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秋不用回头, 就能够明白身后的人看自己的目光有多么古怪和质疑。

    你不是萧将军心中的朱砂痣明月光吗？那个庶女不是你拒绝之后萧将军的无奈之为吗？怎么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

    “阿离, 你的手怎么那么凉？”萧风来带着些责备道, 他看向身后的仆从，“还不快去找个手炉过来？”

    满是薄茧的手心疼地用手暖着另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众人的眼神一时都看过去, 自然没有错过纤细手腕上的镶着红宝石的金镯子。

    通红如血的红宝石映着如玉的肌肤, 更显白皙。戴在这人的手腕上像是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

    “那是……”站在顾晚秋背后的一个贵女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宫中的凤凰镯吗？”

    她看向“顾晚离”的眼神立时古怪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凤凰镯可是皇帝私库中的珍宝之一，据连国师大人都亲口夸赞过此物不凡, 可现在却戴在一个可怜虫庶女手上, 这怎么可能？！

    “这是前几日陛下赏赐下来的东西, ”萧风来勾唇, “我给我夫人用, 有什么问题吗？”

    贵女讪讪笑了两下, “没有，当然没有！”

    就算凤凰镯珍贵异常，就连名字都是旁人不可僭越的存在, 可既然是皇帝陛下亲自赐下的，那就是默认了萧风来的举动，他们敢什么？

    众人一时震惊，心中复杂万分。

    明雀离轻轻转动手上的镯子, 勾起了一抹笑容，还真是没想到这当面被国师奉为偷天命的凤凰血，不过才过了十年，就成了一众庸人口中的华贵首饰，全忘了它的由来。

    真是好笑，不知道他那位已经长眠于黄泉之下的师父，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无聊地想完这些，明雀离看了眼还握着自己手，认真地想要把它暖回来的男人，眉头一蹙，就要话。

    “将军！”被身后越来越刺目的眼神逼得心中越来越恨，顾晚秋一咬牙，突然道，“我听，前几日妹妹去了望海楼那，那种地方，您不要怪她。”

    明雀离的眼睛动了动，原本欲脱口而出的话也止住了，一时间没兴趣去想萧风来为何古古怪怪，任由他暖着自己的手，转身看向了顾晚秋。

    “他能怪我什么？”挑起眉，明雀离傲慢地问。

    “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不忿，才会去那种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一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你已经是萧将军的夫人了，怎可如此！”顾晚秋一脸悲愤地道，“清清白白女儿家，如何能和那种地方扯上关系！”

    她这一番话刚落，就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更多了，像是被她的话吸引过来，一时心中得意，嘴角忍不住翘起。

    “那我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的嫡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明雀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几分戏弄看着顾晚秋，像是看一只蠢笨的狗，“如此想必，你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东西。”

    “你！”宋月儿本就一心偏向顾晚秋，心中对“顾晚离”的成见颇深，此时一甩袖子，难听的话就要出来——

    “阿离是我的夫人，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没有反对，你们凭什么三道四？”萧风来抬眸，终于将目光挪到这几个人身上，冰冷地道，“如此嘴碎，看来宋家不怎么会教女儿。”

    宋月儿的脸一下子气得红了又白，白了又情，难看极了。萧风来这一次指名道姓的嘲讽不可谓不狠，可宋家虽然富贵，但也只是商贾，如何敢跟连万人之上的皇帝和权倾朝野的相府，都不敢招惹的护国大将军对上？是以宋月儿咬了咬牙

    ，只能硬生生地忍下这份屈辱。

    在对那嚣张的庶女“顾晚离”暗恨不停的同时，连带的，对顾晚秋也生出了几分怨怼。

    这么好的姻缘自己不要也就罢了，竟推到一个对头身上，害得自己现在如此狼狈！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正当顾晚秋下不来台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正是大梁丞相顾明德。

    “爹，”顾晚秋声见了下，“我好久没见妹妹，所以忍不住过来瞧瞧。”

    “回去。”顾明德眉头一皱，吩咐道。

    顾晚秋应了声是，她一走，围在这边的世家贵女也都散了，一时间这里外来的只剩下个顾明德。

    顾明德见此，心中颇觉满意，不管这个女儿做事有多不谨慎，她在京城势力里的号召力都让他心生赞叹。

    “自当年将军回京述职，你我二人当有五年不见，将军还是风采依旧啊！”顾明德感叹了句，和萧风来寒暄着。

    “丞相倒是老了不少，连自己的嫡女都管不好，看来精力不比以往了。”萧风来神色淡淡，一点儿和他虚与委蛇的兴趣都没有，左右他们之间和撕破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明德这样的人，只要他觉得你妨碍了他的通天大道，就算你再怎么表示自己的无害，他都会躲在暗处里像一条毒蛇一样伺机而动，狠狠地将毒牙刺破你的脖子。

    听闻此言，顾明德的脸色一僵，“将军这话怕是不对吧，晚秋她——”

    “陛下驾到——”

    顾明德的话并没有完，就被太监长长的唱喏断了。大殿之中的人纷纷跪下，像这个苍老的帝王俯身。

    明雀离讥讽地看着地上俯趴下的众人，自己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随手施了个障眼法。

