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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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然听完这句话, 莫名觉得耳边飘来一句“我应该在车底, 不应该在车里”的歌词来。

    妈的, 我实在太惨了。

    “我陪你一块儿去拿吧,”岑然转头看着乐于,“万一东西多你不好拿。”

    乐于点头。

    江渔勾了勾嘴角没话, 抬手招呼了下服务员:“你好,买单。”

    “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岑然起身道。

    “哪有让乐乐同学付钱的道理。”江渔抬头, 微笑脸。

    “你好一共425元, 请问怎么支付?”服务员举着个可刷卡可扫码的pos机站在一边耐心等待。

    这种在姑娘面前争着付钱的情况没少见过, 服务员很淡定。

    乐于默默摸过手机,偷摸点开付款码, 手机往人机器下面一伸。

    pos机“刺啦刺啦”地吐着票,服务员伸手一扯:“好的姐,已付款成功,您的票。”

    两位同时转头, 看着她。

    “呵呵,”乐于尬笑两声,“要上课了。”

    江渔给她带了几大包吃的,来之前是想着要帮她一起拿到宿舍去的, 不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你们好拿吗?”江渔看着两位大包包跟进城务工似的。

    “完全没问题, ”岑然大概是觉得这人马上就要走了,心情不错, 咧着嘴回道,“渔哥哥你快走吧, 待会儿高速上就要堵了。”

    江渔被他这前后间隔不超过十分钟,就来了个720度托马斯回旋一般的态度转变感到一点的震惊。微微挑眉。

    其实岑然想得很简单,跟乐于一起叫一声哥哥,显得这人跟他们不在一个年龄层似的。年纪太大,不合适,pass。

    “行吧,”江渔笑道,“那我走了乐乐,有事给我发消息。”

    完又伸手揉了揉姑娘的发心。

    乐于觉得长得矮真的有点苦恼,是个人都喜欢揉她头发。这也是自己留短发的原因之一,好洗,被揉乱了稍微撸两下就行。要是搞个安逸姐姐那样的黑长直,怕不是天天跟站在8级大风里吹得风中凌乱一样。

    岑然这会儿两只手都没空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又占了一把同桌的便宜,微眯了一只眼睛抽了抽嘴角。

    三人道了再见,江渔发动了车,了转向灯驶了出去。

    两人拿着东西走回学校。

    “乐乐。”岑然喊了一声。

    “嗯?”乐于抬头,手上提溜着两个袋子。

    “我是不是比你大?”岑然低头看着她。

    乐于点头“嗯”了一声。这个问题之前两人已经讨论过了,乐于等着他的下文。

    岑然见她不话,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意有所指道:“你比我。”

    “嗯。”然后呢?乐于不知道这人要干嘛。

    “你叫他渔哥哥。”岑然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所以呢?乐于盯着他等待下文。

    害羞,不好意思直接。要不你叫我一声然然哥哥?

    “东西拿回宿舍吗?”岑然开口。

    “啊?”乐于有点懵,这是什么神转折?所以你之前那两句话是为了什么铺垫的?

    五一学校放假,乐于也回了在C市的家,只不过乐暮春早上起来又被学校叫了回去。外市来了个考察领导组,学校把几个带课老师都给叫了去作陪。

    乐于一个人在家刷刷习题发发呆,倒也没觉得多无聊。

    岑然就不一样了,他觉得放假,实在太他妈无聊了。真想上课,真想上自习,真想听乐乐老师给他辅导功课。

    我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男孩。

    岑同学决定怎么想的就怎么贯彻,摸过手机就给人拍了一道作业过去:乐乐,我这题不会写。

    书桌面儿上的手机震了震,乐于拿过来划拉开屏幕。看了一眼消息,是个语文的文言文翻译。

    乐于给他按着白话翻译了一遍发了过去。

    对面秒回:这个会了,还好多不会。怎么办?放完假上课,写不完作业,又要罚站了。

    “……”乐于有点无语。好像也没见这人交过几次作业,更别提罚站了。王成武属于绝不体罚学生,坚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爱心——俗称唠叨感化学生的老师。其他几位任课老师貌似也懒得管他。

