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 大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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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清清很快释然了。

    她是郡主,又是无数次生死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绝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一举一动必有深意,不然怎么跟朝中那些老狐狸争?

    既然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便帮她一回,只是,她可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来了?”清清放弃了去拿烧火棍和他分个高下的想法。

    他能从水牢中逃出来,还专程过来找自己,永宁郡主想要让他回去故而放水是一方面,他武功不弱是另一方面,再加上他里还有连弩,暂时的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坐。”清清给他斟了杯茶水,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势,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喝杯茶。

    祝毅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除了疑惑不解,还多了一丝浓重的防备之色。

    他刚刚演了那么半天,还以为自己很帅,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还跟见老朋友似的,张罗他落座。

    “你早知道我要来?”祝毅问了句。

    里的连弩却抓得更稳了,生怕她耍花样。

    清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任何回答,这反而更叫祝毅觉得不安。

    实际上,她哪里能料到他会过来?

    能看穿他下午的伪装已是不易,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容易打下来的赤字军,竟然在扮猪吃虎?

    若换了旁人,有了逃跑的会定然会第一时间离开,他倒好,跑来“军师”帐里,却也不是为了暗杀,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不早。”清清拿出神棍的架势,极力忽悠他,“你下午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祝毅脸色更冷了:“你的招数很管用,给我军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两次攻城,若没有你的这些计策,我们不会输得这样难看。”

    这话便是陷阱。清清但笑不语。

    果然,祝毅随即便:“笑什么?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真要杀我,早就动了。”清清道,“兴义王繁忙的紧,应该没有功夫跟一个死人这么多话吧?”

    “你果然聪明。”祝毅讥讽一句,将连弩的箭尖抵上清清的额头。

    清清动作一僵,后背不自觉发毛,即使她知道祝毅大概率不会杀她,可任谁被这样近距离地指着,都会觉得汗毛倒竖。

    她内心虽然有惧色,面上却依旧神色未改,只是凌厉地望着祝毅,眼神带着威慑。

    “开个玩笑。”祝毅移开了连弩,恶作剧得逞似的大笑起来,“只是想请军师到我们那儿做做客,玩耍两日,若军师表现得好,本王便封你个官儿做做。”

    听见这话,清清明白永宁郡主为何要专程引荐自己了。

    ——她怀疑前两次都是简修竹所设的局,简修竹不是另有图谋,而是他并不在洛守!

    没有猜错的话,简修竹去做更大更野的事情去了,走之前给祝毅留下了应对的方法,可保赤字军一时无虞,而眼下,计策用尽,他人却还没有回来,祝毅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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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再着急,大喇喇地来绑对方的军师是不是有点儿乱投医了?既然看上了人家的脑子,就不怕真正的军师用脑子玩儿死他们?

    思及此,清清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回不再是虚张声势:“下午郡主所言委实过谦,攻城之战我的确出了些力气,可着实算不上是决胜关键,绑我怕您白费功夫。”

    “少废话。”祝毅侧耳听了听营帐外的动静,压低声音威胁,“别逼我动。”

    话就话,凶什么?

    清清笑着摇摇头,竟然有点儿想去洛守看看,不为别的,过去引导他们菜鸡互啄应该挺有意思的。

    但多少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怀着身孕呢,若到了洛守城中,这厮出尔反尔,伤害她可怎么办?而眼下他势单力薄,若不想跟他走,想要全身而退也并非难事。

    “大王想让我倒戈当然没问题,我本也只认钱。”清清又开始忽悠他,“此次剿匪,也是郡主花重金请我来的。您这属于挖角了,待遇方面,咱们是不是得先谈谈?哦,方才您了赏我个官儿做是吗?可我这人懒的呀,没有做官的命”

    祝毅脸都绿了,感情方才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是装的?

    重新把连弩拿起来对准了她的脑袋:“你信不信我现在让你有命赚钱没命花?!”

    “不信。”清清冲他笑笑,挑衅,“你试试?”

    “你!”祝毅暂时还真下不去,他无人可用了,简修竹不在洛守,走之前留下的三个锦囊已经全拆开了,之后该怎么办,他全然抓瞎。

    所以才想把敌方的智囊绑回去,若他敢耍花样,便直接杀了!

