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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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岚氲回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几件东西,驱车离开曙风屿。

    她沿着高速漫无目的地朝南开,开出去四五百公里,黄昏前抵达临近的另一座海滨城市。高速路边竖着海边度假村的广告牌,她觉得景色不错,就循着指示路标开过去,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住了五天。

    工作日她也没有请假,因为现在她的直系上司是岳凌霆,请假就意味着必须通过他。

    如果这样一直旷工下去,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被开除,不用回去了?对与他再见面的恐惧退避,居然强烈到了罔顾职业道德的程度。

    旷工到第四天,有人等不及了。何岚氲的工作邮箱收到一封重要邮件,直接推送到她手机上来。她平时整日都呆在办公楼和实验室,跟同事们交流也很少,手机反而不太做工作之用。

    邮件是隔壁组的组长孙教授发来的。

    孙教授原先在学校教过书,大伙儿就这么玩笑地称呼他。他在学校里职称升不上去,郁郁不得志,索性跳到企业来捞金。算起来他是何岚氲的前辈,两个人研究的方向也有些接近,何岚氲跳槽到曙风屿,挖她的猎头就是从孙教授那里得来的信息。孙教授对她倒还挺热络,但何岚氲反应冷淡——孙教授到底不是江,不好糊弄,她不想让任何专业人士插手她的项目。

    孙教授的邮件,上头突然通知他下周去国外出差,给兄弟公司做技术支持,时间紧迫归期未知。他手底下有十几个组员,想请何岚氲做他的backup,暂代处理一下组内事务。

    何岚氲想了想,回复她正在外地休假,请他另找合适的人选。

    她关掉和工作有关的邮箱、通讯工具,把手机和门卡揣在兜里,戴上帽子出门去海滩上散步。

    这几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好。她对睡眠环境很挑剔,酒店的床品不合她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勉强睡着了,烦扰芜杂的梦境又纷至沓来。

    她不断地梦到岳凌霆,各种各样的情境和装束,有时有背景铺垫,有时没有。他以不同的姿态入侵她的梦境,然后刺穿她。

    醒来后前因后果却又模糊了,只记得肌肤相触的滑腻、凌luanjiao缠的喘息,记得他总是不话,一双漆黑的眸子穿透虚无和现实,黯沉沉地盯着她。

    那天晚上他似乎也是如此,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她对他:“你的声音也很像那个人,我很喜欢。”他却仍不肯开口,只是低头吻她,叫她无暇他顾。

    反而是白天在沙滩的躺椅上,她能短暂地睡个安稳觉。

    傍晚日头偏了西,气温也降了下来,凉风习习,正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她找到沙滩上一处背阴地,树丛挡住了夕阳光线,三面合围,架起躺椅,独成一方天地。沙滩上零星几个游客都去水边迎着夕阳奔跑了,没有人来扰她。

    她把遮阳帽盖在脸上,只花了两三分钟就睡着了。

    睡是睡着了,却又做起不一样的梦来。

    这回的梦是剧情向的。她梦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牢狱里,头上蒙着布罩,手足被绑缚,耳畔有似近似远嘤嘤嗡嗡的哭泣声,脚边躺着奄奄一息垂死的伤患,血腥恶臭盈鼻。时间煎熬又漫长,不知日月昼夜,不知何地何方。

    身后有一个人,和她相背对拷在一起。她能觉出那是一个肩背比她宽阔高大很多的男人,体型消瘦。他在背后握住她的手,把不知藏在哪里的一点点食物和水塞到面罩下偷偷喂给她吃。两人的手被铁链绑在一起,身体扭曲到极限才能够得到,她能闻见镣铐勒破了他的皮肉,铁锈味中混杂了血腥气,但他一声都没吭。

    “你是谁?”她偏过头向后问。

    他的手指点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心地咀嚼吞咽,以免引来其他人争夺哄抢。

    这个场景终结在漫天的火光和喧闹声中。她终于获救,绳索镣铐被砍断,蒙面布罩被揭开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梦里的何岚氲愣了一下。这次她梦见的居然是穆辽远。

    她还听到梦里自己的心声:他果然喜欢拯救落难的柔弱女子。

    她有显赫的家世,加上这次救命之恩,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他。但是他却不喜欢她,成婚后与她两处分居,鲜少碰面,没过多久他就在外面有了新欢。

    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她也出轨了。

    终于回到与之前无数个迷乱颠倒的梦境一样,痛楚而又愉悦,压抑而又释放,男人的黑发散在肩上,肢体放纵癫狂,声音却始终默不作响。

    直到他将手指轻轻点在她唇上。

    她浑身颤抖起来:“你是谁?”

