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2-12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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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船上, 宫灯高悬, 丝竹声中, 芬芳袭人。

    画舫中的人此时正沉浸在温香.软玉中,或举杯庆贺,或同身旁美人调笑, 可谓是乐不思蜀。

    魏晅瑜带着人大步而来, 夜风中披风扬起锋利的弧度, 腰上的剑桥散发着渗人的寒光。

    姚峰注意到,自家侯爷握着剑柄的手极为用力,青白指骨清晰可见。

    他心跳陡然快了一下,侯爷这模样, 明显是动了真火。

    想想白日里他们经办的差事, 再看看眼前画舫中的醉生梦死, 他呲了呲牙, 本来自家主子心情好,想着慢慢收拾的,谁知道有些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尤其是侯爷现在正一片丹心向主母, 惹了人家的心头肉,可不得脱几层皮嘛!

    寒冷夜色里, 画舫中暖香袭人,笑声阵阵。

    魏晅瑜带着人上船时, 丝毫未受到阻拦, 反而被知机的仆从们一路恭敬引入。

    舱中, 主位上得了通传的男人抬手制止眼前喧闹, 对着众人笑得别有深意,“永平侯大人已经到了,咱们出门迎人吧。”

    作为成州知名的地头蛇,众人早已习惯了以这人为尊,闻言纷纷起身,虽这次宴请已然代表着对那位长公主的儿子低头,但或许是过去有过一番交集,大家始终并未太过紧张。

    时间已过去了十几年,虽然还有一些人记得当年那个男孩子性情凶戾残暴不好惹,但到底时间过去太久,让曾经的畏惧逐渐模糊。

    虽然也有暗地里的传言声称这位永平侯挟私报复,但这种看法始终只占一部分,对更多的人来,只要别手太长不识趣犯到永平侯手上,很多时候他似乎根本想不起来成州这些人。

    和帝京比起来,成州虽不是穷乡僻壤,但也不是什么让人念念不忘的好地方。

    近两日,有些心里不安的人暗地里聚集到一起,将对方成州之行的目的分析了个透彻,或许是潜意识里将魏晅瑜视作了敌人,所以反而研究得更为透彻。

    最后,大家得出了一个结果,即便这人凶名在外,且有挟私报复的嫌疑,但实际上,永平侯做事向来合理合法,且谨遵上命,否则也不会在御前和朝中那么有脸面。

    如果只是一个由着自己心意乱来的人,无论是当初陛下分封侯爵还是后来委以重任,都不可能被朝中那些古板刚正的老臣们认可。

    所以,用秉公守法来形容魏晅瑜,可以是再合适不过。

    正是因为得出了这个结论,很多人才松了口气,就算这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真的来者不善,但只要将人捧得高高的,让他过足了衣锦还乡的瘾,局面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伸手不笑脸人,这句话无论何时都是有几分道理的。

    甲板上,前来迎客的众人第一次正式见到了多年前离开成州的长公主之子。

    虽长公主行为放.荡名声不佳,但不得不,她有一个很好的儿子。

    魏晅瑜外表与能力出色是多年前众人早已认可的,否则曾经也不至于招来那么多的恶意。

    长公主行为不检只是碎嘴妇人们爱的闲话,对男人们来,不过是些风流韵事,但成州城内,长公主的这个儿子无论何时却总是隐隐压了家中孩子们一头,这才是招来众人厌恶的根源。

    在成州内横行惯了的人们,无论男女,都绝不想自家.宝贝儿子被一个父不详的野种给压得灰头土脸。

    安远长公主好歹还有个高贵的身份,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妹,是夏太后的亲女儿,无论如何,圣心总是在的,巴结了她油水不大,但得罪她同样得不了好,就像鸡肋,对众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魏晅瑜不同,他只是长公主的儿子,还是个父不详的野种,虽然被母亲看重,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分量,在成州这里,这样一个人活得却比当地的天之骄子们更加任性,狂妄跋扈不逊于人,大家就完全忍不了了。

    因而,才有了那些矛盾与冲突,直到魏晅瑜跟着长公主远走帝京,一切才消弭。

    不过,谁能想到呢,这个父不详野种在帝京深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喜爱,同宫中太子、皇子及宗室贵子们关系甚好,甚至还未及冠就已荣光加身。

    以永平侯身上的帝宠来看,煊赫两朝已是板上钉钉之势,只要他脑子不出问题,百年内帝京或许又会出一显赫勋贵。

    尤其是,这样一个人,他还有匹配圣心帝宠的能力。

    所以,比起畏惧紧张,众人更想做的是结交讨好。

    虽遗憾他已有圣旨赐婚,但是男人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家里那些美貌的女孩子入侯府服侍一下也未尝不可。

    心里着各种主意,众人热情上前寒暄。

    “侯爷安好。”

    “侯爷愿意赏光,实在是蓬荜生辉。”

    “多年不见,侯爷如今真是品貌非凡,实在是让人心向往之。”

    “船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烦请侯爷入内,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才不枉一场缘分。”

    “美酒佳人在侧,今晚务必请侯爷尽兴!”

