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带娘娘探望玉夫人。”

    “是。娘娘，请随奴婢来。”身穿浅粉色衣服的丫头年纪，在看到梅妃娘娘一身太监服饰，娇俏的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梅语嫣笑了笑：“有劳了。”

    这样一句话，竟然引得本来不动声色的丫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往前走去。

    …………

    穿过花团锦簇的西园，来到一处别院。

    梅语嫣随粉衣婢女进入中厅，中厅，大而空旷。

    明明厅内有三五婢女在扫收拾，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面容。面色却严谨而冷漠，无端让梅语嫣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绢花，美丽却没有丝毫生气。

    听到内室传来的隐约咳嗽的声音，梅语嫣蹙起眉，快步走进内室。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味，玉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极为苍白。

    玉夫人面容清丽，长相极美，尤其是眉目之间那抹脆弱无依的气质，惹人怜爱无比。

    她心的坐在床上，手轻轻地握住玉夫人的手。

    此时，已是仲夏，玉夫人的手却冰凉无比。

    玉夫人睫毛轻颤，睁开眼睛，眸光出现短暂的迷茫，惊喜，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缓缓沁出泪，她却猛然甩开梅语嫣的手，“嫣儿，你怎么会回来？娘亲不是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在回到这里么！”

    她的语速过快，又连连咳嗽起来。

    梅语嫣连忙轻拍着那瘦弱的背脊，柔声道：“娘亲莫气。无论怎样，嫣儿都已经回来了。娘亲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念嫣儿吗？”

    她这一声母亲叫的极为自然，当她选择成为梅语嫣的时候，她就已经接受梅语嫣的一切。

    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为什么这玉夫人不让梅语嫣回来看她，难道在梅语嫣进宫之前，这母女俩有什么约定吗？

    玉夫人苍白的脸上，轻笼着一层哀愁，这样的女人无疑是很脆弱的，可是这样脆弱的一个女人竟然不准自己唯一的女儿来探望自己，这是为什么！

    眼角余光看到穿粉衣服的婢女站在一旁，她的手一挥，“下去吧。本宫和娘亲要些话，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来到这里。”

    粉衣服的婢女道：“粉荷遵旨。”

    等到那粉荷离开，玉夫人才满面凄楚的道：“嫣儿。娘亲怎么会不想念你呢。可是，娘亲不是过吗，要你成为皇上身边最受宠爱的女人。只有这样，你我母女才会有一丝活路。”

    “娘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梅语嫣心一动，搀扶玉夫人半坐起来，在她身后放好软枕，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嫣儿难道忘记了吗？你大哥一向视我们母女俩为眼中针，肉中刺。他一向认为是我们母女俩毁了老爷的清誉。这些年来，娘亲让你尽力模仿无霜姐的神韵，只求你大哥看在你和无霜姐有着同样一张脸的份上，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

    “只怕我那大哥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们的。”梅语嫣冷笑出声。

    从玉夫人这短短几句话中，就可以听出梅府没有好好对待她们母女两人。

    梅凤书高傲无比，根本不屑掩饰他对她的厌恶。

    只是这样厌恶她的梅凤书还是想办法安排她出宫，看来他必有所图。

    她一定要防。

    “的确是。”玉夫人苦笑出声，她的语气有着一丝希冀，本来暗沉的眸光也因为这一丝希冀有了一丝光亮：“可是，皇上无意间看到了你。接你进宫。单凭这张和无霜姐相似的脸，皇上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可是傻丫头，你为何又要回来！”

    梅语嫣的眸子眯起，她将玉夫人抱在怀中，声在她耳旁道：“娘亲，莫要话。嫣儿知道娘亲在这过的并不好。”

    她的视线扫过这布置奢华的卧室，虽然奢华，但是冰冷。

    这玉夫人这个名衔就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牢笼，将她的娘亲紧紧的锁在这里。

    玉夫人轻捂住嘴，听着女儿轻柔的话。

    “嫣儿，会想办法救娘亲逃开这里的。现在，嫣儿只问娘亲，敢不敢放下这所有一切，陪嫣儿离开。”

