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陛下,请自重(番外)补完
元帝要退位的事,藏玉公主是在午时知晓的。
彼时他正同一双亲儿女用膳,住在定国公府的驸马难得回来了一趟,:“公主,我有话要同你。”
十几年过去,曾经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公主在连番的挫折下,收敛了年少轻狂时的锐气,变得更加内敛与深沉。
他对自己这半生,只有四个字——时也命也!
可这不代表他就此认命。
公主放下筷子,喜怒不辩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抬眼看向风华初现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下来:“慕琪,带弟弟下去玩。”
“好的,娘亲。”少女跟着放下碗筷,牵起格外乖巧的弟弟,冲驸马福了福身:“父亲,女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驸马眼神复杂地目送名义上的嫡女懂事地牵着嫡子走出去,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好友的脸来。
当年齐氏之事,于公是齐氏大逆不道,罪该问斩。
可于私,他愧对齐衡——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娶,他在府中的地位就无比尴尬,尤其是当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府中下人看继母眼色踩高捧低,他的日子就过得无比艰辛。
而这样的日子在他与齐衡结交后,父亲突然一改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才让他有了喘息的会。
可齐家出事后,他却退缩了。
在昔日好友商议着要为齐家上奏天听求情时,为了不牵连定国公府和自己,他闭门谢客了。
因此当藏玉公主带着他以为在天牢等候问斩的好友齐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齐衡求他与公主做一对假夫妻时,他因心中愧疚,加之想借公主的势带着受继母排斥的一双儿女脱离定国公府,便同意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慕琪都十四了。”驸马收回目光,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感慨道:“再过两年,慕琪就要及笄了,公主可有替慕琪相看人家?”
“你想什么?”公主淡淡地问。
驸马搁下里的茶碗,踌躇片刻:“我不知水清当年与公主你发生了何事,为何水清又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家,但慕琪和复儿到底是水清的儿女,有道是血脉亲缘难割舍,不若你带着俩孩子去青山寺把水清给请回来吧。”
藏玉公主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驸马,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一张文雅清俊的脸来。
是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眨眼,水清出家已经十年了。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你今日回公主府来找我,便是为此事?”
见公主这般态度,驸马摇了摇头,他与公主只是明面夫妻,私下里却是各过各的,这般提醒是为慕琪,也是为水清,毕竟再过两年孩子都要出嫁了,水清作为亲生父亲,总要为女儿送嫁。
“我听长兄,今日早朝,陛下当朝宣布退位,将由太子继承大统。”驸马是知晓公主想回梁国的,倒也能理解,身处异国,有心爱之人却不能给个名分。
他怀疑水清出家,也与没有名分,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面首有关。
同为男子,若他身处水清这般境地,必也无法忍耐,选择一走了之。
只不过水清是逃犯,无法光明正大地离开,只能选择藏身在青山寺出家。
“陛下要退位?”公主愕然抬头。
驸马微微点头,微笑道:“早年太子以郡王之子身份上京时,你对太子就多有照顾,有这份旧情在,太子登位,想来也不会太亏待你。”
公主从讶异中回过神,淡然一笑——他要的可不是不亏待。
他需要的是回梁国。
不过现在回去也晚了。
父皇去世多年,太子皇兄也已登位,一切已成定局。
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
想到此,他垂下眼皮,挡住晦涩的眸光:“是该去看看水清了。”
。
次日一早,秋昀从管家口中知晓沈国公父子昨日来过。
他猜当是为陛下退位一事而来,想了想,便让管家备马车,正好可以赶去国公府用早膳。只是他赶得不巧,恰逢今儿个是十五,国公夫人要带着儿媳和孙儿孙女要去青山寺上香礼佛。
此时国公府门口正停放着两辆马车。
眼尖的门房老远便瞧见安王的座驾驶来,连示意同伴去通知夫人,他则上前恭迎。
“王爷赶得巧,老夫人正要去青山寺上香礼佛,还没出门呢。”
门房着,一身素服的国公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身后跟着个与沈江亭极为肖似的少年郎,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啄的姑娘——这是沈江亭的一儿一女,也是秋昀的弟弟和妹妹。
国公夫人见得长孙,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混子,都多久没回来看祖母了?”