    ……

    听着面前这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姚峰抽了抽嘴角,本以为是场鸿门宴,结果现在看来大家好像更想巴结他家主子?

    不过,这巴结讨好的姿势可不太对。

    魏晅瑜扫了一眼船上眼神热切的男男女女,原本直接出手收拾人的算暂歇,想起在船上等他回去的心上人,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等我一刻钟。

    在心里同心上人告了声罪之后,他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微微一笑,在众人让开的路里当先走了过去。

    这是肯赏光了?交换过一个满含兴奋的眼神,众人抬脚跟上,态度与眼神更热切了些。

    肯赏脸就好!他们准备的节目与好处多得是,保证这个年轻人今晚流连忘返,至于明日?精彩的节目更多!

    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姚峰明白一点,侯爷绝对是不怀好意。

    看着周遭一群人脸上压不住的笑意,他低头轻咳一声,为这些默哀了下。

    舱中果然摆满了美酒佳肴,风流美艳的美人更是鱼贯而出,很快,坐在主位上的魏晅瑜眼中就映满了艳色。

    在座众人热情的推杯换盏,口中全是溢美之词,什么“仪表不凡”、“逸群之才”、“才貌双绝”、“才华横溢”、“明谋善断”等络绎不绝,更甚者,还将魏晅瑜这些年领过的差事一一细数,极尽赞扬之能事,就差一句“国朝栋梁”、“国士之才”了。

    如果魏晅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的侯爷,这一番吹捧下来,再加上酒酣耳热,只怕是早已动摇大半。

    但心智卓绝者,总有过人之处。

    心志坚定,是魏晅瑜认为自己最出色的优点。

    和出身与能力无关,和背景与依仗无关,坚定的心志,是他能一路走到现在的关键,否则,以身边亲人们对他的纵容与宽待,他只怕早已长成一棵歪脖树。

    他能理解亲人们总想要疼爱补偿他的心意,但真的,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

    父不详,出身让人讳莫如深,当年在成州时他不曾自卑自厌,在长大之后更不会盲目自负。

    他的生命里,母亲撑起了他童年的天,用所有的温柔与疼爱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回到京中,无论是舅舅舅母外祖母还是表哥表弟们,都在极力向他释放善意。

    即便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也遇到了心爱的人。

    人生若此,已经足够幸福,更何况,他已经牵到了心上人的手,未来的路只会走得更稳更远。

    所以,一片吹捧声中,端着酒盏的魏晅瑜神色平静而冷淡,反倒引得众人更加趋之若鹜。

    场中歌舞渐渐停歇,显然是告一段落,席中众人原本还热闹的话语声也慢慢停下来,目光落在门口处,翘首以盼的兴奋模样显然是有什么大惊喜要出场。

    魏晅瑜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视线中映入一身鹅黄色的云纹罗衫裙和佳人袅袅依依身影。

    看到那抹夜色中更显温暖的鹅黄色,想起那天她眉眼俏.丽的温柔模样,他嘴角勾了下,心情瞬间极好,不过眼前之人到底不是她,耳边听到的“不愧是教坊头牌”的悄声感叹,让魏晅瑜冷了神色。

    虽这些人是无意,但确确实实让他有了被冒犯的感觉,那个什么名妓就算穿其他颜色都好,偏偏穿了鹅黄衫裙,几乎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女子清如,见过各位大人。”缓缓进门的女子躬身行礼,声音温和雅致。

    单纯来,这确实是一个天生丽质美艳绝伦的女子,不仅颜色出众,更兼之书画双绝身上一股清雅之气,丝毫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轻浮与浅薄,眼一看,更像是娇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

    所以,眼神中同样有几分清傲孤高,愈发显得不流于俗。

    费尽心思请来这样一位佳人,足可见在座众人的诚心,可以,若非是为了宴请魏晅瑜,这些人还不一定能请到这位头牌美人。

    被当做杀手锏的佳人出场,大家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主位之上。

    看着众人期待神情,姚峰却了个冷战,侯爷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可是既然都生气了,干嘛还在这里委屈自己,对着一堆烦心事闹心人,早早把人收拾了走掉不是更好?

    他心里满是哀怨,魏晅瑜放下酒盏,视线落在正认真盯着他看的女子身上。

    从外表来,确实不错,但那又如何呢,以他的眼光来看,不过如此。

    古语有言,美人在骨不在皮,真要起来,这人在他眼中还不如街边茶摊里笑着吆喝努力揽客的妇人,至少,那些女人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为了家人与生计努力的志气。

    光是程菡那个老狐狸都甩这女人十条街,和他心上人相比,更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