    这头乐于还捧着手机斟酌着怎么回复他,对面一条消息又过来了:要不我来接你上我家写作业吧。

    乐于觉得更不知道怎么回了。

    对面迟迟不见人回复,终于一个电话飚了过来。

    “乐乐。”电话接通,岑然在那头喊了一声。

    乐于“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作业好难,”岑然接着表演,“我要好好学习。”

    “你别怕,我爸妈不在家。”岑然很二逼地添了那么一句。

    乐于:“……”感觉哪里怪怪的。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岑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学渣装久了,智商在自己精湛的演技熏陶下也跟着直线下降,“阿姨在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哦。”乐于等了三秒钟,回了一声。

    “那,”岑然不知道这个哦是几个意思,是“知道了你滚吧”还是“好的我来”,试探地问道,“我来接你?”

    “你发我个定位,”乐于道,“我自己叫个车就行。”

    “不行,”岑然道,“很远的,你发我地址,我来接你。”

    “快快快,”还没等乐于回答,岑然又咋呼上了,“这样我就能早点看见你,车上就能问你习题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好好学习,学习使我快洛。”

    “……”乐于真的服了。难道自己车去的时间和这人到自己家里来用的时间不是一样的吗?

    算了,估计跟他解释一遍还得花三分钟:“行吧,我微信上发你。”

    乐于挂了电话,给人把地址发了过去。转头又给乐暮春发了个消息:爸,我上同学家写作业去了。

    岑然乐颠颠地出了书房:“李叔,麻烦你给我送到这个地址。”

    “嘿,少爷你怎么老是这么客气。”中年人回道,“好嘞,现在就走?”

    岑然“嗯”了一声,两人立刻去车库取了车出了门。

    发完消息,乐于简单收拾了个书包。把还没写完的作业和习题带上了。趁着同桌做题的间隙自己也能写一会儿。

    果然如岑然所,过了得有一个多时,手机消息才再次响了起来。期间岑然还发了两回消息过来报备自己大概到哪儿了,让她别急再等等。

    乐于背着书包锁了门,下楼的时候岑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她单肩挎着个包还没背好,伸手就给人拎了过来:“车开进来了,就在前面。”

    乐于点头跟着。有种在这人脸上看到了“书包给你抢走,你只能跟我走了”的感觉。

    区的露天临时停车位上停了一辆黑色揽胜5.0,看着还是挺低调的。

    司机站在门边给两人拉开了后门,还没等乐于话就笑着叫了她一声:“乐乐姐好。”

    乐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岑然弯腰了一句“李叔”。姑娘跟着叫了一声。

    瞧着就很憨实的中年人不好意思地“嘿嘿”乐了两声。

    两人上了车坐在后排,车上空间还挺大,有可以支起来的桌板茶杯架子,车上备了点饮料和吃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岑然还真装模作样地带出来一套语文卷子摆在了桌板上。然后笑眯眯地侧身看着同桌,满脸写着“乐乐你看我真的很爱学习吧,你是不是应该表扬表扬我”。

    车子一路前行,开了几十分钟过后,乐于发现这是上回去春游时候的那条路。

    大概是五一节,来这儿玩的人还不少,车子又堵了一会儿,岑然怕她晕车,给她收了桌板调了座椅角度让她眯会儿。沿着环湖路七拐八拐,路上车子才渐渐少了起来。已经挺偏了。

    乐于没睡着,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少年,正晃着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的笔看着试卷。少女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不是要被拉去山区拐卖掉的感觉。

    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为了拐卖自己不惜给她校园卡上充了吃几年的饭钱,再坚持不懈地带了几个月早饭,再花了几百万买了辆车雇了个司机,用一套语文卷子把她骗过来。有点亏本吧?

    姑娘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车速就慢了下来,车子经过自动识别系统进了另一片区域。

    乐于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是一片独栋别墅区,就在天然湖边上。每户之间间隔都很远,掩着树木绿化,私密性不错。沿湖的几栋自带入户码头,码头边停着几艘游艇。

    两人下车,进了沿湖边的一栋。花园挺宽敞,大概比两个篮球场大一点。建筑也有点中西合璧的意思,尖顶的灰色仿古瓦片屋顶,原石色外墙,进门一楼是落地玻璃窗,内里中空,采光颇佳。中间还架着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

