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泛着油彩，艳艳的阳光照在河岸的石头阶上。

    那临着河岸、淤满了垃圾的水一漾一漾地，闪着肥腻的七彩。

    七八岁上下的丫头晴雯正在苏州河边上打水。

    她放下担子上的大大木桶，用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立在苏州河畔。

    放眼望去，此时，苏州河日渐开阔的水面就像过世前妈妈的胸脯，一呼一吸的，缓缓地、平和地起伏着。

    在晴雯的耳畔，捣衣声、洗菜声、提水声、摇橹声、闲话声、孩子哭闹声汇成了一首嘈嘈杂杂的评弹老调，让人昏昏欲睡。

    晴雯被卖进这举大周国闻名的苏州听鹂馆，也才不过半个月的时光。

    这期间吃的苦头，晴雯不想再去回想。单这上、背上的伤痕都还没有痊愈。

    晴雯只知道自打戏班子因火灾破产后，自己是被长兄好歹，给骗进听鹂馆，签了卖身契的。

    当时，望着长兄揣着银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晴雯知道，他那是赶赴药店给重病的爹爹尚掌柜抓救急药去。晴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这么让她把眼泪给一点一点地憋了回去。

    从那一刻起，晴雯就打定主意，要忘记自己“尚家戏班”长女的出身，忘记狠心的长兄，甚至要忘记一蹶不振、重病缠身的爹爹。

    半个月下来，勤利脚的晴雯不仅得到了听鹂馆老鸨的信任，也得到了楼上楼下各位姐姐们的交口称赞。

    “做好答应，为姐姐们服务，好有朝一日找会，设法从听鹂馆脱身”这，似乎成了晴雯得以存活到今天的信条。

    今晚，听鹂馆会有知府大人到访。

    一大早，晴雯就帮着店二早早升起了旗杆上绣有“听鹂馆”三个飘红大字的大旗。

    旗帜招扬于风中，成为苏州河畔最有风情的一道风景。

    晴雯又在老鸨的命令下，登登登上了竹椅子，把个金灿灿的“曦月明鉴”头牌给挂在了听鹂馆外最亮堂、最惹眼的对外告示台上。

    照听鹂馆老鸨的法：这是拉大旗作虎皮，在做给对面的霓裳馆看。

    “我听鹂馆头牌有多亮，世界就有多大！哼，你霓裳馆算个什么？！”

    要知道，当红的姐姐曦月她可是千金难求的金招牌。

    成天价，那些慕名而来的狂蜂乱蝶，吵吵嚷嚷、拍下银子、带着抵押、以死相逼地，专来这听鹂馆，求请能得缘一见那金招牌曦月。

    可再怎么闹腾，那也是没门的。

    曦月这个听鹂馆的头牌果真响当当的，唱作念打、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举投足、嫣然回首，莫不惊艳。只是，似乎曦月天生就不喜争强好胜，且心绪寡淡，故而，也只去偶尔见见老鸨给安排的、不得不见的各色大人，除此之外的时间，千金难求，一律不见客。

    担完水、洒扫庭院后，一身月白衫，麻布面黑色布鞋的晴雯被曦月姐姐给传唤去绞脸。

    曦月自是喜欢这个周周正正、爽爽利利的丫头，总不忘记在支使晴雯干这个、干那个之后，都会奖赏给她几个角子。

    晴雯见大中午的，听鹂馆的各位姐姐们都相继去午睡、歇息去了，直等着晚上的大戏开场。于是乎，她蹑蹑脚地走出听鹂馆的后门，在听鹂馆的后廊上站着，向河上的船家偷偷地招。

    不大一会功夫，一碟子核桃、起酥、枣干被送上岸来。

    晴雯付了角子，她急匆匆将碟子往敞开的衣襟里一倒、一兜，转身回了听鹂馆。

    这干果杂拌可是孝敬听鹂馆坐镇的老医生穆先生的，晴雯知道，自己不能白学老先生的医术。学了这半个月了，总得有点表示，尽些正式弟子的礼数。

    “哪里去啦？”平地一声吼，震住了晴雯偷溜的脚步。

    老鸨的儿子韦宝从晴雯的身后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就势那么一后拽。

    晴雯被拽得一个趔趄，怀里的干果杂拌立时间滚落了一地。

    “呵呵，孝敬老子的吗？！”韦宝放开晴雯，俯下身子捡拾起一地的零食，掩不住的欢喜。

    “就是啊，韦弟，行姐姐个方便。”晴雯不仅自己也捡，还把捡来的杂拌往韦宝的衣襟上直放。

    “什么，什么方便？”韦宝一嘴好吃的，还掩不住他的好奇，支支吾吾间，还没忘记继续追问晴雯。

    “把磨刀的铁杵给姐姐从后厨房给偷来。”晴雯道。

    “敢指使老子，姐姐想的美好，好，我的好姐姐，我这就去。”起先，韦宝想对晴雯硬起腰板、个“不”字。怎奈，此时，晴雯的绣花针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韦宝立即识相地答应了下来。

    晴雯心思已定：“既然吃我的，就得听我的。孝敬不成老中医，收买你个霸王，也是划算的。”

    正这样寻思着，绣花针忽的鬼使神差地调转了个个儿，从兰花指间挣脱下坠，一下子扎入晴雯的足三里，晴雯钻心地疼痛。“哎呦！”，她不禁倒在地上。

    韦宝禁不住满嘴吃食，还一个劲儿地看“戏”、拍雀跃，直乐道：“哈哈哈，晴雯姐姐马失前蹄喽。早知道，你这么痛快就给我吃的，我还抢个什么劲儿啊？！快快请起，别自己和自己摔跤，过不去。”

    扎入足三里的绣花针在晴雯痛苦地扭曲中一下子自己抽身而出，然而，绣花针好像自己有主意一般，并不真的落地，而是直接从足三里处“嗤”地一下子飞将了起来，在阳光和灰尘之间一闪，直冲晴雯的面门而去。

    听得细如柳颤的风声，晴雯将脸一偏，梅花针斜掠过晴雯的鼻尖，在空中一个腾跃，再次，扎向晴雯的人中。

    “够狠！”晴雯心里一惊，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大气更不敢出，一个狠心，伸出掌一个拼死横档，“擦啦”梅花针的针尖一下子就如入泥丸般轻易切入到晴雯的心里。

    “哎呀！儿连心，”韦宝看到这里，也惊讶得顾不上看热闹了，心疼地问：“好姐姐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