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40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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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祠堂, 冷风阵阵, 烛火飘摇。

    澹台晔跪在蒲团上,神情有些呆怔。

    从到大他跪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冷冰冰的祖宗牌位, 比起对着他那位威名在外的父亲,他更愿意对着这些牌位。

    至少, 他们不会用挑剔又失望的眼神看他, 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膝盖有些疼,他看着随风晃动的烛光, 视线落在旁边的阴影处。

    那里, 以往总会偷偷的放上一些吃的, 有时候是护膝,有时候是书信,总之, 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荡荡的。

    或许是看得太认真, 直到身边多了人, 他都没察觉。

    “比起跪祖宗, 我看你更想宁宁。”

    寂静的夜里,突兀出现的成国公声音有些吓人,但澹台晔不过是身体僵了下,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漠然神色。

    看着腰背比刚才挺得更直的儿子, 成国公神色和外面夜色一样冷, “我只问你一句, 现在, 你后悔吗?”

    随着风声而来的那两个字太过刺耳, 澹台晔终于开口回了一句,“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

    他抬头看向身旁愈发显得高大的父亲,嗤笑,“难道我后悔父亲就能帮我挽回?”

    原本应该充满讽意的一句话,因着话的人不自知的期待和微弱的乞求,多了些别样意味。

    成国公看着那双映着烛光显得愈发明亮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能。”

    好像烧得滚烫的炭火上突然被浇了一盆冰水,那双眼睛即刻转为暗沉,布满了讥诮之色,“呵。”

    澹台晔拢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他收回视线,继续去看那些冷冰冰的牌位,觉得自己也冷得厉害。

    成国公看着样貌同自己颇为相似的儿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神情颓然的青年。

    他的儿子,像他,因而走上了同他一样的路。

    “你再后悔,宁宁也不会回来了。”他突然开口道,“陛下圣旨赐婚,日后就连和离都无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靠近她。”

    “这就是你要为自己曾经的错误付出的代价。”就像他。

    被人出的实话是如此刺心,澹台晔猛然抬头,看向成国公,气息急促,“不可能!”

    “宁宁不会抛下我!”

    “抛下你又如何?”成国公冷眼看着神情狼狈的儿子,没有丝毫心软,“不过是离开一个不成器又不懂得尊重珍惜别人真心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像我,像你母亲,学会了自私,却没学好如何善待别人,这样的你,除了有个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和还算不错的皮囊,有哪点儿配得上宁宁?”

    “你知道什么?!”澹台晔面色惨白,不甘示弱开口,“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的一切?”

    “我不知道?”成国公眼神愈发冷酷,“你的不知道,是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搞的那些污糟事,还是你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和不知分寸?”

    “我只问你,宁宁被你母亲为难时,你在哪里?她为着你东奔西走时,你在做些什么?你忙着勾心斗角玩弄权势时,又考虑过她几分?”

    “你每一次受伤生病,哪次她不在身边,你任性离家,出门寻你回来的又是谁?你不愿意习武继承家业,代你统领玄甲军的又是谁?这些你都不妨仔细想想!”

    劈头盖脸扔下来的厚厚一叠纸张飞舞着散乱一地,澹台晔看着身前那写满了字迹的纸张,神情颓然。

    父亲确实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写在纸张上的有大事有事,有些他有印象,有些他没印象,但无一例外,都是发生在他和宁宁身上的事情。

    看着看着,他脊背突然弯了下去,像是无法负荷般,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原本一直坚持的刚强。

    “从此以后,你可以丢掉你的理所当然和自以为是了。”

    最后,成国公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祠堂外,抱着一袭黑色披风的陈氏紧紧抓着手上的布料,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摆,昏暗灯光中,她的丈夫面色冷肃,缓缓而来。

    “我来,是为了给你送披风。”看着面前停下脚步的人,她笑着开口,只是那笑容,冰冷且僵硬,没有半分暖意。

    “谢夫人挂心。”成国公道谢,却并未伸手却接对方的好意。

    陈氏看了一会儿,陡然笑出声来,寂静夜里,声音都显得尖酸刻薄了几分,“国公爷何时把我的心意放在心里过?你心心念念惦记的,从来不是府里这些人,也不是我和晔儿,纵然如此,却还要让你为我们费心,真是委屈国公爷了。”

    “夫人,慎言。”对她的那些话,成国公露出了同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与眼神。

    今日第二次听到这句话,陈氏猛地将手中的披风用力摔到了地上,衣服落地,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

    她笑看着自己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丈夫,“国公爷心里,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位甄姐吧?纵然有缘无分,佳人已逝。”

    “尤其是,看到同她那么相像的宁宁,国公爷心里是不是深感安慰?”

