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同志从来没想过, 有朝一日他会被一种叫学习的东西败。

    更没想到, 会被一个叫何叶生的白脸男人，支配得明明白白。

    何叶生是他舅的人，他不敢犯上作乱, 所以他主动选择迁怒对象, 恼恨起那个远在天边，还没见过面的叶生侄子何进。

    这个活在别人嘴里，交口称赞的别人家孩子, 不就是学习好一点吗，有他帅吗，有他活泼开朗, 人见人爱吗！

    祈乐天暗搓搓扎人。

    何进一定是个古板又刻板, 灰扑扑一点没光彩的书呆子，跟他舅一样戴个难看死的黑眼镜，顶着一头丑不拉几，没时间修理的杂毛锅盖头，哼。

    他跟叶生相处难受，迫于沈昱的淫威，不得不接受叶生辅导, 也不想想叶生费心费力教导他有多痛苦。

    叶生高中就开始做家教, 遇过这么多学生, 没哪个比祈乐天更令他头疼。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孩童一样，喜欢调皮捣蛋。

    叶生故意板起脸训斥他, 他就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偏偏这个祈天可能年龄还，不像秦也那般轻浮，令人反感。

    他有一张讨喜的可爱面孔，还没变声的少年音油嘴滑舌起来，经常惹得叶生发笑。

    过去的九月里，吴点七每每看着叶生这么个好脾气的，被祈乐天折磨得耐心告罄到绝望，乐得不行的同时，都忍不住想替他爆粗口。

    基础太他妈差了，差到一种境界。

    他个从重文轻理，严重偏科的人都比他强。

    关键是态度还不行，人家根本没有学习的意思。

    可要祈乐天智商不够用吧，他脑子又还行，人是聪明，就是不用到学习上面

    叶生恨铁不成钢，气他冥顽不灵，恨不得孔圣人附体，把他教育成才。

    可怕是孔圣人转世也没用。

    “好，我们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这题上周才做过的吧？当时你明明会了，为什么又做错？”叶生收了祈乐天的手机，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不是忘了嘛，有什么大惊怪的。”祈乐天被夺了心爱的手机也不恼，手交叠放在脑后，往椅背一仰。

    油盐不进。

    “忘了？”

    “我脑子里记着这么多事，这么多人，可不得自动剔除掉一些。”

    叶生：“横着这些知识点都是你脑子里的过期垃圾，还得定时删除的吗？”

    祈乐天大言不惭点点头：“当然。”

    叶生深吸口气，在他抓狂发作前，祈乐天抽出一张试卷给他看：“别生气啊，舅妈，你教的内容还是有用的，上周考试就派上用场了，看，六十分，我终于及格了一回！”

    他一脸喜气洋洋。

    “原来试卷发下来了啊，”叶生道 “那你现在才拿出来？”

    祈乐天一滞。

    “顺便，请叫我老师，不是舅妈，还有，初中数学总分是一百二，及格分是七十。”叶生一本正经认真道。

    这人身为初三学生，真的无知到忘了这种事情吗？

    叶生不敢置信。

    “以及然后，学到的知识就是你自己的，要学会化为己用，临时记忆不可取。”

    “欸，好吧好吧，何老师。”祈乐天的喜气一空，懒洋洋又敷衍。

    叶生看着就叹气，这人果真还没长大，生在富贵人家又颇受宠爱，既不知人间疾苦，自然也没有学习的压力与动力。

    “我还有最后的话呢，恭喜你，祈乐天，比上次的二十分有进步，你舅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吧，跟家里人吧，他们会表扬你的。”

    叶生拿过书包，掏出一支钢笔送给祈乐天。

    “咳咳，是吗，也还好吧。”祈乐天神色立马一改，自得又矜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我舅就不指望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变.态，我就是考满分，他也会觉得我蠢的。”毕竟他舅是双商都过二百五的天才人物。

    叶生认真倾听着他话。

    祈乐天看着又别扭起来了，也就忘了接叶生送他的礼物：“你肯定是用情侣滤镜看我舅的，他冷血着呢，才不会在意我考得怎么样，不过跟我爸妈还可以，他们一高兴肯定会给我送礼物，哈哈，我想想要什么！”

    祈乐天算得非常高兴。

    叶生捏着手里装钢笔的包装礼品盒，有几分迟疑，这是一份不算昂贵的礼物。

    比不上祈乐天父母随手给他买的，甚至比不上他朋友同学送他的礼物价格。

    果然不是同一个阶层啊。

    叶生想过要不要送这一份礼物，以前他也会给辅导的学生送礼物。

    适当的奖励和表扬，能鼓励学生的积极性，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

    祈乐天兴高采烈准备电话，一回头发现不自然的叶生，顿了顿把东西抢过来。

    “你不是要送我吗，怎么还能收回去，我就是一时忘了接而已。”他一脸控诉叶生气的表情。

    叶生无奈。

    “对了，我给你推荐一个东西。”祈乐天从阳台完电话回来，良心发现了他筹谋已久的计划。

    就算送了他礼物也没用，他是那么肤浅容易被贿赂的人吗，哼……

    该赶走的人还是要赶走，家庭教师这种存在就是跟他相克。

    能处一个多月已经是奇迹了。

    他想着，只有让叶生有事不能来辅导他，他才算真正获得自由。

    舅那边他也有正当理由应付，不会受罚。

    至于后面会不会换其他人来教他，那还用吗，只要不是舅喜欢的人，来一个他整走一个。

    “这个这个，旅游记者，多好的职业。”祈乐天摊开一本旅游杂志，兴冲冲跟叶生介绍。

    他早发现了叶生很喜欢这类杂志，原本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书包，带回来的东西，叶生偶然瞧见，能捧着兴致勃勃看好久。

