进来:“姐,这是夫人差人送来的。”

    棠音不曾抬头,只轻声叹道:“放着吧。”

    这几日中,母亲每日一早便会差人送丝线与花样来,待日落前她绣完了,又差人拿回去,第二日再次送新的来。

    比起上回的抄书,这样的责罚更令人无望。

    毕竟抄书还能看见古籍一本一本的少下去,总归有个尽头。而这花样子,却是绣不完的。

    棠音这般想着,绣花样的心思更是歇了大半,索性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往多宝阁前走。

    既然是出不去了,那倒不如再试着去完善之纇香,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能在冬日之前完成,拿去给李容徽做生辰礼。

    她这般想着,可人刚在多宝阁前站定,旋即却又是微微一愣。

    “这怎么少了一炉?”她将目光落在多宝阁上的一块空缺上,转首去问檀香。

    檀香看了一眼,也醒过神来,忙轻声解释道:“这还是前几日里的事情。那时候您与七皇子出去了,大公子四处找不找您,便推脱您病了。第二日晨起时,又让奴婢取了一炉您亲合的香赠予五皇子,将此事蒙混过去。”

    “你给了哪一炉?”棠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颤。

    “奴婢,奴婢不懂香理,大公子吩咐了,便随拿了一炉——”檀香听她问起,也有些慌乱,只匆匆答道。

    棠音闻言忙将视线于多宝阁上巡睃了一阵,终于在其间寻到了之纇香雪青色的香鼎,便双将其捧了下来,护在怀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还好。”

    她定了定神,又一一清点了一遍,轻声道:“是少了那炉雪玉凝香。”

    那是冬日里制的梅香,味道清香凛冽,如梅间雪风无声而过,最适宜夏日时燃起,安神静心。自己每年冬日里都会制上类似的一炉,只不曾想今年的还未开封,便被檀香拿去赠了五皇子。

    “这,这炉香是很重要吗?要不要奴婢去讨回来?”檀香迟疑着声开口。

    “一炉香罢了。”棠音被她逗笑,心里的郁结也散了大半:“只要不是之纇香,其余的送了便送了。我往日里还送过皇后娘娘,送过太子,送过昭华,难道还都要讨回来不成——”

    她着话音一顿,眸光慢慢亮了。

    “檀香,将槅扇掩了,然后替我研墨。”

    檀香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而棠音也取了一张花笺过来,就着她研好的墨,迅速写了几行,放在风口上微微晾干。又叠成掌大的一块,藏进自多宝阁中取下的一炉月麟香里,转递给檀香,杏眼微弯:“你去将这炉香送给昭华。”

    “可,可奴婢出不去。”檀香迟疑。

    她与白芷皆被禁足在后院里,连月洞门都出不去,更勿论进宫了。

    棠音忍不住轻笑了一笑,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对外只,这是昭华公主点名要的东西。她们即便不让你进宫,也会差人替你送过去。”

    只要昭华得了她的信,她便也能自闺房中出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