    最不济,也能当人质威胁一下朝廷。

    他觉得稳赚不赔,才会这般铤而走险,哪想得到这子油嘴滑舌,竟然跟他谈待遇?!

    罢了,把人骗走再!

    “好,你要多少钱?”祝毅咬着牙道。

    清清放心了。看来她的想法是对的,此人求贤若渴,连这等无理的要求都肯妥协,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杀她。

    “哈哈,我与大王笑呢。”清清低低地笑出声,“只是想试探一下大王的胸襟,想不到您如此惜才,叫江某好生感动。”

    祝毅:“”拳头硬了。

    “大王放心。”清清整理一下袖口,胡八道,“官不官的弟不在乎,只是不忍看洛安四洲继续这般动荡下去,两军交战,无论谁输谁赢,苦的都是百姓,我给黑甲军出谋划策,也只是想尽快结束战争,还大家一个清净。也是这两次得胜,叫我看到了您的不易。大王,您的存在,是洛守百姓之福啊!”

    祝毅像是被这番话给震慑到了一般,神情微怔,随即便觉得羞愧。

    江兄弟如此大义,他方才却以为他是在耍花招,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起他啊!

    “叫什么大王?”祝毅将连弩拍在桌上,殷切地看着她,“叫大哥。”

    清清:“大哥!”

    “好!”祝毅拍拍她的肩膀,“好兄弟,我们现在就走,从今往后,洛守百姓的安危,就由你我一同守护。”

    清清重重一点头:“好!大哥待会儿莫要出声,跟在我身后,我带你离开。”

    着,清清拿上烧火棍和没画完的图纸,准备出发。

    “江兄弟画的什么?”祝毅眼馋地问。

    方才他瞧见这人在拆连弩,而图纸上画的是连弩里头的零件,还细心地做了注解,只可惜他不识字,画也只有一半,不然拿回去让人赶制,战斗力必定大幅度提升!

    没成想,清清直接就和他:“正是这连弩的拆解图。我想要做些改进,提高攻击距离和速度。”

    祝毅眼睛一亮,对清清更加刮目相看。

    他竟半点儿也不藏私?看来是真的想要归顺他们,为赤字军做事!

    清清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些。

    左右是半成图,后面怎么画,怎么改,还不是她了算?可是这个时候却能给祝毅一种自己偏向他们的错觉,而且更肯定了自己的作用。

    就算是看在这图的份儿上,祝毅一时半会儿也舍不得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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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一揣着图纸,一拎着烧火棍,从容地出了营帐,祝毅穿着黑甲军的衣服,垂首跟在她身后。

    营帐两侧是巡逻的士兵,不远处有笑闹声传来,灯火通明,清清昂首阔步,故意带着祝毅往人多处走,祝毅对敌方军营并不熟悉,自然无法分辨。

    清清帮他搪塞了两回士兵的盘问,愈发增强了他的信任。

    而就在他们即将从洛安河边界悄声离开的时候,看守水牢的士兵尸体被发现,敲锣声响彻军营:“贼首逃了!”

    祝毅猛地看向清清,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离开这里,清清却拦了他一下:“莫慌,你若横冲直撞起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有了方才的经历,祝毅对她信任有加,一听便觉得有道理,镇定了下来,跟在她身后往水边走。

    清清平时在营中一向低调,方才领着兵一通乱逛,着实反常,不消郡主配合,一行人就很快围了过来,将他们困在了洛安河畔。

    几步之遥就是舟,乘上便可离开,但黑甲军装备精良,祝毅身上只有一把抢来的连弩,可以是毫无胜算。

    “挟持我。”清清带着玩味的语气,“这样我也有个交代。”

    祝毅不是没有想过用这种方法,可他还未提出来,清清就先开口了,此举更让祝毅对她倒戈的举动深信不疑,非但不再怀疑她,反而做出了一副忍痛的表情,仿佛他才是被挟持的那个人。

    一虚虚掐在清清脖颈处,连弩指着众人,祝毅冷声威胁:“再往前一步,他的性命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士兵们不知清清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谢铎的表弟,觉得最多难以和谢铎交差罢了,并不特别在意,铁锤和永宁郡主却知道她在谢铎心中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铁锤,急得差点儿疯了,不顾一切就要冲上去,却被永宁郡主拉住。

