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徐景珩抱着皇上,一路散步回宫,西北风呼啸,寒风凌冽,圆圆胖胖的月亮也缩进云层里,估摸着明儿要下大雪,提着灯笼仓皇躲避寒风的人,一眼瞄到这般风采的人物,都一个愣神。
徐景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到紫禁城,照顾皇上洗澡沐浴上床,刚要离开,发现皇上立即睡得不大安稳的样子,干脆在寝殿外间守着。
皇上感受到徐景珩身上的气息就在附近,果然皱巴的眉眼舒展开来,肚子一鼓一鼓的,睡得沉沉的,猪崽一般。
因为带着皇上玩陆博和蛐蛐儿,被罚去山海关一趟,打马回来过元宵余庆,发现指挥使今儿不出宫,只躺在外间的一个躺椅上,赶紧给拿来一个薄被盖在身上。
指挥使徐景珩看他一眼,他立马讨饶:“属下明天和指挥使报告。”
心里一叹,徐景珩闭眼休息。
大明帝国,看着浩大无边,人灵地杰。可自从先皇时期,便是起事不断,土地兼并引起的流民增多,是一个方面,在解决中。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南北差距拉大,贫富差距拉大,社会阶级固定,老百姓看不到希望,只能铤而走险。
南北情况大不同。内阁开始土地改革,目前主要在京畿地区和边镇九个区,南方和西南还没有动起来,这也急不来。
可即使这般缓慢,也是不容易的。边镇的军户们每天面对外敌,武力高,人凶悍,边镇的宗室世家大族,自然也不容看。
北方的山海卫还没派钦差过去,就闹了起来,山海卫关系到京畿防护,锦衣卫收到消息,自然是铁血镇压。
余庆的身上还有没消掉的血腥气儿,眼窝黑黑的,一看就是熬夜熬出来的,他却是赶在午夜之前回来,欢喜地用着汤圆——回来北京,回到这紫禁城,身体热起来,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一抬头,看到指挥使又消瘦下来的身形,眉心一皱,觉得应该想办法给指挥使补一补,好像,那什么东北人参好?余庆心里琢磨着东北的事儿,慢悠悠地用着他的汤圆儿。
第二天皇上睡懒觉,辰时了才爬起来床,听宫人徐景珩还没走,就高兴加高兴,出来房间发现余庆回来了,立马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扑到余庆的怀里撒娇。
“余庆,朕想你啊。”皇上胖脸上满是委屈,大眼睛里却是蕴含着满满的喜悦之情。
余庆抱着皇上,脸上笑容大大的很是兴奋:“皇上,余庆也想皇上。皇上,臣这次去山海关,给皇上淘来好多宝贝。”
皇上就更高兴,皇上闻出来余庆身上的血腥气,抱着他更为亲近。
皇上人,聪明。他知道徐景珩过年这些天很忙,好像东北出来白莲教什么的,余庆是去山海关打架了。皇上吸吸鼻子,只抱着余庆的胳膊不撒,耍赖地喊:“余庆,一起用早膳。”
余庆憨厚地笑:“好,臣等和皇上一起用早膳,臣照顾皇上洗漱?”