    他什么时候跪过狗皇帝？就算是当年被拘于皇宫之时，明雀离也是有着见圣不跪的权利的。

    “你干什么？”正当明雀离着哈欠的时候，余光扫过准备跪下的萧风来，他手一顿，拉住了这个人。

    “不许跪。”随手多施了个障眼法，明雀离在萧风来惊愕的目光下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不想让这个人跪拜，就好像萧风来本该直立于世间。

    萧风来突然笑了，他看着蹙眉的明雀离，纵容道：“嗯。”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众人皆俯首称臣，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只有两个人不同于周围。椅子上坐了个红衣美人，旁边则站了个温润如玉的将军，和大殿中的世界远远隔开，颇为融洽地处于自己的世界。

    离宫宴那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当天的事情传出去，众人无不艳羡“顾晚离”有多受护国大将军的宠爱，成了京城圈子里的奇闻。

    更何况回京几日，耐不住性子的明雀离早就出去逛了好几次。新奇的首饰胭脂衣服，没有一件不想要的。他性子张扬，更不可能躲躲藏藏，一时又让那些人赞叹不已，纷纷感叹大将军宠妻无度。

    那的庶女哪来的那么多钱？定是将军给的呗！这个可能性不知道气死了多少人，据相府内，这几日换了好一批瓷器。

    明雀离可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他现在正咬着笔杆，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账本。

    “夫，夫人，”被他蓦然看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绿枝咽咽口水，声道，“老爷托人传了口信，让您有时间回去一趟。”

    “老爷？”明雀离回头继续看账本，冷声道，“哪来的老爷？”

    “是丞相顾大人啊，”绿枝缩缩脖子，“就是您的‘父亲’，他请夫人回相府一趟。

    ”

    “不去，”明雀离不耐烦地拒绝道，桃花眼里满是煞气，“让他哪远滚哪去！”

    绿枝心中并不意外，叹了口气，果然不愧是厉鬼吗？

    不过面上她还是如常，“我知道了……夫人，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自今早一开始，夫人想要出去被自己拦住后，对着这账本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

    “为什么我没有钱了？”明雀离蓦地抬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大梁的相府，都那么穷的吗？

    “夫人，”绿枝咽了咽口水，提醒道，“自从您回京之后，你已经花了有这个数了。”

    她颤巍巍地举起手，比了个数字。

    明雀离蹙眉，“很多吗？”

    “不多吗？”绿枝哭丧着脸，反问道。

    明雀离定定看她一眼，确定眼前的侍女没有撒谎骗他，闷闷地扭头看账本。

    该死，为什么钱花的那么快？

    从来没有管过钱，向来大手大脚不理俗物的娇贵金丝雀如是想道。

    “夫人，其实想有钱也不难。”绿枝谄媚地上前，“夫人你看，其实你的嫁妆里还有好些铺子呢？”

    她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以期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明雀离顿了下，眉头渐渐舒展开，赞许地道：“你的不错。”

    绿枝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她钱生钱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了吗？

    “走，我们去把铺子当了。”站起来，明雀离冲绿枝抬抬下巴道。

    “好，奴婢这就让人准备马车——等等，夫人你什么？”话到一半的绿枝突然反应过来，僵硬地扭头问道。

    “把铺子当了啊，”明雀离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你提的建议吗？”

    “不不不，不行！”绿枝惊恐地拒绝，“夫人，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啊！”

    在绿枝苦口婆心，就差以生命来证明清白的解释下，明雀离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让我做生意？”

    “不是不是，”绿枝连忙摇头，噼里啪啦盘算起来，“夫人手下的几个铺子虽然大部分在漠城，但京城中还有几个的。只不过都是因为管事的贪污，所以才看不出盈利。”

    绿枝家里曾经也是做过生意的，这一段话得极为自信，“只要夫人把那些铺子拿回来，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不日进斗金，但也可以赚回些钱。”

    完，她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心里满是期待。

    “那还是算了，”明雀离蹙眉，毫不犹豫地拒绝，“太麻烦了，我还是直接当了吧。”

    “不麻烦的夫人，真的不麻烦！”绿枝连忙道，都快急哭了，“竭泽而渔可是要不得的，怎可为一时之利就放弃了摇钱树呢？”

    她搜肠刮肚地劝，就差涕泪两行了。

    “行吧，”被绿枝的有些心动，想想最近看中的几样首饰，明雀离矜持地点点头，“不就是把铺子收回来吗？至于这样？”

    绿枝大喜，急忙要把这事板上钉钉，“那夫人，我们先来看账本吧。”

    “看账本？”明雀离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看什么账本？”

    “夫人，您要是想换了这几个掌柜，直接把人辞掉是不行的。”绿枝轻咳一声，解释起来，“我们只有找到他们贪污作假的证据，才能名正言顺地把铺子给收回来。”

    “……那还是算了吧。”把账本翻开一页，看了眼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明雀离立即合上，脸色不好地道。