    为此他到处搜刮了很多堆在书桌上。

    最后才发现，叶生看的是文和图片，喜欢的是到处旅游的经历。

    那还有什么，能比一份可以兼顾旅游和赚钱的职业更令人心动的呢。

    “这期上面有招聘广告哦，招实习记者，多好的机会，走过路过不容错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家店了。”祈乐天卖力推销。

    叶生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热情推荐，还是谢过他的好意：“不了，面试就过不了吧。”

    叶生很有自知之明。

    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杂志上面的内容。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毕竟你太没用了，”祈乐天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不过你把我舅放在哪，当他白投资这么多产业了吗，一句话的事儿！”

    叶生看着又想他没长大了。

    “哎，你可以把这本杂志带回去，送你了。”

    叶生笑笑拒绝，记下书名，回去路上自己买了一本。

    回到公寓，和沈昱一起吃过晚饭，惯例聊过天，又做完当天的作业，临睡前躺在床上，叶生还是翻出了那本杂志。

    他想过自己的未来，一直保持着对前途的迷茫和无力感，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多。

    虽然不够聪明，仍然要坚持勤奋学习，每天充实自己，就为了未来有一天，不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努力过。

    他希望能多走多看一些，这个万千世界，有朝一日他能做到见怪不怪，而不是大惊怪。

    旅游记者，毫无疑问是令他最心动的职业。

    正如在他心里，沈昱是世上最令人心动的男人。

    但这份职业，据叶生了解，要有优秀的文笔，能把一些平素别人忽视的东西，写得让人一看就惊艳，吸引眼球。

    还要良好的人际交往能力，业务能力，旅游途中要观察细致入微，想常人所不想，做常人所不能做。

    有了这些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旅游杂志招人很少，非常少。

    一边玩一边还能带薪工作，享受丰厚的待遇，谁都想。

    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他能想到办法，去旅游杂志社实习，接触到这个圈子了，也许以后就有希望成为一名旅游记者。

    可是没办法，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他虽然努力，却还不够优秀。

    像这本杂志上的招聘，他看着心动眼热，人家却不会招他。

    叶生心事重重睡去。

    祈乐天那边，仍然没有放弃，让叶生去应聘旅游记者的算。

    他主动找到公寓，杵在他舅面前，跟上台演讲似的，唾沫横飞，试图服沈昱帮助叶生。

    沈昱摆摆手，让成奎把人拉走，他嫌弃。

    祈乐天不死心，在成奎手下挣扎：“俗话爱一个人就要给他幸福，他想要飞，就要给他安上翅膀飞翔，你的男友想要做的事，舅，你不应该全力帮他完成吗！”

    “祈乐天。”沈昱转过轮椅，好整以暇。

    成奎一滞：怕不是要折断何叶生的翅膀，还帮人飞翔远离身边，怎么可能……

    难怪他前天开车去接叶生回来的时候，叶生请他停一下车，进了书店买那本杂志。

    他当时就跟沈昱报备了，以沈昱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叶生所想，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清冽冷淡的声音一出，祈乐天心里拔凉拔凉的，惹他舅厌烦了，他死定了。

    沈昱却转动着佛珠，不疾不徐道：“你做得不错，就是要这样，把叶生的任何想法都告诉我，他遇见的，想要的，所有的一切。”

    他舅很有古典美的清俊脸上，依旧没甚表情，但眉眼间对他是少有的和颜悦色。

    祈乐天一激动，大包大揽，毫不犹豫应下：“交给我吧，舅。”

    然后才反应过来，叶生去做了旅游记者不就和他见不着了吗？

    算了，这样更好，不用他报告了。

    沈昱仿佛想到了谁，低头轻轻一笑。

    祈乐天看到不禁吃味，只有在何叶生面前，舅才会这样温柔地笑。

    在他面前几乎没什么好脸色，不，是在除何叶生的任何人面前都这样，淡漠疏离，不带正眼瞧的。

    现在好了，只是想到那人就笑了，这差别待遇。

    沈昱确实是想到了在学校上课的叶生，才不自知笑了。

    他知道叶生心心念念的东西，可他也知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会勾引人。

    而他要的东西，是完全交付身心的彻底依赖与依附。

    那就让叶生先得到了，满足了他的心愿，厌倦了，再束缚在身边。

    王尔德有这样一句名言：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个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回去吧，不用跟他多，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沈昱撂下最后一句话赶人。

    祈乐天偷偷给自己竖大拇指，感觉自己棒棒哒，心满意足离开。

    从被治得死死的经历，让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他舅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