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番外·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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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月初一,风雨如晦。

    一辆浅红色宝顶的油壁车碌碌行驶于高耸的宫墙间,骏马铁蹄踏在苍青色的宫砖上,夺夺有声。

    车前悬挂着的锦缎车帘于朔风里海潮般起伏不定,带来阵阵深秋时节的凉意。

    端坐在车内的姑娘被雨风斜斜扑到身上,下意识地将中捧着的那只紫檀木锦盒搁在膝面上,空出来拢紧了身上厚实的兔绒斗篷,声开口:“檀香,如今可出了北侧宫门了?”

    檀香闻言便自车辕上回过身来,笑着答道:“姐,雨日里车行的慢些。还没出宫门呢。”

    她着,目光无意落在棠音席面上放着的那只紫檀木锦盒上,一张秀气的脸上笑意愈浓:“姐可是迫不及待便要回府换上春日里的罗裙,试戴太子殿下赠给您的披帛了?”

    她着,忍不住又笑道:“也无怪姐着急,毕竟这条披帛可是世所罕见的珍贵,即便是后宫里的娘娘身上,也未曾见过比这条更为玲珑剔透的。”

    “这是南海鲛绡制成的披帛,自然会比寻常绫罗剔透许多。”棠音有些心不在焉地亲上答了,又随着她的话语也将目光落在中的紫檀木盒子上。拢着披风的柔白指尖轻轻垂落,将盒盖开启一线。

    深色的紫檀木底上,一条浅鹅黄的披帛别出心裁的叠成盛放的芍药模样,似重重月色交叠在匣中,蕴出浅淡清辉。

    一眼看去,便是任何妙龄女子都会喜欢的珍品。

    可棠音却轻蹙了蹙眉,一双墨玉似的杏眼里,涌上几分淡淡的苦恼之意。

    父亲与母亲教过她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可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她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推拒。

    上回,太子殿下赠她雪缎罗裙的时候,她是回了一副名家字画与他。

    可如今这鲛绡披帛举世无双,她又要以何物回赠,才不显得失礼?

    不知道父亲书房里的那方紫石砚——

    她正这般想着,车辕上却倏然传来荣满急促的勒马声,继而车辇陡然一停,带得她的身子都毫无防备地轻轻往前一倾,幸而及时扶住了车内隔着的几,这才不曾摔倒在车内。

    只是那搁在席面上的紫檀木盒子却无声落下,重重砸在车辕上,沉闷地一声。

    里头那名贵的鲛绡披帛应声摔出,正坠在车轮旁的雨地中,转瞬便沾上了泥泞。

    “荣满,你怎么这么不心?”檀香一急,忙抱怨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自车辕上跳下,捧起了那条脏污了的鲛绡披帛:“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给姐的东西——”

    “不是我不心——”荣满苦着脸声辩解,伸指向道旁不远处:“是我再不勒马,就要踏了人了。”

    檀香起初还以为他是胡乱找了个借口,可视线往宫道边上一落,也是慌乱出声:“这里这里怎么会躺着个人?”

    棠音听得两人这般开口,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也顾不上去看檀香里拿着的披帛,只下意识地抬眸,往荣满所指的方向望去。

    却只见一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雨地里,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玄色袍服已被雨水淋透,胡乱缠裹在身上。

    即便是她们勒马停车,发出了这般大的响动,那人却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道旁,任由深秋里寒凉的雨水浇打在周身。

    仿佛是早已没了气息。

    棠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一张柔白的脸转瞬便褪尽了血色,忙颤声对一旁的荣满道:“快,快去禀告大理寺。”

    荣满也未曾想会在宫廷中遇到这等事,一时也有些慌乱,听棠音这般开口,便忙自车辇上卸下一匹骏马,匆匆往大理寺的方向赶去。

    “姐,这,这可怎么办?”檀香也被吓着了,只双捧着那条弄脏了的披帛,不知所措地站在棠音身旁。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冒雨步下车辇,提着裙裾匆匆往宫道边跑而去,吓得檀香一壁忙脚乱地为她打伞,一壁颤声劝道:“,姐,这样的场景,您还是别看了,不吉利——”

    “可,可这人身上也什么血迹,兴许,还有救呢——”棠音这般着,已跑至近前,刚颤抖着俯下身去,伸想去试他的鼻息,却倏然望见,那少年在大雨中显得冷白而无半点血色的指,倏然轻颤了一颤。

    微如蜻蜓振翅,但终究是落入了棠音眸中,令姑娘那双清澈的杏花眸染上了光亮。

    “檀香,他还活着!快过来搭把,我们一起将他扶到车里去。地上湿冷,不能让他再在这雨地里躺着。”