    清清也隔着一段距离对她使眼色,让她冷静。

    这种时候,铁锤哪里有心思猜她的暗示?抽了旁边士兵的剑指向祝毅,要和清清做交换。

    祝毅自然不答应,但同时,也更加肯定了清清在敌军中的地位,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做法非常的明智,上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

    方才他就察觉到了,江兄弟脖颈也细长,感怪好的,没有喉结,许是年纪尚没长开,跟军中其他糙老爷们儿大相径庭,细皮嫩肉的,可要心谨慎,他这样向着自己这边,赤字军也该投桃报李,莫要伤了他才是。

    铁锤着急,永宁郡主也着急,她本只是想用这个方法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暗中也安排了人在清清营帐外保护,就是担心祝毅会怀恨在心伤了她。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不留神,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而祝毅居然如此无法无天,竟要把清清掳走!

    且不敌军阵营有多危险,光是谢铎回来,她就没办法交代!

    “逆贼,放开她!否则,别想活着离开!”永宁郡主拨开保护在她身前的众人,只身上前,厉声斥责道。

    祝毅无心与她多什么,是以并不接她的话茬儿,只:“我要你们后退二十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众人不肯,永宁郡主面沉如水,让弓箭在暗中准备,彻底放弃了之前的计划。

    原本,她想再放祝毅一次,一来是提高自己在洛守百姓心中的威望,二来让朝中那些瞧不上她的男子们刮目相看,三来引出简修竹的后,一一化解。

    可如今,试探结束——敌方并无还之力,洛守城志在必得,若让敌首回去,才是后患无穷!

    清清先前的对,是她托大了,不仅给这草莽钻了空子,更连累了她!

    永宁郡主心里一万个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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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不会退的。”清清看着几步之遥的永宁郡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须得制造些混乱,让众人无暇顾及。”

    祝毅已经被她忽悠瘸了,暂时不会伤害她,加上她也着实想看看简修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他回洛守城看看去。

    顺便,让永宁郡主长点儿教训。

    “什么意思?”祝毅没想到她还会帮自己到这个程度,加上情况危急,已经有点儿反应迟钝了。

    清清见他不开窍,索性伸出,覆在了他持着连弩的上。

    祝毅一惊,随即,感觉到一股柔软的力量,带动着他的指,扣动了连弩的扩。

    “噗”的一声,利刃刺破皮肉,血花飞溅。

    隔着不远的距离,精准地钉进永宁郡主的肩头,她一个趔趄,倒在众人的惊呼当中。

    场面一度混乱,铁锤震惊地看着清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士兵们则关心永宁郡主的伤势,或者想要借表现,尽数围了过去,没了精力关注清清这边。

    同时,弓箭拉满弓弦,一触即发!

    “不要放箭!”永宁郡主观察着清清的表情,奋力高呼,“不许放箭!你们不要管我,快,快去拦住他们”

    铁锤第一个冲了上去。

    祝毅却突然反应过来,带着清清上了旁边的舟,亲自划船,消失在了洛安河雾气弥漫的黑暗当中。

    “姐,姐!”铁锤不管不顾地冲进江水里面,踉跄着要追上来。

    眼泪流了满脸,哭得像个孩子。

    可水的阻力太大了,她又不会枭水,奋力往前扑腾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船只越来越远。

    清清趴在船边,担忧地望着她,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划个船来追。

    索性身后的黑甲军找来了几条船,将她给捞了上来。

    松了口气,就听见祝毅在旁边放声大笑:“江兄弟,你可真神了!放心,以后跟着大哥我,保管你富贵荣华,香车美人,享之不尽!”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清清不甚在意地。

    祝毅显然极擅水性,一叶舟在他里大有乘风破浪之感,不多时便到了洛守城下。清清本以为要跟先前突袭的士兵一样从排水口进去。

    不料,洛守城门边竟有条极其隐秘的暗道,开关也极度不起眼,难怪他们先前常常能避开黑甲军的监视出来偷袭,原来都是从这个暗道进出的。

    连这么大的秘密都直接暴露给清清看,可见祝毅对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心。

    “此时城中尽是黑甲军,咱们入城后得心些。”祝毅轻声与她。

    两人进入暗道,祝毅点燃了火折子,走在她前面,暗道很宽敞,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清清故作平静,其实心里波澜起伏,更暗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祝毅边走边与她闲聊似的交代了城中的情况。

    原来,他们并不在乎黑甲军会不会侵入城中,因为洛守城中除了这条暗道还有无数条,百姓更是在家中埋了火器,只等一声令下,便躲入暗道,引爆火器,杀黑甲军一个措不及!