皇上胸膛一挺:“朕自己会。”
皇上去里间,自己“嘘嘘”,自己刷牙漱口,自己拿着毛巾笨笨地擦脸等宫人伺候着他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他立马跑到膳桌上做好,乖乖地等候。
徐景珩早起沐浴,瞧着皇上睡懒觉也没舍得喊醒,只在乾清宫寝殿外间练功等候,发现皇上和余庆等人,都在等他用膳,只得收功,进来内殿,洗脸净,陪着他们一起用早膳。
余庆冲皇上挤挤眼睛,皇上就冲余庆挤挤眼睛,徐景珩安静坐下来,无视他们的眉眼官司,“食不言”。
今儿人多,三个人。三张膳桌拼在一起,铺上桌单,捧红色漆盒的太监们排着队进来,将各种菜肴、饭点、汤羹等迅速端上饭桌。
大明紫禁城的规矩,太监们每进一馐,以金丝笼罩盘面,太监口兜绛纱袋,侧其面,防口鼻息出入触其馐
盒葢上有曲柄黄伞一把、金铃数十,太监心翼翼地顶住,行走的时候摇曳有声,一个是,以防鸟雀污及御膳,一个是,告诉其他人避让
丝竹管弦声悠扬,金、银、铜、锡等等花色富贵鲜亮的餐盘一一上来,三个人各自打开一块天蓝色的餐巾,在胸前戴好。六个宫人端上来六个紫金盆,再次漱口净
徐景珩还是安静,余庆和皇上又挤眉弄眼——皇上今儿起来晚了,饿。一个个黄金盖打开,饭香四溢,皇上的鼻子闻到饭菜香更忍不住,礼仪太监一喊“皇上用膳”,立马动。
奶汤、两熟煎鲜鱼、炉煿肉、筭子面、撺鸡软脱汤、香米饭、豆汤,分量不大,一般的成年人用正好,皇上奋斗一大半儿,徐景珩一个眼神,皇上就把剩下的饭菜全给余庆,余庆正好吃不饱,咧嘴一笑,清盘。
漱口,泡茶,散步。外头太冷,天色阴阴的,皇上裹着厚厚的狐狸大氅,毛茸茸、圆滚滚的跟一个红球儿一般,只拉着余庆的,和余庆诉自己的委屈:“余庆,朕要读书啊。余庆,朕不能出去玩了。”
瞧瞧皇上委屈的模样,叫人恨不得捧着心尖儿,只为皇上开心一笑——可是这次的“敌人”是指挥使啊。余庆瞄一眼前面负而立的指挥使,暗暗给皇上递眼色。
“皇上好好读书,臣听,‘读书’最好玩了。”
“读书”两个字咬得特重。皇上眼睛一亮,模糊明白余庆的意思,只到底皇上从来都是乖乖的,身边的人又宠着他从来都是寓教于乐,皇上就从没有过逃课的想法
可是皇上聪明。皇上意识到,读书,也是可以快活的,对于徐景珩强制他读书的事儿,就不那么排斥了。
皇上大度,主动和徐景珩交代自己的新伙伴——一只黑色的蛐蛐儿。
徐景珩瞧着皇上又亮堂起来的胖脸,忐忑不安地等候回答的模样,心里一软:“皇上喜欢,且养着。”
皇上一听,那眼睛亮的,跟大夏天的太阳一般,亮的晃人眼。皇上捧着蛐蛐罐儿,给徐景珩看,和徐景珩显摆:“黑乖乖,打仗好好。”
徐景珩看着这只被养的,胖到跳不起来的蛐蛐儿,赞赏地笑,还和皇上讨论蛐蛐儿的各个品种,饲养的注意事项,斗蛐蛐的要点,主要的玩法皇上听得浑身都发亮——指挥使也会玩斗蛐蛐儿。
指挥使徐景珩,自然会玩斗蛐蛐儿,当年刚走路稳当的奶娃娃徐家大公子,跟着还是太子殿下的先皇,玩遍紫禁城,玩遍北京城的大胡同捧着一个金碗在街口要饭,都玩过。
徐景珩眼睛一眨,掩盖住眼里的各种情绪,只瞧着皇上蠢蠢欲动的模样,眉眼放松:“皇上要玩就玩,只要记得,玩乐是玩乐,该学习的时候专心学习,该睡觉的时候收心睡觉。”
皇上这才明白徐景珩生气的原因,不是玩乐,而是因为他睡觉时间还在玩。顿时胆子大起来,伸出“龙爪”抓住徐景珩的衣襟,大眼睛乌溜溜的映照出徐景珩的人影儿。
“还要一只斗鸡。”
“好,臣给皇上选一只斗鸡。”
“还要一只鸟儿,一匹骏马。”
“好。一只鸟儿,一匹骏马。”
皇上就眉眼弯弯地笑,又担心余庆出山海关的事儿:“山海关不乖啊?”