    棠音一壁着,一壁便俯下身去,轻轻向他伸出去,只是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衣袖,躺在雨地里的少年,已缓缓睁开了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首先察觉到的,是冷,侵入四肢百骸的冷,仿佛置身冰窟之间,连动一下指尖都觉得乏力。可额间却仿佛是被烈火烧灼过一般,烫得惊人,几乎烧去了全部清醒的神识。

    继而,尚且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柔白的,腕纤细,指尖柔白,沾了些许雨水,更如花枝带露般的柔嫩。

    心中骤然一紧,来不及多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狠狠向那双素划去。

    若是换在往日里,这样近的距离,他绝不会失。

    可偏偏今日里,高热在身,又在大雨里躺了这许久,上终究是失了几分准头,锋利的匕首只贴着姑娘织金绣棠花的袖口险险而过,带来一声低而慌乱的惊呼。

    那双柔白的,也终于随之收了回去,慌乱地拢回了袖间,有些后怕似地紧紧藏到了身后。

    李容徽挣扎着自雨地里站起身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凶戾。

    眼前的少女形容尚,一张瓷白的脸埋在斗篷绒绒的风毛中,使得本就软糯的脸更添几分稚气。黛眉色泽清浅,唇上尚未涂朱,是少女特有的娇美而丰润的珊瑚色,眼眶微微泛红,一双清亮的杏眼里此刻满是惊惶之色,鸦羽般的长睫颤抖个不停,带着坠在其上的雨珠滚滚下落,似是珠泪坠下。

    “我我只是想扶你起身——”连语声都是颤抖的,似一只受了惊的白兔。

    李容徽握着匕首的指猛地收紧了几分,目光警惕地缓缓下移,落在她斗篷下,隐约露出的半幅织金裙裾上,本就阴沉的眸色愈发冷沉得看不见丝毫光亮。

    能自由行走在宫中,且穿着华贵的女子,应当是成帝的妃嫔吧?

    在他的记忆里,这些后宫中的女人,惯会勾心斗角,一个个皆是佛口蛇心之辈。越是表面纯善的,心中愈是淬了毒汁一般阴暗。

    他在王贵嫔那已经领教过一次,也见识过其余妃嫔的段,如今又来故技重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他身上还有什么可利用,可图谋的吗?

    他想至此,薄唇往上抬起,冰冷的眸底带过一丝冷嘲——也就剩下一条性命了吧?

    这是担心那两个备注的贱奴成不了事,特地过来了结他的吗?

    大雨仍不停歇,细密的钢针一般打在周身。李容徽察觉到身上的力气正在随着冰冷的雨水滑落而迅速流逝,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往前踏出一步,中的匕首直指姑娘的咽喉,浅棕色的眸子在雨中微微转深,似一只凶兽正在寻找着下的时。

    而后,一击毙命。

    眼前的姑娘终于是怕到了极处,一张本就柔白的面上褪尽了血色,只拉着自己的侍女,一步步慌乱地往后退去。

    待退出三五步远后,更是转身,提着裙裾便往停在宫道上的车辇处逃去。

    眼见着姑娘渐渐远离,距他足有数十步远了,他因警惕而高悬的心这才微微一松,通身的疲惫与高热顷刻间涌来,海潮般转瞬将他灭顶。

    ‘当啷’一声轻响,是匕首坠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圈泥水。

    紧接着,又是一声人体摔落在泥水之中的闷响。

    这一声闷响,惊得已立在车辇边上的姑娘回过脸来,一双杏眼里仍旧是含烟笼雾,带着泪意。

    棠音的目光轻落在远处的雨幕中。只见方才还如凶兽般拿匕首指着两人的少年已经重新摔在了雨地里,如玉山倾颓。那双迴异与常人的眸子紧闭着,雨水一行行地自他的额发上蜿蜒而下,一丝一缕地带去了热意与生。

    她刚要迈上车辇的步子轻颤了一颤,慢慢自竹凳上收回了足尖,一双带露的杏花眸迟疑地望着他,半是害怕,半是不忍。

    檀香仍旧是惊魂未定,见自家姐停住了步子,忙撑着伞颤声劝道:“姐,我们快走吧,别管他了。若是他醒了,还要伤人可怎么办?”

    “荣满至少还得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回来,旁侧也没见有宫人路过。若是他倒在这里,一直没人看见,是不是便会没命?”棠音着缓缓转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着,心翼翼地往他跟前走去。

    怕,自然还是怕的。可若是见死不救,就这样看着旁人死在眼前,却也还是于心不忍。

    “姐——”

    檀香回过神来的时候,棠音已经走到了李容徽的近旁,微颤着指尖拿走了那柄跌落在地的匕首,将其收回了刀鞘中收在袖袋里,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哽咽着低声开口:“檀香,过来搭把,我们一起将他扶到车里。不等他醒,只送到有人的地方便走。”

    “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跟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