    清清内心翻腾起惊涛骇浪,幸好她跟来了,不然祝毅无计可施,真关起门来把黑甲军全炸了,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如此一来,清清更加好奇简修竹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想出这些法子的。

    难怪赤字军前两次表现得如此无能,原来他们根本不曾做过抵抗,反而是故意因黑甲军入城,好将其一举击杀!

    “大哥好英明。”清清毫不吝啬夸赞,“弟愧为谋士,还以为自己真占了上风。”

    “诶?”祝毅豪爽地笑笑,“这是万不得已的做法,若有其他选择,大家还是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的。”

    也是,引爆火器,房舍也一块儿炸了,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屯田已毁,后续若朝廷加派兵力围剿,洛守撑不了多久,所以祝毅才会这般着急。

    七绕八绕,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出了地道,从洛守刺史府后院的枯井里爬了出来。

    刺史府被黑甲军看管了起来,祝毅带着她贴着墙壁又摸索了一阵,离开,进了旁边的一个破败院儿。

    “委屈江兄弟,今夜暂在此处歇脚。”祝毅躺在角落的草席上,伸了个懒腰,舒适地喟叹一声。

    清清打量了片刻,发现这张破草席竟是屋里最干净也最有价值的东西了,额角抽了抽——怎么?这就是他所的富贵荣华、香车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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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铎在邰城耽误了一会儿,因为夜间他们到了邰城刺史府之后,分两路探查,探子很快便在邰城刺史李大富的密室内翻出了他们与简修竹交易的账册。

    简修竹给他们银钱,换去粮草和火器,金额巨大。

    一番部署后,更是活捉了简修竹,本来当日便可来回,因着意外收获,多耽搁了一日,派遣人马将李大富和简修竹送回京城听候发落,天快亮才回军营。

    士兵们大多数已经歇下了,值班的将士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铁锤哭哭啼啼地找来,出了大事,他才知道,在他离开这一日,他的姑娘遭遇了什么。

    在铁锤边哭边语无伦次地和谢铎告状的时候,他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起码外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双颤抖得不受控制,心也停跳了一般,呼吸不畅,心中更是涌现滔天的火焰,恨不得即刻将李九碎尸万段。

    她怎么敢,以清清做饵?

    军中多少儿郎,偏要推清清出去,何况她还身怀有孕。

    谢铎冷着脸,周身的黑气压如有实质般,几乎将在场的人灼伤。铁锤原本还在哭,见状,抽噎了两下,浑身发起抖来,她怎么敢继续哭呢?

    姐是在她眼前被劫走的,她严重失职,若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

    “集合。”谢铎听完,只对廉诚了这两个字,便转身去了永宁郡主的营帐。

    廉诚亦汗毛倒竖,生怕统领冲动之下杀了皇亲国戚,想去拦,可是统领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当即正色,吩咐下属:“传令下去,全军集合!”

    将吹响牛角,庄严的集结号响起,黑甲军从梦中惊醒,训练有素地开始穿戴,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将带着他们去往校场集合点兵。

    铁锤不知道姑爷想干什么,她哭了太久,感觉脑袋里面都是水,根本无力思考。

    廉诚看着她花猫儿似的脸,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毕竟前几天看到的他都格外欠揍,气死人不偿命,没想到竟然会哭,还哭得这么可怜,跟个姑娘似的。

    而且,江四不是他的仆从吗?她怎么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原本他根本没有细想过江四的身份,现在才觉出不对劲儿来,江四是统领的表弟啊!

    能让统领的表弟给他当下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什么看?”铁锤带着哭腔冲他凶,“没见过猛男哭鼻子啊?!”