    对上女儿绝美，但是坚毅的脸，玉夫人眸中含着泪。

    她不能在拖累女儿啊。

    看出玉夫人心中所想，梅语嫣轻笑，“娘亲难道以为嫣儿将娘亲扔在这里，嫣儿心中会好过吗？日日夜夜担心娘亲过得好不好。还有大哥也许会拿娘亲来威胁嫣儿，嫣儿怎么可能会那么心狠，不顾娘亲的安危呢？如果娘亲真希望嫣儿过得好，那么就让嫣儿救娘亲离开这里。”

    玉夫人泪如雨下，终于轻点了点头。

    梅语嫣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绿漪的声音传来：“娘娘，大夫已经过来了。”

    梅语嫣扬声道：“让大夫进来吧。”

    她的手轻柔拭去玉夫人脸上的泪，道：“娘亲看到嫣儿，也不用喜极而泣啊。好了，大夫，先为娘亲诊断吧。”

    大夫年纪不大，五官很是平凡。

    他微微一笑，“是。夫人，请伸出腕来。”

    “夫人身体没有大碍。只是长期积郁心中，夫人心胸放开来，自然不药而愈。我待会儿给夫人开一些补药。”

    梅语嫣站了起来，笑道：“有劳大夫了。”

    这大夫虽然相貌平常，可是话声音如春风拂柳，更何况这大夫气质温润如玉。让人不由得升起好感。

    “娘娘，该让我为你诊断了。”他温吞笑道。

    “那好。就麻烦你了。”看到他脸上的坚持，梅语嫣到口的拒绝，只能改口。

    修长的指扣在她的右腕上，大夫问道：“娘娘，近来可感到心脏偶有疼痛？有时候，呼吸会突然凝滞？”

    “嗯。有过吧。我不怎么在意。”梅语嫣无所谓答道。

    玉夫人秀眉拧了起来，还没张口问道，就看到绿漪一脸急色，“大夫，那这症状怎么缓解？”

    大夫收回指，看着绿漪的脸上的焦急，转身对梅语嫣行了一个礼，道：“娘娘的病症，我自然有解决的方法。现在请绿漪姑娘跟我去拿药。同时，对于娘娘的身体，我还是问绿漪姑娘好一些。姑娘，请。”

    梅语嫣脸色一红，这大夫的意思是，她的身体，绿漪比她还要清楚吗？

    她只得笑道：“好。绿漪，你就跟大夫去吧。”

    …………

    绿漪跟那大夫走出别院，绿漪的眸子警惕的看了看周边，轻声问道：“大夫，娘娘的身子可有解救的法子？”

    大夫停住脚步，看向绿漪的眸子似笑非笑：“绿漪姑娘是想要问，娘娘身体的胭脂红可有无解药？”

    看着绿漪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眸子，他慢吞吞道：“胭脂红是我一手研制出来的。无药可解。姑娘，还是和我到丞相书房一叙。丞相，等姑娘等了好久了。”

    绿漪的脸瞬间苍白。

    书房梅凤书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绿漪，他道：“绿漪，你是想要背叛我吗？”

    绿漪垂着头，低声道：“绿漪不敢。”

    “那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公子。”

    “那好，你为何没有继续对梅语嫣下胭脂红？你可知道，你这一次差点坏了我的大事！”梅凤书的声音更加低沉。

    胭脂红如果断药超过五天，就会变成普通的慢性毒药。

    那么之前所作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

    “公子，娘娘变得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公子为何不放娘娘一条生路呢？毕竟，娘娘是公子唯一的妹妹啊。”绿漪抬起头，大着胆子道。

    梅凤书的脸瞬间铁青，他一步步走到绿漪的身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对着那双清亮的眸子，一字一字道：“我给你一遍。我唯一的妹妹只有梅无霜。梅语嫣那个女人连做梅儿的替身都不配。”

    他的声音更加的轻柔，手指轻抚着她的下颌，“绿漪，这是你第一次没有听我的话。几个月前，我让你杀了梅语嫣，那时候你还一口应下。你亲手勒死了梅语嫣，制造她上吊的假象。短短，几个月到底是什么令你发生改变？”