秋昀笑着上前拱见礼,少年郎也就是沈长平仗着祖母和娘亲看不见,冲他挤了挤眉,嘴巴无声吐出几个字,惹得他忍俊不禁。
——你逃不了了。
“你还笑。”国公夫人扶起他的,抬指戳了下他的脑门:“赶巧了,祖母正要去青山寺,你今儿个不准走,陪祖母一块去。”
旁边的沈长平咧嘴一笑,再次无声道——我对了吧。
匆匆十几年过去,国公夫人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但她日日吃斋礼佛,修得一颗慈悲心肠。
秋昀含笑点头:“今日长安哪都不去,就陪着祖母。”
着,跟他名义上的母亲沈夫人左右扶着国公夫人上了马车。那边的沈长平正是调皮的年纪,他把妹妹往娘亲怀里一塞,了句‘我坐阿兄的马车’,便拽着秋昀的腕转头钻进了马车里。
“这孩子!”沈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上了国公夫人的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沈长平直接躺在铺着羊毛毯的地板上,感慨道:“得亏阿兄你来了,我可算是解脱了。”
“怎么了?”秋昀问他。
“还能因为什么?”沈长平倏地坐起来,故作深沉地撩了下鬓边的发,一脸自恋地道:“自然是因为本少爷英武不凡,那些个上香的夫人个个都想把女儿嫁给本少爷咯。”
“”秋昀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不可胡,坏了姑娘家的名誉。”
沈长平摸了摸发疼的额头,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也就跟阿兄你嘛,祖母每次上青山寺都要带上我和明珠,阿兄你,我也不了,每次那些个夫人跟看牲口似的盯着我打量,我多尴尬啊。”
秋昀被他逗笑了:“有你这么自己的吗?”
“是夸张了点,但我的也是事实嘛。”沈长平着,倒头枕在秋昀的膝盖上:“阿兄,你回头帮我跟祖母呗,求你了。”
他边边摇着阿兄的臂,一双水汪汪的眼充满哀求地看着他:“阿兄阿兄阿兄,你最好了,就帮帮我呗。”
“好了。”秋昀经不住他的撒娇,无奈地应了下来。
国公夫人是个虔诚的信徒,来此事还与他有关。
当年他失踪后,国公夫人不信儿子死了,可她作为后宅妇人,又不方便出门寻找,便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的神佛身上,还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愿用余生清修伴古佛来换她儿的平安。
后来他平安回来了,约莫也是如此,国公夫人对神佛之便坚信不疑,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庙上香礼佛,带上孙子和孙女,大概也是想让神佛庇佑这对兄妹。
“还是兄长对我好。”如愿以偿的沈长平顿时笑开了花。
只是他笑着笑着,又苦下了脸来,望着阿兄羡慕道:“阿兄,你有什么法子能打消爹让我参加科考的念头?”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沈江亭没有读书的天赋,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然而,沈长平继承了父母习武的天赋,对读书全然不感兴趣,属于一碰书本就打瞌睡的那种。
沈长平一脸愁容地叹了口气,知晓阿兄是真没办法,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不过到底是少年人,精力旺盛,丧了没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跟他东拉西扯了起来。
。
今儿个是十五,青山寺的善男信女尤其多。
当公主抵达寺庙时,里面香客如云,有寻常人家,也有勋贵夫人和姐,她们或是来求平安,也或是来求得一段美好姻缘,亦或求子。
藏玉自来不信鬼神,也是第一次来青山寺。
但他早就打听到水清入了主持门下,法号无缘——无缘,他嗤笑了一声,拽了个沙弥,道:“失礼了师父,敢问无缘师父可在?”
沙弥念了句佛号:“无缘师叔在清修,不见外人。”
“你把这个拿给他。”藏玉公主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递给沙弥:“就我藏玉来了。”
“这”沙弥迟疑了片刻,接过玉佩:“那请施主随我来。”
沙弥带着公主入了寺庙,冷不丁瞥见从佛堂出来的沈老夫人,他微微一顿,投去视线,就见得面如冠玉的安王抱着个姑娘紧跟其后。
早年和亲时举办的国宴上,他确信自己并没看错南朝皇帝对沈江亭的感情。
可之后的走向让他迷惑了,南朝皇帝眼睁睁看着沈江亭娶妻生子。
皇帝无意,后宫空悬不,还立了郡王之子为储君;有意,可这些年宫中举办宴会,他陆续参加过几次,再也不见皇帝对沈江亭表露出任何感情,反倒是对沈江亭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儿子青睐有加。
甚至年纪就封了王,可见对其的宠爱。
公主在这一瞬动了想把女儿嫁给安王的念头。
但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原本抗拒的水清抱上女儿时,突然柔和的眉眼:“这眉眼可真像你,等将来长大了,我定要为她挑一门好夫婿,叫咱闺女不像她父亲那般身不由己。”
罢了。
藏玉公主收回目光,跟着沙弥往内院走。
从佛堂出来的秋昀余光一瞥,正好看到藏玉公主的背影,稍微一怔——他记得齐衡就在这家寺庙出家?所以藏玉公主是来找齐衡的?