    整个装修色调是柔和的米色系,给人的感觉就像岑然给她的感觉一样,没看出什么土豪气质,倒是挺细致温暖的风格。

    这么一来一回一折腾,已经到了中午时间。家里阿姨已经给做好了饭菜。

    “咱们先吃个饭再学习吧。”岑然给人书包一放,一本正经道。

    乐于对他今天三句不离学习感到一丝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桌菜还挺丰盛。从菜色到摆盘都跟酒店里的没什么差别。大概是上回补过生日一起吃饭那回,岑然见她挺爱吃海鲜,这次又给准备了几样。

    餐桌有些大,两人坐在一角显得跟朋友过家家似的。岑然坐在她90度角侧边的位置,夹了个帝王蟹的腿肉到她盘子里:“乐乐多吃一点,滋阴补肾。”

    乐于摸到桌面上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又特码来,我不需要补肾……

    “呵呵,”乐于尬笑两声,“你自己多吃些吧。”

    者无意听者有心。岑然盯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不需要的,真的。”

    “……”沟通困难。

    虽然一顿饭吃下来,旁边有个人不时风马牛不相及地跟你逼逼叨两句,不过味道还是相当不错,两位吃得还挺愉快。

    这边磨磨唧唧吃了一个多时,两人才进入了正题,上了二楼书房写作业。

    岑然也不知道是自己不好意思,还是怕乐于觉得不好意思,没关房门,就挺正大光明地开着。

    五一长假发了好几套卷子,虽A中也不是那种靠着题海战术天下的教学风格,不过这些学生下学期就要高三了,老师们比他们还急,作业肯定还是要留一点的。

    乐暮春的消息这会儿才回过来,让她在同学家好好玩儿,晚上自己可能还回不来,得她自己吃点。乐于回了个“好”过去,就摁灭了屏幕。

    岑然没忘了自己找人来家里的理由,搬出试卷和教材放到了书桌上。乐于看了一眼,都很新。就封皮上面一个名字挺显眼的。

    你别,这人两个字写得还不错。像是练过行书的样子。

    岑然又拉过来一张椅子给她坐,书桌挺大,两个人坐一块儿完全没问题。

    “你先把语文做完吧,”乐于坐下,看了下他在汽车上随意勾的几个选择题,“遇到不明白的再问我。”

    岑然“嗯嗯”点头。

    书房空间略大,这会儿窗户关着,外头间或一两声听不真切的鸟鸣,楼下也没什么声响,显得异常安静,又有那么一丝让人觉得,有点暧昧。

    好像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岑然做着古诗词欣赏,看到那两句“明朝放我东归去,后夜相思月满船”的时候,莫名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

    妈的,太惨了,这不就是我的真实写照么?晚上把同桌送回家,明天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家里。晚上一个人回来躺在卧室里的双人床上,看着窗外投进来洒满一屋子的月光,相思成疾。

    啧啧啧,好惨。不能想。

    乐于自己做了两道数学大题,见他又在盯着试卷发呆,凑过去瞟了一眼,见他顿住的地方轻声念了出来:“请赏析一下‘后夜相思月满船’的妙处。”

    “啊?”岑然以为她在问自己问题,咻地一下转头。

    乐于看着这人像是上课开差被老师突然抓包的样子,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眨巴了两下眼睛。

    “乐乐。”岑然咽了咽口水,没敢动。轻声喊了一声。

    “嗯?”乐于喉间溢出一个音节。

    “你,”啊呀,同桌脸上像是水蜜桃表面细细软软的茸毛好像都能看清楚了。接着咽口水,“觉不觉得有点热?”

    “?”乐于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还行。”

    岑然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吃饱了有些热,我去开下窗透透气。”

    “……”乐于见他自顾自地站起来走过去开了点窗,又走了回来坐下,靠在椅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使开了些窗,屋子里还是很安静,偶有风吹来,掺着些草木清香。五一的C市并不炎热,温度适宜。一个既有阳光又静谧舒适的午后。

    “后夜相思……”乐于想问问他是不是这句卡住了不知道什么意思。

    “往后夜里,我就只能一人待在碧水连天的湖心舟上,看着清浅的月光铺满了船舱,独自一人思念着……”岑然顿了顿,“友人。”

