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累了。]

    虚无缥缈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稚气的声音响起, 就好像是和女童一样的年纪，歪头看着她。

    女童的身体颤了颤，愣愣地看着那双血色的眼睛。

    “……是的, 我很累了。”

    [他们都不喜欢你。]

    “没有人会喜欢我……”

    女童不断地顺着那个声音喃喃道, 眼神渐渐空洞起来。

    [那么, 你还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吗？像浮萍一样, 无依无靠，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

    “我……”女童睁大眼睛，碧色的眸子一瞬间像是长满绿藻的湖泊, 下面藏着数不尽的心思。

    没有人需要她, 没有人爱她。

    她是怪物, 是异族肆虐留下的孽种。没有人期待她的诞生, 包括她的母亲。

    娘亲被强迫生下她时, 到底有多痛苦啊……

    女童突然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突兀地滑落, 她听见了自己稚嫩却坚定的声音：“我不想存在了……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从来没有过人期待她, 更没有人爱她。她的存在，就如同那个名字一样, 只会徒惹人烦。

    [那么，把身体交给我吧, 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

    把身体交给“它”吗？

    这个念头突然蹦出来，女童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微微的疑惑。

    把身体交给“ 它”, 让它替代自己活着吗？

    看样子，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吧？

    女童的身体微微颤栗，眼里面涌现出对未知的惊恐，还有几分诡异的期待。

    不必再被人欺负，更不必再承受那些厌恶的眼神，她可以安眠，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她面对这些。

    似乎也不错……

    “好。”

    明雀离展开那张血契，一点一点在那光滑的绢布上划过。

    似乎是如同粘稠血液一般的滑腻，靠近了，那股甜腥味似乎近在咫尺，如同蛇蝎一样无声地窥视。

    血契这种法子，自然称不上有多么正道。

    明雀离的眼神微冷，葱白的手指突兀地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苏成。

    他是见过这位大将军的，曾经在皇宫之中。

    只不过没想到再次回到人间，听闻了却是这个家伙的死讯。

    明雀离犹记得，当年苏成和梁成帝的关系极好，曾时不时地进宫。那时的他和金子哥哥，难免会碰上苏成几回。

    那个总是面容严肃的男人，目光总是追随着梁成帝，像是信徒对待自己的神明。

    可是事实证明，梁成帝就是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废物。而苏成，也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蠢货。

    蠢到明知梁成帝不过是把这天下视作棋子肆意妄为，却还是在梁成帝死后兢兢业业地守护着那些庸人的天下，然后再次死在梁家人手中。

    该是活该吗？明雀离嗤笑出声，转而又合上了那浸透着鲜血的绢布，眼里闪过一丝深思。

    血契之术被藏于皇宫之中，梁成帝自然知道，告知苏成似乎是没什么奇怪的。

    但明雀离却隐隐觉得，那时候的梁成帝，眼里满是贪婪，怎么可能愿意把这些秘法分享给他人？更何况那时的苏成，也还不是享誉大梁的将军。

    且苏成若是真的早就知道了血契，为何又拖到那时才下定决心使用？

    他最初的想法是，在书库被他毁了之后，血契之术流传出来，然后传

    到了苏成那里，才有了后来毁了一切的计划。

    但金子哥哥派人查了那么久，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明雀离沉吟半晌，突然有了想法。

    或许，真的是他猜错了。苏成或许早就有了——

    “雀儿，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呼唤让正在沉思的明雀离回过神来，他回头一笑，将手中的绢布收起来，主动道：“在看那张血契。”

    萧风来点点头，招呼着让他坐下，语带心疼地开口：“好了，别忙了，这些事就先放在那里就好。”

    明雀离一笑，挑眉道：“我可没有忙什么，只是看看罢了。”

    他和萧风来一起在桌子旁坐下，“对了，我今天见到那个‘苏絮’了。”

    苏絮？萧风来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但听到雀儿特意强调的语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那个苏絮，有什么古怪吗？”

    明雀离点点头，将自己心中的猜测一一道来。

    初次见面和后来请求查清苏成一案的苏絮，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这一点猜测，又在之前酒楼里见到她时，隐隐有了几分确定。