想到这儿,他跟国公夫人了一声,便抱着明珠跟了上去。
青山寺坐落在山水之间。
红墙黄瓦掩映在绿林中,空湖清澄,可见游鱼浮游在水草之间,飞鸟展翅在天空云海,美得如一幅画卷。
秋昀一路尾随,穿过九曲石桥,就见被沙弥带着的藏玉公主踏入空湖中央的凉亭,不多时,那沙弥就折返回来了。
他佯装迷路的香客,在沙弥走过来时,声询问了下怎么出去。
沙弥果真没有怀疑,指点了出去的方向。
这边的藏玉公主没有听得身后动静,他只是支起下巴,放眼望向寺内优美的风景,思绪却再度飘回到水清走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们为了侍女肚子里的孩子再度吵了一架。
吵到最后,水清突然:“我一直以为真正的爱情是容不下第三人的。可我爱你,也懂你,甚至你落得如今这般境地,也是为了我,所以我容忍了闺女的出生。
可我突然发现,我的隐忍似乎只会让你得寸进尺。
我的心里只有你,可你的心里却不只有我,我累了藏玉,就这样吧。”
水清身上最吸引他的就是那份纯粹,但现在讨厌的也是他的那份纯粹。
南国皇帝断了他回梁国之路,让他只能困在这座公主府,当一个嫁人的‘公主’。
只要是个男子,都不会甘心。
更何况他原有希望问鼎国君之位的,当日就是为了水清,他妥协当了这劳什子和亲公主,与皇位失之交臂,这辈子再没希望回梁国,就想要个儿子,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何错之有?
就在藏玉思忖间,有脚步声停在他身后。
“阿弥陀佛。”
公主悠悠转过脸来,抬眼看向在对面入座的和尚。
一袭宽大的僧袍,捻佛珠,神色疏冷,眉眼无情无欲,却带着睥睨众生的悲悯。
他看着看着,忽地笑了起来——原来只有他活在愧疚与不甘中,而那个让他愧疚的人却早就已经释然了。
他觉得格外讽刺,心中又有些悲凉。
无缘只平静地看着,似是在等着他笑完。
可他笑了片刻,忽地止住笑意,脸色一凝,倏地站起身来,拱道:“打搅了,无缘大师。”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最后一丝不甘不错眼地盯着无缘。
“阿弥陀佛。”无缘起身回了一礼,慈悲宽容道:“无妨。”
而公主就这么看了无缘半响,心中潜藏的期待在他无波无澜的神情中彻底熄灭,眼神也跟着暗淡了下去:“那藏玉就祝无缘大师早日成佛得道。”
罢,甩袖而去。
无缘望着那道仓促离开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无任何波动的眼瞳荡起了微波,最终摇头轻叹了一声,正欲转身,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清泠的嗓音——
“你不后悔?”
无缘滞了一瞬,极为自然地转过身来,却见得是一着白色对襟袍服的少年。
少年怀中抱着个乖巧的姑娘,二人生得属实好看。
尤其是少年,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眼狭长,迎面望去面上不见半分瑕疵,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纯净得如最好的墨玉。
且少年通身的气质清贵,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阿弥陀佛。”无缘低头念了着佛号:“不知施主此话何意?”
