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乎洛荼斯意料的场面。

    阿思露持表演用的道具权杖,挡下来自杀的袭击。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阻拦，一击不成便撤后退，眼睛看向洛荼斯,似乎是怕目标借逃跑。

    洛荼斯只讶异了一瞬,随后合上书,淡定旁观。

    她发现，这次的杀好像并不是刺客。

    这人高大健壮,浑身肌肉,看体格更像是角斗场里的斗士，他中握着明晃晃的长刀，刀锋很利。

    不同于之前试图挟持绑架的家伙，这次,对方是奔着杀人来的。

    难道主使者不是顽固派？

    还是，顽固派终于从可以用她威胁艾琉伊尔的美梦之中清醒过来,决定下杀了？

    思及此，洛荼斯眼眸轻转,瞥向阿思露。

    这位扮演者双横过用作演出道具的权杖，和杀对峙，奇怪的是她脸上始终保持微笑，看久了会觉得有点悚然。

    杀好像就产生了这种感觉，咬咬牙才：

    “我认识你，是那个很受贵族老爷们欢迎的女演员。”

    阿思露微笑。

    “这是私人恩怨,要是识趣当做没看见,我也不为难你。马上离开,就现在。”

    杀打开身后一扇门,示意阿思露赶紧离开,这扇门非常隐蔽,显然杀方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阿思露继续微笑。

    微笑仿佛是一张得体的面具，一成不变地融在她脸上。

    杀脸色随之一沉，挥刀朝她砍去，眼看着刀锋近在咫尺，却忽然一转，气势汹汹袭向洛荼斯。

    不论出现怎样的意外，都得先杀了眼前的女官，成功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只要能得

    就不用在角斗场殊死搏斗，连他的家人也能脱离奴隶的身份，只需要杀了她！

    洛荼斯大可以原地不动，任由杀被反噬而死——但在场的还有阿思露。

    面对这个底细不明的女人，洛荼斯还不想显露出异常。

    刀锋接近某个临界距离之前，洛荼斯脚尖点地，闪到一旁，顺从阿思露那里夺过道具权杖，趁杀惯性前冲收不住势，一棍敲在他后脑勺下方。

    这种演出用的道具竟然很有分量，像是金属制品，难怪在架住杀攻势时会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

    受此重击，杀哼都没哼一声，翻着眼睛向前跌倒。

    还撞翻了书屋里晾晒纸页的架子。

    称不上危的变故结束，洛荼斯将假权杖交还给阿思露，淡然颔首。

    “多谢。”

    “举之劳。你身很好，让我自己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呢。”

    这位当代声名最盛的神灵扮演者早就换了一套日常服饰，摘下演出时的假发，淡金色短发垂至颊边。她无疑是赏心悦目的，却漂亮得很平均，没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让人觉得，转过身就会淡忘她五官的细节，只留下一个“美人”的印象。

    不像是在现代有过交集的人。

    还是神灵化身？洛荼斯微眯起眼，并未感应到其他神祇的神力。

    阿思露安静地立在面前，用尺子量过似的笑容刻印在嘴角。

    大约是察觉到洛荼斯的戒备，她歪了歪头，主动解释道：“我刚才在那里。”抬指向不远处尚且完好的书架，“演出结束后想买两本书，就直接过来了。”

    那面书架很高，的确能将人的身形完全挡住。

    可处于紧张状态下的书屋老板，不该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更不会这么轻易地落锁——除非他不打算管店内其他客人的死活。

    但如果真是这样，书屋老板也不可能等到刚才再关门。

    更何况，阿思露还带着道具权杖。

    会有人在演出结束后，带着笨重的金属权杖过来逛书屋吗？

    阿思露无辜地笑着，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话里有没有漏洞。

    洛荼斯垂眸：“是么，那还真是巧。”

    她不再同阿思露对话，视线四下一扫，走到角落拿起一捆绑书用的麻绳，扯了扯，很结实。

    带着麻绳来到那扇门边，洛荼斯抱着双臂，静静等待。

    长久的相处，让她受到了王女的些许影响，就好比这个动作，有种艾琉伊尔式的好整以暇。

    在洛荼斯身后，阿思露压下眉，深蓝如夜幕的眼里掠过暗沉之色。

    洛荼斯没等多久。

    门被人悄悄拉开一条缝，有人悄悄窥伺着书屋里的动静，还没等他看到什么，门就被洛荼斯从里骤然推开。

    片刻后。

    书屋老板和昏死的杀背对背坐在地上，被一条麻绳捆作一堆。

    “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书屋老板拼命辩白，“只知道是一位贵族，我也不想害人，可如果不按那位大人的做，就没有活路啊！”