    绿漪的脸苍白如纸，几个月钱，娘娘已经没了气息，可是不到一刻钟，竟然缓缓睁开眼睛。忘掉了一切。

    娘娘在太子手里救了她一命，又在丽妃娘娘手里救下她。

    在凤鹫宫被圈为冷宫的日子，都是两人艰难度过的。

    除了公子之外，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所以，她才会私自停了胭脂红的毒药。

    “公子，绿漪只求你饶娘娘一命，绿漪愿后半生都在公子身边侍候。”绿漪对着梅凤书阴鸷的眸子大着胆子道。

    梅凤书眸光更加的冰冷，他的腰微弯，和她的眸子平视：“绿漪，难道是我宠坏了你么！你以为你什么东西，和本公子谈条件。你难道不知道，你只是我身边养的一条狗而已。”

    他的手猛然放开她，任她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眼前的是他白色长袍，白色长袍上，竹色青青，氤氲在一团水汽之中。

    绿漪的手拂过自己眼角，满手湿凉。

    “你难道不知道，你只是我身边养的一条狗而已。”仿佛到了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不带有一丝哽咽：“公子应该早些将这话告诉奴婢的。”

    从最初的开始，他是主，她是仆。

    哦。

    不，连仆人都算不上。

    她在期待什么。

    耳旁仿佛出现了娘娘温柔又带着一些无奈的声音，“傻丫头。”

    看着她低垂的脸，梅凤书眸中闪过烦躁。

    “绿漪，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胭脂红根本没有解药。从你对梅语嫣下毒的那天开始，梅语嫣已经注定难道一死。”

    绿漪此刻满心都是荒凉。

    无药可解吗？

    此时，门外，梅府总管道：“丞相，皇上来了。”

    梅凤书的眸子眯起，此时是辰时，正是上早朝的时间，轩辕彻为了梅语嫣竟然罢朝。

    他冷声道：“粉荷会和你一起进宫。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么就让粉荷替你下手。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

    “皇上，微臣迎驾来迟。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梅凤书腰微弯，身后奴才跪了一地。

    轩辕彻下了龙辇，亲手扶起梅凤书，笑道：“爱卿免礼。梅相，你心里自然明白朕所谓何来。”

    他的视线微微扫过众人，并没有见到他想要见的人。

    梅凤书微微一笑，“微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莫不是因为微臣今日没有上早朝，皇上特意前来探望微臣？”

    那笑不达眼。

    轩辕彻关切问道：“爱卿日夜为国操劳，莫不是身子有何不妥？这倒真是朕的不是了。砚秋，让随行的李太医为梅相进去诊治一番。”

    话刚一落，砚秋应是，李太医对梅凤书道：“梅相，请。”

    梅凤书轻咳一声，道：“微臣不过只是身体偶感不适，没有什么大碍。还劳皇上特意出宫，臣不胜惶恐。皇上快随微臣进府歇息罢。娘娘母亲玉夫人身有不适，正好有劳国手李太医为玉夫人诊治一番。”

    轩辕彻颔首，笑道：“嫣儿母亲是么？那李太医自当为夫人除去病痛。”

    梅凤书往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嫣儿就在玉夫人的别院。皇上先随微臣进府，嫣儿一夜没睡，现在正在别院憩，微臣派人到别院去叫嫣儿。”

    轩辕彻眸光一转，轻笑，“爱卿果然知道朕所为何来。嫣儿私自出宫的消息，朕不希望有心人知道。朕还是亲自去别院吧。”

    梅凤书冷笑，为梅语嫣考虑的这样周全么？轩辕彻，你这是在变相的告诉我，梅语嫣，你是互定了吗！

    那梅儿，你心中可还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

    心中遂是这样想，嘴上却道：“皇上考虑的极是。是微臣疏忽了。皇上，请。”

    轩辕彻让梅凤书和他并肩而行，刚刚梅凤书眼角眉峰的一丝杀意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一笑，低声道：“朕这样护着嫣儿，爱卿心中可是有一些不快？”

    “微臣不敢。”

    “朕希望爱卿能够真的疼爱嫣儿。如同疼爱梅儿一般。梅儿已经不在了。嫣儿是爱卿唯一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更何况，嫣儿跟梅儿长的那样相似。让嫣儿代替梅儿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好。”

    梅凤书的脚步一顿，看着前方修长优雅的背影。

    刚刚轩辕彻的话，那样的轻柔，却没有丝毫暖意。

    原来，这就是梅语嫣唯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