徐景珩没有回答,有些事儿皇上应该知道,吩咐一边装柱子的余庆,拿过来大明地图,细细地讲给皇上听。
“当年太祖皇帝收复中原,北方打到大呼伦贝尔草原,南方打到云南大理,西部到陕西山西。到永乐皇帝,一路朝北打”
太祖皇帝在大明各边境设置都司。辽东都司、贵州都司消灭云南梁王和大理国,设置云南省,内地基本统一。
大将军蓝玉北伐到捕鱼儿海,大明的势力范围到达大呼伦贝尔一带,设立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史称“兀良哈三卫”,归当时的宁王统辖,再到永乐时期五次北征,一直打到北方黑龙江流域、库页岛一带,设立奴儿干都司。
永乐皇帝征服越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还对南洋诸国有了名分上的册封。到仁宣时期,大明朝的盛世,但是朝廷采取收缩的政策,疆域和势力范围大幅度的萎缩。交趾大乱,朝廷直接放弃交趾布政使司,交趾复国
南洋大乱,改朝换代,只承认藩属国名分。朝廷再撤销奴儿干都司,退出黑龙江流域,以后的一代一代,不断收缩
到英宗时期,大明由盛转衰,疆域面积不断缩。北方的瓦剌强盛,统一蒙古,西北诸卫和兀良哈三卫均投降于瓦剌,大明势力范围进一步萎缩。
东北黑龙江流域的女真族崛起,和大明为敌,山海关外战争不停。
到成化年间,大明对女真族的战争取得许多胜利,却又忽视了蒙古各国。蒙古于实际上占据河套,大明势力退出漠南地区,基本收缩到内地。
再后来,瓦剌衰落,西北各蒙古王公脱离瓦剌控制,大明重新册封罕东卫、赤斤蒙古卫、哈密卫、沙州卫等。但是,西北的吐鲁番蒙古出现,西北各卫处境十分艰难
此后弘治年间,更有北方的鞑靼强大起来,北元一统
皇上和徐景珩,君臣两两相望,皇上胖脸眼看就要裂开。余庆站一边不话,余庆也感觉,这大明就是一个破筛子,堵住这个窟窿,那个窟窿漏风。
更困难的,大明如今本身就问题多多,只能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去图谋其他
一时间,没有人话,只有呼吸声。外头西北风呼啸,下起来大雪,除了徐景珩,皇上和余庆都没注意到。天儿冷的刺骨,张佐打着伞给皇上送出洋人选名单,掀起厚厚的帘子进来外间,脱下雪衣,跺跺脚,对着炭盆搓搓,才是暖和过来。
太监示意他等等,面容严肃,他眼神一闪,脱去外袍,安心等候。乾清宫偏殿,火炕烧的正好,外间温暖如春,里间暖阁里更是舒坦。然此时的里间,气氛着实诡异。
皇上完全明白徐景珩的话,胖脸裂开、裂开、裂开
徐景珩面色平静,语速还是慢慢的,缓缓的,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其他人都不要担心。
“如今大明国力在恢复中,虽然女真族对明朝的战争越来越大,暂时也无需担心。兵部提议,在东北修建辽东边墙来抵御女真族的入侵,臣认为此举耗费巨大,且属于笨重防御,不可取”
防御?!!!皇上的胖脸停止开裂,大眼睛里带着怒气,只看着徐景珩重重点脑袋,奶音清脆无比:“女真敢犯大明,打!兵部主张防御,兵部笨笨,不聪明,朕也认为不可取。”
徐景珩在心里微笑开来,眉眼舒展:“皇上得对。”
皇上听到指挥使夸他,身上的杀气消散,眉眼骄傲。
余庆:“!!!”肚子里笑得打结。
徐景珩:“之前大明于西北地区,西北的蒙古王公基本不再接受大明册封,吐鲁番蒙古兴起,吞并哈密,导致大明势力完全退出西北。然皇上英明,收回哈密,答应互市,大明在西北有了十年时间。”
皇上眉开眼笑,一副朕英明的样儿。
余庆捂脸,不忍心看。
徐景珩:“此乃一。北元蒙古强盛,达延汗分封诸王,其中大明最需要守住的地方,是河套。这也是王守仁去河套的原因,即使大明不能收复河套,也不能彻底落到蒙古,此乃二。”
皇上:“!!!”皇上胳膊一挥,气势磅礴:“打。打完和谈,互市,十年后朕御驾亲征,统统落花流水。”
余庆两个肩膀一起抖动,皇上,落花流水不是这样用的
徐景珩:“西南相对落后,山多,部落土司掌权,本就因为朝廷的不断渗透已有反心,彭泽老将军去西南,一方面能镇住,但大明要加派官员,必然引发当地土司反弹,叛乱将起,朝廷要做好准备,此乃三。”
皇上瞪大眼睛,傻眼。
外敌,和内乱是不一样的。他已然意识到。内乱,老百姓吃不饱肚子要造反,和吃饱肚子故意造反,也是不一样的。
皇上对吃不饱肚子要造反的人愧疚,皇上想要他的子民都吃饱肚子,皇上不明白,吃饱肚子的子民为什么要造反。
“不乖乖啊,砍脑袋。”皇上气呼呼的,不清的感受要皇上更气,胸膛起伏不定,气得整个人都喷火。他也不知道气谁,就是生气。他是大明皇帝,这都是他的事儿,他要管他的子民,他就越发生气。
“不乖乖,砍脑袋。”皇上气得又喊一嗓子,却还是无从起的怒火,不知道该砍谁的脑袋的那种气,眉眼肃杀,浑身都绷紧,却是明显的伤心。
余庆抬头,心疼地看一眼皇上,求情地看一眼指挥使。
指挥使徐景珩还是面色平静:“皇上,如今大明日益恢复中,大明和日本一战,全面恢复朝贡贸易,又在南海设立市舶司,收复南洋之地,此乃皇上的大功劳。”
皇上听了这话蓦地一亮,但他反应快,睁大眼睛看向徐景珩,是不是还有“四”?