无缘不认得秋昀也正常。
他出家的时候,秋昀不过才八岁。
秋昀一瞬不瞬地盯着无缘。
俗话相由心生,无缘的眉眼看似无情无欲,可眼瞳深处却藏着几分悲色,显然是对藏玉公主还没忘情。
他放下怀里的明珠,声嘱咐姑娘别跑得太远,旋即伸示意无缘入座。
凉亭里备有茶水,以供香客饮用。
秋昀倒了两杯,推给无缘一杯,无缘道了句谢,他自己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方道:“齐衡,其实你——”
啪的一声,无缘里的杯盏打翻在地。
秋昀好似没看见他的紧张,继续刚才没完的话:“其实你不必躲在这里,当年你进京没多久,陛下就已经知晓了,甚至还默认了藏玉公主助你母亲和侄子们逃出天牢和南国。”
听到此处,无缘嘴唇嗫嚅了一下,知晓辩解无用,怅然道:“难怪当年公主想以死脱身时,陛下会突然派御医前来为公主诊治。”
当年梁国传来消息,梁皇重病,藏玉公主想以死脱身,回梁国取代梁国太子的身份。
却在实施的过程中,陛下赐来两位御医,不过半月,便将服用了秘药的公主给‘救’回来了——那个秘药是昔日嫁给他的沈江亭用来脱身用的。
昔日他逃去梁国,书砚给他的除了一封父亲写的信,还有这样一包药,目的是以防他万一被抓,可以借此逃生。
想到此,他微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起身朝秋昀拘了一礼:“多谢公子为无缘解惑。”
“无须客气。”秋昀示意他不用多礼,又道:“藏玉公主此番前来,应是知晓了陛下即将退位一事,昔年承德太子入京时,他对太子颇为亲近,料来待得太子登位,以早年结下的这番情分,与驸马和离当不是问题。”
“原来如此。”无缘眸光闪了一下,也不将对面的少年当孩看,颇为坦然道:“当年贫僧与公主分道扬镳,不过是因观念不同,贫僧所求不过一真心之人,而公主心中装得太多,给不了贫僧想要的。如今缘分已尽,贫僧也早就看开了。”
“那你的亲人呢?”秋昀:“你的亲人现在都在梁国,你若是不想与藏玉公主在一起,也可去梁国寻你的亲人。”
“阿弥陀佛。”无缘摇了摇头,眉目舒朗:“贫僧是出家人,已经了却尘缘,放下了前尘往事,今只为无缘。”
秋昀偏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笑得和善慈悲:“公子能知晓贫僧俗家身份,想来定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安王,来,贫僧早年还与你父有一段孽缘,不知你父可还好?”
这句话算是试探。
也是他根据秋昀年纪得来的猜测。
“”秋昀嘴角抽了一下,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能吃能喝,还能打,挺好的。”
“那便好。”无缘微微点头,好似放下了最后一个心结:“贫僧心中最愧疚的便是你父,今日知晓他好,贫僧也算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
无缘这些话的时候,就仿佛是在他人的故事一般。
眉眼始终带着笑,好似那些尘缘与经历过的岁月不过是一段书写在书本里文字。
秋昀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这一世的无缘有希望勘破一切,合身天道。
。
从青山寺回来后,秋昀见过国公爷父子。
这父子俩已经从陛下口中得知他不日要前往封地,想着日后难见,便趁还没去封地,留他在府中多住几日。
夜色降临时,沈江亭抱着一坛酒踏进秋昀的院子。
‘父子’俩就着月色,坐在院中凉亭痛饮起来,喝得正酣时,满头银发的国公爷背着走进来,嗅得空气中飘散的酒味,他轻哼了一声,大步靠近二人,冷不丁道:“你们两个兔崽子,喝酒也不叫上老夫。”
这一出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爹啊,你走路没声的吗?”
都快不惑之年的沈江亭在两个爹面前,不自觉放下了沉稳,埋怨地瞪了国公爷一眼,见得他爹拿起酒坛就要往嘴里倒,连忙起身相夺:“你可不能喝,要是让娘知道了,非扒了我皮不可。”
国公爷前半辈子征战沙场,身体里遗留了许多内伤。
前不久一场大雨,就让他病了快半个月,沈江亭可不敢让他喝酒。
“嘿!”沈国公大掌挥开儿子的:“你个不孝子,连你老爹都敢管,一边去。”
沈江亭吹了吹胡子,冷笑一声:“我不敢管你,就是不知道娘能不能管你?”
“你个王八羔子!”沈国公虎目一瞪:“敢拿你娘来威胁老夫?”
这对父子眼看就要吵起来,看戏的秋昀连忙起身来打和:“咱们难得聚在一起,就让祖父喝一点吧。”
想了想,他接走酒坛,倒了一碗:“这是祖父的,祖父你喝完就没了啊。”
国公爷瞪了瞪眼:“就这么点?”
“有得喝就不错了。”沈江亭一惯是听他仙人爹的,没好气地对他亲爹:“你自己的身体你心里没数?”