    廉诚:“”

    罢了罢了,什么身份都与他无关,将军下了命令,他就要遵循,于是讪笑一声,摇摇头,去校场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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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铎杀到永宁郡主帐中的时候,她肩上的血还没有止住。

    永宁郡主只穿单衣,左的假肢藏在袖子里,露出右肩,肩窝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右臂肌肉漂亮,只可惜有一段时间无法用力了。

    “你回来了。”永宁郡主脸色煞白,额上尽是冷汗,仿佛十分痛苦。老赵在旁给她施针,程微月面色担忧地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似是感同身受。

    谢铎横剑抵住她的脖颈,眼神冰冷如寒冬腊月的深潭:“遗言。”

    永宁郡主笑了出来,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眉头微皱,不得不敛起情绪,抬眸看向谢铎。

    突然间的,程微月扑到永宁郡主身前,抽抽噎噎:“将军,将军息怒,郡主身为监军,将军怎可自相残杀?!”

    若是旁人见了姑娘这样梨花带雨地望着自己,就算不心软,也不至于动怒,谢铎却丝毫不怜香惜玉,抬脚便踢了上去。

    程微月瞪大眼睛,只觉得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掀了出去。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了旁边。

    “郡主!”军医老赵惊呼起来。

    原来,在谢铎踢向程微月的瞬间,永宁郡主用上的臂拎起她的后领,将她甩开了,若如不然,她不死也得半残。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胳膊处传来摧心肝的剧痛,她脑袋一麻,吐出一口血来。

    却还笑得出来,无所谓地朝谢铎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此间事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谢铎冷笑一声,突然挥剑削向了她!

    旁边的程微月惊呼着闭上了眼睛,军医老赵也不忍地别开视线。

    只有永宁郡主仍坚定地望着谢铎,没有丝毫畏惧和闪躲。

    “嘭——”的一声,纯金的发冠摔在地上,永宁郡主的发冠连同一头青丝尽数被斩断,长发一半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一半缓缓垂下,遮住了永宁郡主英气的脸。

    断发极乱,披在头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明日会有人送你回京城养伤。”谢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右肩的伤口,“你这条命,日后我自会取。”

    永宁郡主脸色变了。

    “谢铎,当年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你不能擅做决定。”永宁郡主声音凌厉起来,“你要怎样才可以消气,某可尽受,但此去成山兹事体大,望你想清楚”

    她没完,便让谢铎的眼神骇住,当即噤声。

    这么多年驰骋沙场,她见过太多的人,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让她这般,遍体生寒!

    “此时不杀你,你便该庆幸。”

    帐中所有人噤若寒蝉,如见阎罗那般恐惧。

    永宁郡主虽不服,却也不敢再什么——他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参与这趟剿匪,剿匪之后她要去成山,要搜集证据扳倒成山王!

    谢铎却阻断了她的计划,坏了她多年来的筹谋,这无疑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可她却无计可施。

    她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用清清来做试探,天知道,她是无心的!

    结果这夫妻俩,一个给了她一箭,耽误了她现在,一个捅了她一刀,毁了她将来!都什么人啊!

    不恨他们那是假的,可无意义的仇恨只会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为今之计,只能先按照谢铎的那样,先回京城,再做另外的打算。

    对了,元崇雁还在军中,谢铎没要把她的谋士也一并送走,那他就能留下,及时给她汇报情况。

    -

    清清本来以为今夜可有的熬,结果刚将图纸打开,想要借绘制图纸的名义对付到天亮,外头就跑过来几个人,惊慌失措地道:“王上,不好了,简大人被抓了!”

    祝毅从草席上弹起来,顾不上伪装,声音都变了调:“你他娘的什么?”

    “简大人被抓了,与李大人一道儿,已经押解上京了!”那人声音如丧考妣,“就方才的事儿,我已派人去拦了,可咱们人不够,城中还要留有人,王上,如何是好啊?”