徐景珩的目光回答“有”。皇上就更愤怒更愤怒,胸膛剧烈起伏,却又脑袋微微垂下来,心里头不清的委屈,眼圈就红了。
他乖乖的,做唐太宗,为什么他的子民要造他的反?娃娃皇上朱载垣,再是心大,到底年纪,无法接受这种“背叛”。可他又天生骄傲,骄傲如他,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孩子要强的模样,看得徐景珩心里一疼,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伸摸摸皇上头上包包头,等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皇上都无需担心这些,更无需上心。大明帝国两京十三省,人口一亿三千万之多,就是吃一样的水,也养出来不一样的人,有造反之人,很正常。
皇上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自己开开心心,其他,不值得皇上一个皱眉,皇上明白吗?”
余庆本来在念叨指挥使狠心,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震,恨不得捂住耳朵。
皇上嘴巴微微张大,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挥使,眼里还有没掉出来的泪珠子,可怜兮兮的样儿。
皇上第一次在美美指挥使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冷漠。
美美指挥使,即使出这般话,也是面色平静,目光轻轻慢慢。指挥使姿态放松地坐在皇上的对面,好似他在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斗蛐蛐儿的方法。
皇上突然心生一副不服,合上嘴巴,倔强之心升起,也注视指挥使的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终于在里面看到自己的人影儿,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巴笑——
指挥使在关心他,他不要去在乎其他人。
皇上自觉想明白了,脸上的神采恢复,面孔熠熠生辉,一句类似承诺的话脱口而出:“朕明白。”
余庆瞳孔一缩。
徐景珩心里一暖,接着和皇上讲述“四”,有关于东南沿海和南海,皇上听得连连点脑袋,余庆在一边听着,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可能,成大事者,都有这种冷漠?皇上的天性,其实也是冷漠的。
三个人盘膝坐在厚厚的毡毯上,徐景珩照顾皇上用一杯温水,声音平缓,鼓励。
“东北女真部落刚刚兴起,不适合用分化拉拢等等怀柔段,那样会养的他们胃口越来越大,只能狠狠地打。而东北和日本都挨着朝鲜,朝鲜不容有失,朝鲜和大明的关系,要收紧。”
“朕打!朕派官员去大明和朝鲜边境。”皇上鼓着腮帮子就要去打。
“西洋、南海,重新归于大明,此乃是皇上的功劳,大明控制住南海海域,掌握西洋到大明的关键海线,就会有大量的金子银子进来。然,金子银子进来,除了朝廷,还到了谁的里?都该怎么花?”