    洛荼斯：“哦。”

    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便走到书架边，拿起之前在看的那本书，打发时间顺便等艾琉伊尔过来。

    书屋老板磨蹭了半天：“女官大人，能不能请你替我向王女殿下求求情，我真的没想害人”

    “你知道艾琉？”

    “是的，我、我之前见王女殿下和您一起来过。”

    “既然你清楚那些人不给你活路，为什么会觉得艾琉就能放过你？”

    洛荼斯略感困惑。

    倘若这次的杀行动成功，背后的贵族是否会被挖出来不得而知，但作为行动的参与者，书屋老板没办法把自己摘出来，贵族更不会保他。

    一旦接受胁迫，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书屋老板支支吾吾：“可是——虽然如此——”

    阿思露悠闲微笑道：“人类就是这样，哪怕只能多活一天，也要苟延残喘。”

    原本是人的洛荼斯感觉有被冒犯到。

    “你还在啊，阿思露姐。”

    阿思露不紧不慢道：“毕竟我是来选书的。不过看这样子，现在似乎不支持买卖？”

    洛荼斯：“”

    又过了片刻，阿思露在桌子上留下几枚铜币，一拿着道具权杖，一抱着两本书，轻盈地走到门边。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女官姐。”

    她挂着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笑容，消失在门后。

    书屋老板抖了抖：“我，她不演戏的时候真的有点渗人，是不是？”

    洛荼斯没理他，兀自思索。

    倏然间，霜蓝眼眸之中闪过寒芒。

    “是顽固派。”

    清冷的嗓音笃定道。

    老板：“啊？”

    洛荼斯重归沉默，只冷冷淡淡往这边一瞥。

    书屋老板闭嘴了。

    这位女官姐，貌似也有点吓人。

    与此同时，艾琉伊尔和平民官僚势力之首卡尔顿的谈话进行到尾声。

    “谢谢你的信任，卡尔顿。”

    “不，是我该感谢您，没有记恨我们曾经的选择。”

    王女淡笑：“那不过是当时的大势所趋，我并不介怀。”

    才怪，艾琉伊尔其实记仇得很，只是这不妨碍她作为上位者欣赏和重用有能力、有抱负的臣子。

    而卡尔顿，的确是这么一个人。

    “但是殿下，我需要坦陈我的想法。”

    卡尔顿缓缓道：“我曾以为霍斯特会实现我的理想，所以才选择了他。事实证明，尽管那是当时最好的办法，却成为现如今最大的阻力。”

    “人无法预知未来，今天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会让索兰契亚更好，还是陷入越发混乱积弱的境地？这些，现在的我都不知道。”

    卡尔顿深吸口气：“我只希望，您能让我成为一名有用的臣子。”

    ——而非很久以后的王国史上，将又一个暴君推上王座的荒唐奸佞。

    艾琉伊尔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几息之后才慢条斯理道：“你所期望的一切，都是我向洛荼斯女神发下的誓言。”

    年轻的王女托起颈间的护身符，轻吻雪荼中央圆润的蓝玉髓珠。

    “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诺。”

    卡尔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在分辨话中真伪。

    良久，大臣深深行礼。

    艾琉伊尔结束对谈，走出卡尔顿大臣的府邸时，一名在外徘徊片刻的亲卫很快靠近，对着王女低声报告了什么。

    艾琉伊尔听到一半，眼瞳就已微微睁大，瞳孔缩，金色眸子翻卷黄金的海洋，又像是取用不尽的蜂蜜海。

    “在哪里？”

    “还在那座书屋。”

    “我现在就过去。”

    王女翻身坐上骏马，掉转马头，奔向露天剧院旁的书屋。

    迅疾的马蹄声哒哒接近。

    倚靠在书架边的洛荼斯抬起眼，唇角轻扬，上前一步开门。

    艾琉伊尔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

    “您有伤到吗？”

    洛荼斯摇头，示意她看被捆在角落的杀和书屋老板。

    王女依言投去视线，看到锋利的长刀时，眸光一冷：“对方下了杀是顽固派？”

    “这也是我的猜测。”

    书屋老板整个人浸在寒凉的目光里，感觉心理上呼吸困难。

    救命。

    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