    “夫人别呀夫人

    ，想想您的新首饰，想想您的新衣服！”绿枝诱惑道，“马上就是夏日了，估计京城里又会出许多新样式，您真的不想要吗？”

    明雀离神色微动，准备迈出去的脚步停住了。

    看到明雀离被动了，绿枝一喜，急忙继续道：“夫人，这些都需要钱啊！没了这些铺子，您以后要从哪里弄钱啊！”

    明雀离定定地看着她，阴沉着脸又坐了回去，冰冷地掀开书页。

    不就是一个账本吗？想他精通巫祝道法，世间各种奇术的，什么东西曾难得过他？

    明雀离冷哼一声，傲然不屑地翻开账本。

    ……半个时后。

    绿枝正在旁边着哈欠，就见自己的夫人豁然起身，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等等夫人，你要去干嘛啊？”她急匆匆地跟在明雀离身后，不停叫道。

    红色的裙裾一晃就消失在了拐角处，明雀离脚步不停，眼里有几分气急败坏。

    堂堂巫祝，谁要看什么账本！

    “蓝姬姐，您不要乱跑啊！”几个丫鬟跟在不断在地上攀爬的姑娘身后，着急地感道。

    那蓝姬明明腿不能行，只能在地上无力地拖着，速度却快得诡异，不过眨眼之间，就绕到了假山之后。

    她眯着眼睛待在湿润的青苔之上，腿紧紧并着蜷缩在一起，瞳孔悄无声息地竖起来，量着快速跑来的几个丫鬟。

    丫鬟赶到蓝姬身边，确定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人抱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份鱼干哄道：“蓝姬姐，这里有鱼干，吃了就别乱跑了好不好？”

    蓝姬歪歪头，直接拿过那份鱼干吃起来，眼睛不知道何时恢复了原样，里面闪着欣喜的光芒。

    她本就长得精致可爱，此时鼓起腮帮子吃东西更是让丫鬟悄悄软了心肠，也不生气她之前的乱跑了。

    萧风来来到明雀离的院子里时，正看到那个被他带回来唤作蓝姬的姑娘，和那双蓝色的眼睛对上了个彻底。

    他本能地感到不悦，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阿离带回来的姑娘总是喜欢不起来。

    蓝姬兴奋地看着那边的萧风来，突然身体一扭，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从丫鬟怀里逃了出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往那边冲过去，眼看就要扑到萧风来退上，她开心地张开嘴。

    砰——

    萧风来下意识地躲过去，任由那个姑娘一头撞在了身后的树上，可怜兮兮地捂住通红的额头，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敢在我这里哭，我就扒了你的皮做衣服。”红色的裙角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假山附近的亭子里，明雀离把玩着一个茶杯，语气淡淡地。

    蓝姬畏惧地缩缩脖子，像是看见了什么天敌，眼里本来在滚的泪珠瞬间消失。她转而讨好地凑到萧风来面前，急急的向他伸出手去，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蓝姬姐很喜欢将军呢，”从后面跑过来的丫鬟忍不住道，“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亲近一个人。”

    就是把她从外面带回来的夫人，蓝姬姐也从不敢亲近，甚至有几分畏惧。

    丫鬟悄悄地想，大概是孩子也知道谁是真正的好人吧？毕竟夫人虽然把她从外面带回来，对她的态度就像一个玩意一样。想起来了就去看一下，想不起来就从不过问，还不如对待一件首饰上心。

    想到这里，丫鬟忍不住偷偷往夫人那边看去，却蓦然吓了一跳。

    潋滟的桃花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轻而易举的便明了了她所有心思。

    丫鬟了个寒颤，下意识退

    后一步，再也不敢话了。

    “把她抱走，”厌烦地看了眼脚边的姑娘，萧风来冰冷地道，“快点。”

    完，他就往亭子里走去，却没有发现身后那个蓝姬又快速地摆脱丫鬟又跟了上来。

    砰——

    蓝姬茫然地捂住再次受到撞击的额头，左右看看，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她这是又撞到了哪里？

    “回你的房间去。”明雀离收回手指，不耐烦地道，“不要再让我第二遍。”

    蓝姬的蓝色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竖瞳，又很快恢复原状。她心翼翼地看了前方的男人一眼，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明雀离没有反应，蓝姬又往后挪了挪，直到消失在男人的视野中，才猛地爬了起来，把身后的一切都远远甩开。

    照顾她的丫鬟跟在后边，急急地喊着，却没能让这个奇怪的姑娘停留半分。

    萧风来蹙着眉，远远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心里的厌恶再也忍不住。

    真是奇怪，这种发自本能的讨厌到底是从何而来？萧风来不知道，却下意识地对蓝姬凑过来时欣喜的眼神感到被冒犯。

    “她很喜欢你呢，”明雀离突然出声，断了他的思绪，歪着头道，“真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喜欢你？”

    明雀离上下量了眼前的将军一眼，用手撑着额头，“明明你看上去很普通啊？”

    作者有话要：

    更新～

    为了上夹子，明天就没有更新啦！后天的更新也改为晚上十一点之后，不过会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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