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虽然铺着地毯，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跪下来, 想也知道滋味不好受。

    明雀离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和那日感觉截然相反的女子, 在她没有呀一丝变化的脸上顿了顿。

    苏絮不躲不闪的和他对视, 跪得笔直。这样的她，看上去更想是一个军人, 而不是前几日那个娇娇悄悄的弱姐。

    明雀离玩味地笑起来, 缓声道：“我可不知道苏老将军有什么冤屈，苏絮姑娘的话是从何而来？”

    明雀离对这十年后的世界所知不多, 但对于苏老将军，他还是知道的。

    且不曾经在皇宫里，他曾见过年轻时的苏成, 就是在回到人间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少听过苏成的名字。

    苏老将军, 乃是在萧风来之前的边疆大将, 将大半辈子都留在了风沙遍天的漠城, 这样一个人无疑是值得敬佩的。但同样, 他被入大牢也正是因为守卫边疆一事。

    十年前，漠城破, 城中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 万里无人声，近十万边疆将士惨死在战场上, 至今尸骨都没有找回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老将军一个冒险的决定。成，能将异族彻底赶回南疆, 从此大梁可百姓不受边疆之乱；败……败就是如今的下场。

    “……当年陛下将苏家上上下下百余人全部入大牢，包括已是百岁之年的老太君，还有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全部处斩。”苏絮将头埋在地上，声音沙哑地道，“苏絮虽然心中不忿父亲一生为大梁就得了这样一个恶果，却也知道战场之上指挥失误，害得那么多百姓和将士们惨死在异族手下，确实是我父亲犯下的滔天大罪。所以在这一点上，苏絮无话可，我苏家满门也甘愿受罚。”

    明雀离点点头，这个他也是听过的。据当年苏家百余人被带上刑场之时，所有人都面露坦然之色，就连刚出声不久的婴儿，都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虽然外界多有传言我是父亲和异族生下的孩子，但其实我并不是苏家的骨肉，否则也不会从那满门祸事中逃过一劫。”苏絮跪在地上，眼里满是哀痛，“我是当年异族欺辱边疆百姓时，留下的一个孩子。当年因为我的身世之由，难免会被人欺负冷待，父亲见我可怜，就把我收养作义女，养在膝下。”

    “当年我为苏家所有人办过丧事之后，自己却无处可去。”苏絮苦笑地道，“仇不用我报，当年边疆也早有萧将军稳定局势，我悄悄地在军队中待了几年，眼看漠城越来越好，所以就做了一个决定，想要继续父亲未完成的计划。”

    明雀离转了转手上的金镯子，“继续。”

    苏絮点点头，让自己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眼里带上了几分恨意，“却没有想到，这次潜入异族却让我发现，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南疆之中遍布着大大的异族部落，这里面并不是所有的异族都和我们大梁为敌。甚至可以，除了最大的部落狄族外，其他部落和我们的关系甚至称得上良好。”

    大梁地广物博，那些部落自然不敢拿鸡蛋碰石头，更何况因为人少，本也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就更没有必要去和大梁作对了。

    但狄族不同，他们虽然是以部落为名，却早就繁衍壮大，的南疆早就无法让他们生存下去，所以和大梁的矛盾基本上不可避免。

    “南疆不是铁板一块，狄族内部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苏絮低声道，“狄族在沙漠之上横行霸道，而狄族的大王子又在族中肆意妄为，早就引得众人不满。父亲利用这个机会，联合了沙漠之上的其他部族还有狄族二王子，准备在决战前夜对狄族下手。”

    明雀离颇为认真地听着，他虽然知

    道些许关于苏老将军的事情，但当年内部的事情，可不是能够随便传出来的。

    “父亲仔细考虑过，此举过后将狄族全灭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将这个南疆第一部族散，没有百年之久，绝难以对大梁边疆再产生威胁。”苏絮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却一滴眼泪都没能留下来，“却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却泄露了出去。”

    大战前夜，苏老将军带人前往狄族部落，却扑了个空。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漠城，狄族士兵却破开了城门，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

    “我当年一直以为，消息的泄露应该是异族那边。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心中难免也疑惑父亲当初为什么那么不谨慎，直到我找到了一件东西。”苏絮咬牙道，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条通体血红的布帛，上面书写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膝行到明雀离跟前，将布帛高高举到头顶，“夫人可知，这是什么？”

    “血契。”

    明雀离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死死地盯着那布帛移不开目光。

    大梁皇室中，除了通心咒傀儡术等，又一秘术，且是只有大梁皇室核心才能知道的秘术。

    “夫人竟然知道？”苏絮脸上浮现出一分惊讶之色，却又很快恢复正常，她道，“夫人既然知道，怕是也不需要我多解释了。这份布帛之上所记录的，是当年所有知道此时的人亲手签下的名字。而现在布帛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一个名字暗淡下去。也就是，这里面的人，都没有可能将消息走漏出去。”

    血契血契，以血为契，违约之人，此世不存。

    “想必就是如此，当年我父亲才敢放开手脚和异族合作，却不想，背叛并不一定是来自异族。”苏絮悲哀地道，眼里满是愤恨。

    她将那份布帛高高捧上头顶，“请将军和夫人，为我苏家百余人惨死报仇！为我漠城数万无辜百姓报仇！为我大梁十万忠勇将士报仇！”

    明雀离的眼睛闪了闪，他起身，认真地接过那份布帛，“我知道了。”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是明雀离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比如这位苏老将军。可是就算无法明白，明雀离也会为他们提起几分认真。

    虽然他答应此事，并不是为了给那些惨死的人报仇雪恨，但过程不重要，结果一致就好。

    苏絮郑重地磕下三个响头，才在明雀离的示意下起身，“夫人，苏絮此次是悄悄出来的，现下还要回到皇宫。如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派人在宫墙外第四十七棵柳树下的一个树洞里留下消息，我有机会就会去拿。”

    明雀离点点头，突然开口问道：“你和上次看上去，不太一样。”

    苏絮的身体一顿，勉强笑道：“身在局中，免不了要披上一层伪装。”

    明雀离眯起眼，没再什么，任由这位苏姑娘匆忙离去了。

    可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作者有话要：

    补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