    “你那么喜欢宁宁,就是因为她同她相像吧,让晔儿娶了宁宁,就像国公爷你娶了那位挚爱一般,再圆满如意不过了。”

    成国公听着妻子的“胡言乱语”,眉头微皱,眼神冰冷,“这就是你不喜欢宁宁,刁难宁宁的原因?”

    陈氏平复了下气息,恢复她端庄得体的笑,“不止。”

    “你越喜欢她,我就越讨厌她,她越像你那个心头朱砂,我就越厌烦她。”她言语自然,丝毫没有同一个辈计较置气的羞愧,理所当然极了,“更重要的是,晔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身为一个父亲,你本应该对他最好,却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姑娘凌驾于他之上,你,我会喜欢她么?”

    看着振振有词的妻子,成国公突然舒缓了眉心,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本以为丈夫会些什么的陈氏愣了下,“什么?”

    “夫人,你或许忘了,”成国公看着她,眼神中毫无温情,“当年,成国公府同陈家之间的亲事,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

    听到这句话,陈氏脸色陡然惨白,身体也忍不住开始发抖,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乞求,似是希望面前这个身为她夫君的男人别再下去。

    成国公并不看眼前微微发抖的妻子,抬头看向深蓝夜空中的星子,语气冰冷,“国公夫人这个位置,是你算计来的。”

    “当年我就过,我并不想娶你,这句话直到如今,仍旧是我的实话。”

    “我从来,都不想娶你。”

    “不、不,不是,”陈氏嗓音发抖,“国公爷,我知道错了……”

    “如果你知道错了,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成国公神情冷然,言辞如同他战场用兵一样,犀利冷酷,“这么多年的时光,只证实了一件事,你依旧同当年一般自私,自以为是。”

    少女怀春,爱慕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因为这份爱慕,去算计一个心有所属并不愿意娶她的男人,那就是错。

    更遑论,在这场婚事中,除了夹杂着一个少女的私心之外,还有陈家仗着宫里那位娘娘受宠所起的野心。

    成国公从来都很清楚一件事,他的婚事,成为了这些算计中的牺牲品。

    他娶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爱她,而是因为被算计。

    “你教的好儿子,不止像我,也像你。”比起对着妻子时毫无温情的模样,这句话,成国公多了几分苦涩与无奈。

    像他,那么理所当然,自以为是,忽视最重要的人的存在与付出,辜负她的心意,所以,落得这个下场。

    但凡曾经的他有现在的两分心意,他和她就不会错过,她不会别嫁,更不会早逝,让他即便缅怀,都无法光明正大。

    他曾经的错,酿成的苦果,要用一辈子来偿。

    “国公爷怎能如此待我!”陈氏声音沙哑,满是不甘与痛苦,“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种模样?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在他心里,居然是那么一副丑陋模样?再想起他看着姑娘时的温柔模样,陈氏陡然痛哭出声,“澹台铭,我恨你!”

    她是那么的喜欢他爱着他,为了他用尽心力,只想同他白头到老,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满院子的妾与庶子庶女,一年又一年的独守空房,她在京里守着这座国公府,守着他们的家,却得来这么个结果。

    成国公看着眼前失态的妻子,不为所动。

    他不爱她,但娶了她之后,还是给了她嫡妻应有的尊重与权力,他并不期望太多,只希望两人相敬如宾,平淡度日。

    但她给了他什么回报?她用他给她的尊重和权力,肆无忌惮的压收拾府内年轻貌美的婢女妾,将国公府绑上陈家这条船,随意插手他的公事,同她那位宠冠后宫的妹妹一起,对皇位生出野心。

    若哪一条他最不能忍,大概就是用成国公夫人这个举足轻重的身份掺和夺位之争。

    成国公府百年家训,从来都只忠于龙椅上的帝王,若非如此,统领几十万西北军的兵权不会代代相传。

    他常年戍守边疆,抵御外族侵扰,一心报效当今,只为了国公府荣耀能继续传承下去,但时至今日,看到家里同宫里这般情形,唯有沉默以对。

    陛下赐婚永平侯与长兴侯府,当真没有敲成国公府之意?

    帝王之心,他虽不敢揣测,却从不敢轻忽。

    “古人言,娶妻娶贤,诚不我欺。”留下这句话,成国公再无心同多,转身离去。

    陈氏如坠冰窟,面上一片惨白,委顿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