    “啊,”乐于看着他愣了愣,这人一本正经地盯着你解释着,墨黑的瞳孔闪着润玉一样的光泽,语调柔柔,嗓音轻轻,仿佛还真带着那么一丝委屈和孤单,“……解释得很好。”

    “乐乐你渴吗?”岑然开口。

    “?”乐于微眯着眼睛,探了探脑袋。

    “我去拿点喝的上来。”岑然同学又站了起来,下楼了。

    坐回来没消停一会儿——

    “乐乐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我放点轻音乐吧。”

    “乐乐你要不要歇会儿?我们好像已经做了好久的卷子了。”

    ……

    “岑然,”乐于忍不了了,觉得这人平时上课也没见这样啊,“你是不是不太能集中注意力,所以学习才……”

    乐于没完,岑然就急了:“不是的!”

    我就是,就是,见了你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可能需要多看看才会好。

    “我保证不乱跑了,坐着好好写,”岑然放低了嗓音,“乐乐嫌我笨了么?”

    少年倾着身子磕在书桌边上,眨巴着黑眼珠子看着你。像是前一刻还在撒丫子疯跑的狼狗,被主人一声呵斥,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垂了尾巴跑着奔回来,两个前爪子往你腿上一搭,汪着水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溜溜地瞧着你,喉咙里还发出一两声呜咽来。

    你特码的还好意思怪他皮?

    “没,”乐于无奈,“你刚那个诗词赏析不是解释地很好么?你可以的,静下心好好做题吧。”

    “好,好。”岑然赶紧顺杆子往下爬,敛了心思开始做别的。

    两位少年终于是在轻音乐的陪伴下做了一下午的卷子。期间岑然就是正常地起来去上个卫生间,喝个水,倒也没有再敢乱逼逼。主要是怕把人给吓跑了以后都不来了。

    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岑然问道:“乐乐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乐于有点犹豫,还没开口,旁边又上了:“我就一个人吃,挺没劲的。”

    岑然着,赶紧把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微信消息给划拉出来按掉了。

    林航:然哥出来玩啊!

    林航:然哥出来吃饭啊别不理我啊!

    叶盛:然哥你不回林航消息回我啊!

    赵天宇:然哥我们好孤独啊!

    ……

    他们这一代人还是独生子女居多,这两年才放开的二胎政策和他们关系不大。乐于也知道一个人在家吃饭发呆是挺无聊的,不过自己也挺习惯了,想着这人刚刚念个诗词赏析都能念出那么一股被抛弃了的感觉,莫名生出了一丝疼惜。

    自己也听其他同学提过,同桌爸妈都在国外很少回来,这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嗯,”乐于点头,“那我吃完再回去吧。”

    “嗯嗯,”岑然弯了嘴角,“吃完我送你。”

    晚饭还是中餐,岑然没忘了让阿姨炖一砂锅十全大补汤,看得乐于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岑然看着手机屏幕上还在不断刷屏的消息,点开,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发了一条:忙,勿扰。

    这下林航取的颇为80年代风的,群名为“好兄弟一辈子”的群里顿时像煮沸了的麻辣火锅,热闹上了。

    叶盛:操!然哥你在忙什么?!是我想的那种忙吗?!

    林航:我要给乐乐发个消息,问问她在不在忙,要是她不回,我就懂了。

    赵天宇:纯情然哥,在线开车。

    叶盛:一个曾经连学步车都没有的人,如今一开就开上了配备有反坦克导.弹的装甲车。流弊流弊。

    林航:你然哥还是你然哥,一步到位。

    ……

    还好群的消息被岑然屏蔽了,不然在屏幕上那么一跳,万一被乐于看见,岑然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变成那种“插兄弟两刀”的人了。

    两人吃完了晚饭,岑然也不好意思找什么理由和借口再留人。况且姑娘回去太晚也不好。虽然岑同学觉得自己有几百上千条理由可以出口。

    回去的路上,乐于大概是有些累了,没一会儿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晚上的这段路车不多,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英文老歌,曲调轻缓悠扬。

    “Each restless heart beats so imperfectly.But when you e and I am filled with wonder...”

    少女微微侧身,斜倚在座椅上。环湖路上伫立着的路灯投射下来的橙色暖光,像是老电影一样,随着汽车在路上的移动,一帧一帧地在她脸上闪着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