国公爷有些不甘。
他瞧了瞧不孝子,又瞄了眼心爱的长孙冷酷的脸,撇嘴妥协道:“行吧行吧。”等会喝没了,在偷偷倒就是了。
国公爷馋酒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
他抿了一口酒,尝了个滋味,觉得不大痛快,便灌了一口,好家伙,一口下去,碗直接空了。
“”沈江亭直接把酒坛放在脚边,装作没看到,对秋昀:“你此番一走,咱们父子怕是再难相见。”
去往封地的郡王,不得召见,便无法再回京。
沈江亭的生命原本止于二十岁那年。
可他命好,遇到了仙人爹,不但赐他第二条生命,还成全了他的姻缘,又给了他锦绣前程——当年大婚之前,仙人爹给他构造图让他步步高升,现今居于工部侍郎之位。
他这一生,可谓都是仙人爹给的。
可一想到今后再难相见,眼眶就有些发酸。
他扬起头来,望着悬挂在夜空里的圆月,哽咽道:“爹,我有些舍不得。”
以为是叫自己的国公爷也感伤了起来:“老夫又何曾舍得?明明不久前还是个奶娃娃,陛下到我家来偷长安的事还历历在目,一眨眼,长安都这么大了。”
秋昀眉心一抽,这事怕是绕不过去了。
每每国公爷与陛下争斗的时候,便总要把这事拿出来提上一提。
“祖父若是不舍,待得你告老还乡时,可到我的封地来养老。”秋昀。
国公爷眼前一亮:“不错,老夫如今年岁已大,倒是可以辞官去长安的封地住上一住。”
“那我呢?爹?”一把年纪的沈江亭红着眼眶看看亲爹,又看看仙人爹。
“你就在京城好好做你的官。”国公爷一拍他的肩膀,趁势端走他面前的酒碗,在儿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灌进嘴里。
“”行吧。
沈江亭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抱起酒坛给三人的碗都满上,再托起酒碗:“长安,此经一别,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别的话老夫也不多,你这番去封地,老夫为你准备了一千精兵。”举起酒碗的国公爷。
秋昀眉眼含笑把酒碗凑上前,碰了碰:“一切都在酒里,我干了,你们随意。”罢,仰头一饮而尽。
。
盛元二十年,秋八月,元帝主动退位,太子承德登基。
登基大典上,元帝亲自为新帝佩戴冕旒,百官朝拜,四方朝贺,山呼万岁。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永昌。
至此,盛元年结束,永昌元年正式开始。
接下来为新帝定册授宝大典。
曾经的陛下,现今的太上皇纪青元噙着笑意望着初登大宝的新帝锐气逼人,欣慰地点了下头,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大典。
临走前,他给新帝留下了统率暗卫的令牌、一封密诏和一封信,匆匆换了便服驾马一路出了皇宫和城门,在天黑前赶到了驿站,与等候在此的秋昀汇合。
秋昀的封地在梁州。
路途遥远,二人不急着赶路,便游山玩水般地慢慢前行。可秋昀却是不知,暗地里,纪青元早已遣人赶赴梁州,为二人的亲事做准备。
所以待得二人抵达梁州时,早先就建好的王府里布置得一片喜庆。
踏进府门,见得这一切,秋昀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急?”
“你呢?”纪青元伸出长臂揽着他的肩膀,拥着他朝住院走去:“我等得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你我急不急?”
“也才四十四。”秋昀瞄了瞄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莞尔一笑:“还很年轻。”
这话算是到了纪青元的心坎里。
这些年他到处收罗美容养颜的方子来为系统给的定颜丹打幌子,就是怕自己老得太快,跟卿卿站在一起被人误以为是父子。
纪青元心中满意地哼了一哼:“咱们先歇息两日,黄道吉日已经看过了,就在三日后。”
“这么——”快。
不过秋昀及时把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停下脚步仰视高了他半个头的男人,眸光温敛:“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何骗你,然后坠河吗?”
纪青元眸光闪了一下,忽地轻叹了一声,身后将他纳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管是何缘由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晚上我能与你同寝吗?”
“”秋昀嘴角的笑意一僵:“不能。”
罢,他推开纪青元,大步走进跃入眼帘的寝殿。
三日后,梁州州牧和各方官员拿着请帖前来参加太上皇和安王的婚宴。
婚宴举办的无比盛大,流水席排了三条街,郡城各处酒店也叫安王府给包了下来,为赶不上流水席的百姓提供食物。
州牧和各方官员唏嘘不已。
自古就没有男子同男子成亲的先例。
倒是有结契兄弟的风气,却也不似太上皇和安王这般张扬,宣扬得全城都已知晓。
若是旁人,州牧少不得要嘀咕两句,太铺张浪费了。
可这两位,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王爷,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什么。
秋昀和纪青元成亲,却也不似男女那般一方待嫁一方迎娶,而是二人皆着新郎服,骑着白马,一根红绸牵红牵住二人,在聚拢的百姓看新鲜或热闹的围观下,游城环绕,在落日前才绕回王府。
良辰吉时,二人对天行夫夫之礼。
秋昀的长辈在京城,纪青元这般身份也无人敢受他行拜,因此对天两拜,便是夫夫对拜。
“送入洞房。”司仪话音一落,纪青元眉眼一柔,与秋昀对视了一眼,扭头朗笑着对宾客道:“今日朕的婚宴,尔等尽可吃得尽兴。”
罢,便拽着娇夫急不可耐地冲进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