“朕知道,全大明铺桥修路,建造学院盖房子,要他们买。”皇上明白徐景珩要盖房子的其中一个用意,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皇上得好。大明的富余人口,一部分去边镇,一部分去南海,这些人,需要管理好,大明一百五十年来的户籍制度,可以适当地动一动,松一松。”
“朕吩咐内阁和六部。”皇上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徐景珩发现皇上眼里的泪水没有了,亮亮的,声音里带笑儿:“其余待在家里的剩余人口,连同富户大族,同样加强管理。大明这几年士气大振,然还是人心浮躁,皆因理学不再适应大明。”
“皇上慢慢体会,人心和人性,压抑到一定程度,会反弹。”
皇上迷糊,思考片刻,的开心:“朕体会。章怀秀造的弹簧,压压,反弹,压压,反弹。”
皇上一副献宝的模样,从毡毯上爬起来到墙边柜子里,摸出来一个弹簧给徐景珩看,还兴致勃勃地动演示一番:“压压,反弹,压压,反弹。”
徐景珩瞧这个零件,接过来看一会儿,的赞赏:“很好的物事,应该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皇上兴奋:“造马车,造大船,马车和大船快快。”
“皇上英明。”
“朕英明。”
自恋皇上英明,聪明,徐景珩教过他一次,他就记得。
山海卫有人不乖,吩咐内阁用怀柔段处理,另派给事中夏言做钦差,直接去山海卫开始土地改革。
是为刚柔相济。
大臣、富户、世家大族掌握大明百分之八十的民间财富,却只占据大明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更有大明缺银子储备,纸币连番贬值,为了使得紧凑的银子流通起来,就要这些人花银子。
民间储备的银子都掏出来,从老百姓里走一圈,所过之处,留下丰富的饭钱和工钱,是为另一种方式的财富分配,缓和大明不断拉大的贫富差距。
皇上乖乖,不着急,就从豹房附近的房子开始,其他地方徐徐图之。
而朝廷赚了银子,也要花,修桥铺路、大兴学院全力供应河套军需,更要大力练兵,更换装备,水师保证海路,陆师准备攻打东北,镇压西南,防备蒙古
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作坊造材料,作坊需要人工和技艺这样一来,大明的一亿三千万人口不光没有剩余,反而紧巴巴的不够,质量也达不到需求
皇上掰着指头数一数,犯愁。事情太多,还不能一样一样地来。当然,这些事情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办。
皇上自己的事情?皇上瞅着里的弹簧,看一眼书桌上高高的三摞书本儿,古今中外的儒家墨家法家琴棋书画茶艺插花拈香十八般兵器吸吸鼻子,想哭。
美美的指挥使不再强制他读书,温柔的指挥使皇上更无法拒绝。皇上抬摸摸脑袋,他记得,那天指挥使摸他头了。
可是皇上不想学习。皇上的目光涣散,看着那些书本儿,每一摞都比他高,比他胖,刺激过大,皇上张大嘴巴就嚎:“哇哇哇朕不当皇帝哇哇哇徐景珩哇哇哇徐景珩坏啊哇哇哇”
皇上哭的天崩地裂,洪水泛滥一般,淹没自己,也淹没乾清宫、紫禁城。宫人们不知道皇上怎么哭了,还哭的这般委屈,还喊着“不当皇帝”,着急之下,拎着皇上最近最喜欢的,指挥使送来的鹦鹉哄皇上。
“皇上不哭啊,皇上不哭啊。皇上看鸟儿,多好看?”张佐肥胖的身躯微微弯着,急得额头冒汗。
“皇上不哭,皇上不哭”金刚鹦鹉抖动翅膀,聪明地跟着重复这句话。
皇上一看这鹦鹉,哭得更惨,“哇哇哇”的,那架势,真要闹罢工,不当皇帝。
皇上把自己卖了,就卖了一只斗鸡,一只鸟儿,一匹骏马,皇上岂能不哭?可皇上不管怎么哭,皇上答应了啊。
皇上一边哭“徐景珩坏啊”,一边不再拒绝“寒窗苦读”,礼部那自然是要准备好,更多多的书本儿,更多多的老师。
杨阁老因为皇上要学习西洋文化,惊怒之下写信回京,刘阁老蒋阁老谢阁老,都叹气。
皇上不是不学习四书五经,四书五经还是根本。皇上就是带着学习一下“外语”,就跟先皇学习蒙古话,葡萄牙话一样,学了语言,那就看看外语书本儿,没错儿啊。
还有那徐景珩,徐景珩这番折腾,没有出格,就是,打了一个擦边球,他们没有话。
三位阁老就感觉,这徐景珩忒无赖。
南海,杨阁老收到刘阁老蒋阁老谢阁老的回信,愣愣地去找魏国公的院子,直接问出来:“国公爷,指挥使要皇上带头学西洋语言,仅仅只是,在给下西洋做准备?”