    那双漆黑的眸子沉默地看着她,视线从虚无梦境穿透到现实,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

    何岚氲一下子惊醒了,遮阳帽从脸上掉落。面前确实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光着上身穿一条牛仔裤,身材引人瞩目,逆光看不清脸。

    猛一眼还以为是岳凌霆,她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蹭地从躺椅上坐起。待他走近,才发现是个路过的陌生沙滩帅哥。

    她松了口气,又觉得略有些失望,从躺椅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这是五天来第一个找她的电话。她拿出手机一看,一串陌生又奇怪的跨境电话号码,系统都认不出来自哪个国家。

    她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听筒里的声音被杂波干扰,细微又模糊,但她还是立刻辩认出来了。

    穆辽远居然主动给她电话。

    “岚氲?”他还是那副心翼翼的口吻,“你在上班吗?”

    “我在外面,不忙。”她回答,反应过来这是鲜国的国际长途,“你到那边了?这个电话不要紧吗?”听那里和境外交流的途径都是严密管控的。

    穆辽远笑了一声:“没有传的那么夸张,这边的人对我们很热情,招待也很周到。我每天都电话给爸妈的,他们也总担心我在这边有危险。”

    何岚氲问:“那我有事的话这个电话能找到你吗?”

    “这是博物馆的对公电话,恐怕不行,还是我给你吧。”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那你今天找我是……有事吗?”

    如果没有发生和岳凌霆的意外,接到穆辽远的电话,她或许还会抱着他是不是回心转意来找她和好的期许,但是现在……只剩下心虚、焦虑、不知所措。

    “嗯……有件事,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跟谁……”

    这话若是换作以前,就能叫她受宠若惊了。“什么事?”

    “就是……我自从到了这边,一直觉得很不对劲……”电话里传来犹犹豫豫的声音,“不是指社会氛围那方面,而是……比较玄乎的、非现实的……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

    何岚氲皱起眉,语气生硬:“你一直研究鲜卑史,忽然看到很多真迹,心情太激动了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些东西一直在我脑子里转,觉得特别熟悉,好像以前曾经见过一样……昨天我去参观皇宫遗迹,晚上就梦见自己是一个古代魏国贵族,在宫殿里觐见皇帝,每一个环节都非常符合考证结果……”

    她的语气更僵:“你是历史学家,做的梦当然符合历史。”

    “不是,有很多细节,学界的研究都是空白的,我不可能梦到,但又非常合理……”他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我现在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前世今生?”

    何岚氲不话了。

    “我梦到的是不是我上辈子的记忆?初中历史课本上第一次看到鲜卑魏朝那段,我就被它深深吸引,觉得特别亲切,以后就想研究这个……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她沉默不语,握着电话的手悄悄攥紧。

    “所以我才电话给你,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我也只能跟你讲了。”穆辽远接着,“我记得何叔叔提起过,你十来岁的时候梦到过自己的前世,是不是真的?你跟我讲讲……”

    “不是,”何岚氲断他,“孩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东西也能当真?”

    “可是何叔叔得很详细,他们一开始不相信,你还把前世的样子画给他们看,是个少数民族女孩……一会儿我给你发几张古代鲜卑儿童的服饰图,你看看是不是……”

    “时候做的乱七八糟的梦我早就不记得了。”何岚氲不让他继续下去,“你还我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情绪不对,我看你才是魔怔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拎不清楚。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早点回来。”

    她匆忙放下电话,手指发抖,划了两下才点中挂机按钮。

    夕阳落到了海平面以下,却依然不肯屈服于坠落的命运,熔岩般的余晖从地底下挣扎喷涌上来,将天边染成一片惨烈的血红。

    她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水,慢慢低下头,蹲了下来。

    何岚氲九岁的时候,梦见过一个神秘的女孩。她和她同龄,穿着奇特的异乡服饰,着从没听过的异族语言,但神奇的是,梦里她居然能听得懂。

    女孩爱穿一身红衣,浓密卷曲的棕发束以珊瑚珠串起的璎珞,随着她奔跑的欢笑声飞扬跳跃,像一团亮丽逼人的火焰。

    她跑到她面前,笑吟吟地在她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我叫贺兰韫,你呢?”

    作者有话要:  本文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后面还会继续神展开的,磔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