    “不过我观她们的身形，却是全然一样。”明雀离敲了敲桌子，“你，这世上真的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

    萧风来沉吟一下，“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再像的两个人，应该也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明雀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就。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其他事，忍不住笑了起来，“风来哥哥，你上次让我去听的东西，我已经听到了。”

    萧风来先是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后，他就在言笑晏晏的雀儿暧昧的笑容中，想起了自己之前过的话。

    “你，你觉得怎么样？”萧风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唔，让我想想。”明雀离歪着头，故作思索地沉吟起来，再注意到对面人紧张的样子时，他又忍不住轻轻一笑，也不故意逗弄了。

    “我觉得，他们得十分对。”明雀离靠近眼前人如玉的耳垂，像话本中故意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一样轻轻吹气，眼看那耳垂瞬间通红如血，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我和风来哥哥，本来就是天生一对。”明雀离把玩着他的耳垂，故意捏揉挑拨，理所当然地开口，“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们更相配的人吗？”

    这句话实在是缠绵悱恻，让萧风来的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他红着脸，勉强镇定道：“我也这么觉得。”

    “我这么，风来哥哥开心吗？”明雀离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问。

    “别玩了，”微瞪了眼前人一眼，萧风来把自己通红的耳朵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无奈地道，“我当然开心……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心上人如斯珍重自己，更能够让人欣喜的吗？

    “那风来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明雀离也不在意，继续软着声音，笑盈盈地问道。

    萧风来哪里招架得住？自然是无所不应，来不及细究就直接答应下来。

    “那好，我今天买了一件衣服，风来哥哥穿给我看。”明雀离轻快地起身，转头就往里间走去，去拿衣服去了。

    看着雀儿欢快的背影，萧风来心中反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件衣服，或许有什么古怪。

    深吸一口气，萧风来镇定下来，反正不过是试一件衣服，只有雀儿开心也就能没……什么。

    看着那件青色的碧竹长裙，萧风来一下子愣在

    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明雀离笑吟吟的注视下勉强开口：“雀儿，你的衣服，该不会是这件吧？”

    “对啊，”明雀离点点头，指着上面青翠欲滴的竹子道，“我一看这件衣服，就觉得颇为适合风来你，所以特意让人包下来了。”

    “雀儿，我是男人……”萧风来试图挣扎道。

    “我也是男人啊，”明雀离眼睛微眯，靠近萧风来，“难道风来哥哥需要我脱衣服再确认一下吗？”

    他着就拿起萧风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挑逗似地开口：“风来哥哥可以看看啊。”

    萧风来的脸腾地红了，触电似地收回手，“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我……”

    看纠结了半天也不出话来的金子哥哥，明雀离暗笑不已，他想了想，转而撒娇道：“真的不行吗？只是在屋子里穿穿而已，只给我一个人看！”

    萧风来一下子动摇起来，他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你真的想看？”

    “嗯嗯！”明雀离鸡啄米似地点头，以此来啊表达自己迫切的愿望。

    看着心上人如此期待的目光，萧风来犹豫半晌，纠结地看着那身清逸的碧竹长裙，“可我穿上不一定好看，也不一定能够穿得上。”

    这话倒是真的，明雀离惯常穿女装，一是因为他面容绮丽，向来有几分雌雄莫辨之美。二是因为他骨架纤细，穿上女装也不显得突兀，只会让人惊艳万分。

    但萧风来却不一样，他虽然也长得颇为俊秀，却是再让人肯定不过的男人。且他的骨架较之明雀离要大上不少，穿上女装的难度要困难上很多。

    可这一切会难倒向来准备充足的红衣巫祝吗？当然不可能，只要他想，他的目的总能达到。

    “风来哥哥放心，”明雀离眉眼弯弯，“这是我特意让那里的裁缝微微改过的，你的身形我又再清楚不过，绝对能穿得上。”

    “至于风来哥哥穿上好不好看，”他低头，在萧风来温凉的唇上留下痕迹，声音沙哑道，“风来哥哥穿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萧风来心中微颤，那些些许的犹豫顷刻间化为乌有，他伸手接过那身长裙，正要开口答应下来——

    砰！

    门被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伽罗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前辈，我抓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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