魏国公伸摸摸保养得宜的胡子,犹豫片刻,告诉杨阁老实话:“南海一战带来的冲击,不光这南海流淌黄金,引得大明人来这里淘金”
杨阁老快速接口:“朝野上下也都认识到,欧洲都占据部分印度土地,打到家门口,大明还对欧洲一无所知,大明出海一趟势在必行,下官出来一趟也明白”
杨阁老后半截的话卡住,好似被人卡着喉咙一般的艰难。
魏国公心里一叹,忍不住安慰安慰杨阁老:“阁老莫怪莫怪。我那儿子他就是一个无赖。阁老学贯古今,当今理学家之精神领袖,文臣代表,岂能不知道”
魏国公了半天不下去,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事儿,越描越黑,没的,他那儿子,就是实打实地算计杨阁老一回。
杨阁老也意识到,徐景珩诱惑自己下南海,也是算计之一,出来一趟,开开眼界,就会大力支持出海之事。
杨阁老苦笑连连:“国公爷,下官这才明白‘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
这徐景珩要是做了世子,困在南京,那真是辱没了他,杨阁老表示,他也是输得起的人,愿赌服输。
哪知道魏国公听了他这话连连摇头,更是苦笑,好似一颗心也苦了一般。
“阁老误会,世人大误。当年,孝宗皇帝是要打压南京世家大族,勋贵外戚‘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听话胆,当为世子。”
!!!
一个惊雷劈下来,饶是杨阁老精明能干,八风不动,此刻也猛然变色。
二十年多年前的杨阁老,还没老,还没有进入权利中枢,真是没有想到孝宗皇帝
杨阁老略一思考,眼睛一下子落在魏国公的身上——无缘无故的,孝宗皇帝为何要打压南京方面?
魏国公还是苦笑,眼里浮现一抹痛苦之色:“不瞒阁老。当年我年轻,一心要重振魏国公府的风光,要南京对比北京,不再光是一个粮草之地,钱袋子
是我连累了我那儿子我这些年”
魏国公眼里浮现泪光,语不成句:“他不要娶妻,在北京各种折腾,我都知道可我一想起,他因为我我这心,痛啊。”
魏国公眼里的泪水落下来,看着杨阁老,满是愧疚:“世人要怪,当怪我啊,是我对不起我儿子”
这一天,魏国公的泪水流到面颊,那是一个做父亲的痛苦和悔恨。杨阁老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魏国公的房间。
杨阁老记得,当年三岁的徐景珩到北京,孝宗皇帝对徐景珩的喜爱之情,那不是假的。孝宗皇帝任由当年的先皇,带着徐景珩满四九城玩耍,好兄弟一样抱着徐景珩喊“弟弟”,要饭要到一口吃的,先给弟弟,也不是假的。
可孝宗皇帝对南京的打压,也不是假的。孝宗皇帝的那些喜爱,有多少是因为补偿,还是迷惑南京?
杨阁老唯有苦笑,世事纷纷,孝宗皇帝啊,你若在天有灵,你会怎么想?
你可知道,先皇病重驾崩,留下皇上,都是谁在护着?
杨阁老心里复杂难言,仰天苦笑,泪水也落下来。
杨阁老知道,魏国公告诉他这一段公案,是要缓和他和徐景珩的关系,是要他无法对徐景珩出狠,可冷静下来的杨阁老,即使知道,也无法出招回击徐景珩。
交口相传的“七巧玲珑心,不当为世子”多么讽刺。杨阁老多希望这是一个莫大的假故事,是魏国公故意告诉他,欺骗他的。
孝宗皇帝和北京城,欠徐景珩的,不光是一个世子之位,杨阁老没有那个脸对徐景珩出,只能默认徐景珩的动作。
北京城,徐景珩收到父亲魏国公的来信,面对信里面,他爹那黄河之水一般的痛苦之情,南海之水滔滔不绝的悔恨之意,以及这被泪水打湿了的信纸,怔愣片刻回神,认命地提笔写回信,十张信纸安慰父亲。
父亲是为了缓和他和杨阁老的关系,他知道。家里人都一直对他心里有愧,他都明白。无论他多少次,他已经这么大了,不是那个因为欺骗,意气用事离家出走的少年,家里人也总是不信。
难道,真要娶妻,他们才相信他放下了?
徐景珩抬按按眉心,就觉得他也被家里人传染的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