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照在那座经历了一夜风雨的皇城之上, 璀璨夺目。

    今日的京城依旧安静，似乎是都嗅到了昨日的腥风血雨，个个都门窗紧闭, 只能从那缝隙间看到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树叶着旋儿落下，一队快骑很快过了长街, 向将军府而去。

    “顾明德死了？”萧风来将马鞭递给旁边的下人, 有些惊讶地问。

    “是，死在了他近日的宠妾李姨娘手上。不仅他, 还有宋蓉也被李姨娘杀死了。”侍卫恭敬地道，“我们去的时候就发现相府悄无声息，只有两具尸体躺在那里。后来才在后院里找到了李姨娘，她一直念叨着‘顾晚秋’, 仿佛疯了一样。”

    萧风来顿了半晌，没有话。他向来敏锐, 很快就从这一切中得出了事情的缘由，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不出是惋惜还是嘲讽。

    “将军，那李姨娘我们要如何处置？”侍卫问道。

    萧风来回过神来，淡淡地道：“不用处置, 你把顾晚秋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她, 随后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她想离开就离开，想待着就待着。”

    侍卫点点头，表示明白, 很快就领命下去了。

    萧风来收回视线，很快就回到了房间。坐在熟悉的布置里，萧风来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软榻前面的窗子依旧开着，虽然没了花香，但刚刚下过雨，空气别样的清新。桌子上那个花瓶里插着的芍药早就枯萎了，之前萧风来让人把花瓣收起来，又在里面放上了几株明艳的四季海棠。

    他猜雀儿应该也会喜欢这种花，想着想着，萧风来的眼睛就盈满了笑意。

    “好看！好看！”

    五彩依旧只会这一个词，在横杆上跳个不停，歪着绿豆大的眼看着萧风来。

    男人没有理它，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木牌，神色温柔地摩挲起来。

    离他的神魂尽碎，国运枯竭，还有十天。

    这十天里，他必须破而后立，从梁成岳那里拿到被夺走的东西，登上帝位，才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萧风来将木牌抵在心口，不知何时叹息一声，微风吹过他的发，带来几丝凉意。

    “成与不成，就在十天后了……”

    侍卫按照萧风来的吩咐，来到牢房将事情告知了李姨娘。那个心翼翼站着，唯恐素色长裙染上一丝脏污的女人先是愣了愣，随后大笑起来。

    “阿离，阿离你听到了吗？害你的顾家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李姨娘哈哈大笑，张开双臂，“再也没人能害你了，再也没有人能害你了！”

    她在那里癫狂笑了半晌，直到周围的狱卒犯人都眼露恐惧，她才笑笑，整理了一下衣服。

    又是温柔一笑，纤弱美好。

    “请问大哥，我可以离开了吗？”她细声细气地问道。

    侍卫点点头，眼里面也闪过一丝惧意。他让开了路，看着那个女子哼着歌离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侍卫依稀记得，这好像是江南那边的采莲歌。每到夏日，都有温婉灵巧的采莲女站在扁舟之上，悠闲地哼着歌。

    李姨娘越走越远，脚步也越来越轻快。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相府的大门，看着这个真正死寂下去的魔窟。

    磨人心志，食人性命。杀人不见血，吃人不见骨头，的就是这里。

    李姨娘在外面看了半晌，终于踏步，走进了这里。

    萧风来的手下纪律严明，是以虽然今早就派人捉拿了相府的所有人，此时还是一片繁华，看不出凋零的

    内里。

    李姨娘一边走，一边看着，看着这偌大的，埋葬了她半生的宅子。

    她十五岁时，是一个采莲女，日子过得清苦，每一天都在为了下一顿担忧。那一日站在扁舟之上，结果就遇到了“贵人”，“贵人”带着她来到了京城，然后把她送给了顾明德做妾。

    李姨娘恍惚着一双眼，有些不记得自己当时是高兴还是愤怒了。只是依稀记得，后来的生活还不错，她容颜秀美，年纪又，顾明德贪好美色，几乎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所以时间久了，她就觉得相府也不错，比她在江南好。这里有吃有穿，虽是做妾，可有相公宠着，又有谁给她脸色？

    只是朱颜易逝，生下孩子后，她就有些老了，没了年轻女孩子的鲜嫩，失去顾明德的宠爱，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顾明德对她只剩面子情，生下的女儿又不得喜爱，以往她恃宠而骄，得罪了不少人。宋夫人更是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日子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李姨娘慢慢往前走，有些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她只隐隐约约想着，大概是真难啊，太难了，难到断骨头也要混着血往下咽，再疼也要笑着，还要笑得好看，笑得讨人喜欢。

    她在这里磋磨了半生，流了不知道多少血与泪。原本的天真单纯成了妖媚世故，做不了年轻动人的姑娘，就变成了狡猾毒辣的狐狸精。

    吱呀——

    推开自己院子的门，李姨娘蹲下身子，了一盆水，慢悠悠地梳理起来。

    擦干净脸，将长裙上不心染上的污渍洗干净，李姨娘才缓缓起身，将白色的绢布抛到房梁上。

    她站在凳子上半晌，想要想起自己当初同意阿离嫁到边疆时的心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时光磋磨了她，连记忆都不肯留下。

    但李姨娘想，那必定是贪婪的，又夹杂着几分愧疚，几分理直气壮，像一个喂不饱的野兽，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相府，能把璞玉化成石，能把金银化作土。它吞噬了所有的单纯美好，全化作欲望。

    李姨娘笑了笑，表情温柔。

    砰——

    凳子倒下，素色长裙微微晃荡，颜色已经不鲜艳了。

    就让她这个罪人，和这个魔窟，一起离开吧。

    到死，她都穿着那身素色长裙。

    接下来的三天，萧风来一下子忙了起来。百官需要镇压安抚，四地需要平乱治理，好在大梁的天下早就乱了，他在民间的呼声又一直很高，眼下虽然还有些动荡，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是一夜没睡，等到天光亮了，萧风来才有些疲惫地问：“登基大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个面目白净的太监恭敬回道：“回陛下的话，按您的吩咐，登基大典将在七天后举行，时辰也都是您的，眼下万事俱备，只等您了。”

    萧风来点点头，听出了太监暗地里的催促之意，却不怎么在意。

    他挑选的时辰，都是有道理的，自然不会因为外界的因素就更改。

    “禀告陛下，还有一事要报。”那太监看萧风来又要去忙，连忙开口。

    萧风来：“什么事？”

    太监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斟酌道：“陛下之前要改国号，天命司准备了几个，您看要不要——”

    “不用。”不等太监完，萧风来直接好笑地断。要是真用了天命司选出来的国号，等雀儿醒了，怕是要和他怄气的。

    但不能用天命司的国号，自己这边还是需要给个答案。

    萧风来看着手上挂着的木牌，顿了许久，才

    开口道：“‘明’吧。”

    太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国号的话，就用‘明’吧。”萧风来又重复了一遍，眼里面满是温暖的笑意，“他应该会喜欢。”

    太监不敢去想这个“他”是谁，只是恭敬地应下，退下去传达了。

    萧风来的心思却一时没有在公务上了，他看向窗外，半晌才眯上眼。

    “就以你的姓，来作为我斩断一切的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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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明两天会比较忙，所以只有两更哦。

    二更提前，十二点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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