    “江兄弟,如何是好啊?”祝毅殷切地看向清清,原封不动地问了回来。

    清清生怕他们一个头脑发热,集结城中人去炸房子,当即道:“快,集合,叫所有人到黑甲军察觉不到的地方集合,做好行军的准备。”

    此时城中各个角落都已经被黑甲军控制,若连他们觉到不到的地方,定没什么黑甲军看守,自然也没有火器,可阻止他们同归于尽,而且把人集中起来,也方便一锅端。

    “王上,谁在话?”对方显然不太信任清清。

    祝毅却对她深信不疑,训斥道:“让你去集合众人还不快去?干站着等死不成?”

    外面的人却问:“为何要集合众人?咱们不救简大人了吗?”

    “对啊,为啥啊?”祝毅又反问。

    清清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只管信我,押解上京的路上定然严防死守,路上劫囚是行不通的,只会白白送了性命。而且,黑甲军抓了简大人,定然已经知道了简大人的存在和目的,若是你,接下来你们会做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自然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他们就危险了!

    “既然如此,便与他们同归于尽!”外面那人义愤填膺地道,“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只管来,俺要以身殉城!”

    那人这样一,居然有不少响应的。

    清清便知道,症结不在他们身上,还在眼前这人。

    是以,只看着祝毅,耐心劝慰道:“死守数月,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房子、田地、安稳生活,就为了争一口气,鱼死破,值得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城中这么多百姓,还有孩子和老人,点燃了火器,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清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祝毅沉吟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清言尽于此,走到门边,将外面的人给放了进来,与他们简单交谈,将问题丢给祝毅,让他自己思考。

    外面那人问明白清清的来历之后,就凑到祝毅身边,声催他快些决定。

    不料,祝毅沉默了好一会儿,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照江兄弟的做,叫人到巴宕山底下集合。”

    “王上!”那人急道,“简大人被抓,咱们没有其他选择了,今夜不动,天亮之后失了先,可就没有会了!”

    祝毅却坚定地:“我意已决,快去!”

    那人懊恼地耙了耙头发,重重地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祝毅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像是回答他的话似的,无奈地笑道:“怎么没有会呢?只要我归降,你们就有会好好活下去。”

    清清没有话,看着祝毅的侧脸,无限唏嘘。

    之前钦佩他的胸襟,是忽悠他玩儿的,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点儿佩服他了。

    -

    趁着夜色的掩盖,洛守的百姓得了命令,悄悄溜出来去了驻兵最少的巴宕山脚下,也就是那片被毁的良田。

    可原本该指导他们下一步行动的首领却始终不见人影。

    祝毅降了。

    让清清连夜写了文书,就在她绘制连的背面。

    谢铎带领几万黑甲军即将踏平洛守城的前一刻,城门大开,祝毅捧着投降书,缓步从城门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在谢铎马前,高声宣读投降书上的内容,并将城中埋藏火器一事坦然相告。

    清清就跟在他的身后,无声叹息。

    “罪人祝毅,深知孽深重,无可恕,特献上此计,请求朝廷发落。只盼将军深明大义,饶过城中百姓。”祝毅道,“王冲是我杀的,城是我占的,他们也只是顺应天命,随波逐流,与我所犯罪责无关。”

    见到清清没事,谢铎心中大石已然放下,却并不打算放过将清清置于险境的祝毅。

    “天命?”谢铎从马上跃下,挥剑斩他,“无知草莽,你也配称天命?”

    祝毅下意识要躲,可他谨记着此番献降的目的,是为了保全城中百姓和他的那些弟兄,若他的死能让谢铎放过别人,他心甘情愿!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他刚刚掳来,认识没多久的军师,会英勇地挡在他的身前,用那柄看似脆弱易折的白玉杖,挡住了谢铎这致命的一击!

    谢铎这一剑并未留有情面,他万万没有想到,清清会突然冲出来。

    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及时调转方向,即使伤了自己,也不能伤她分毫。好在她身不弱,又有白玉杖在,灵活地一挡,四两拨千斤地去了他这一剑的攻势。

    饶是如此,清清亦被震得虎口发麻,玉杖差点儿没拿稳。

    见到姑娘倏然皱起的眉头,谢铎先是觉得担忧,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什么。目光却突然扫到交错在一起的剑身和玉杖,神情骤变。

    ——谢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用自己送给她的绝佳武器,有一天,会被她拿来对付自己,目的是保护另一个男人

    他脸色难看,心中怒浪翻涌:“江幼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