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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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岚氲想起之前哈维的话,难道博物馆警戒、招待所被监视, 都是因为穆辽远?“他是学历史的, 怎么会偷文物?”

    “我也是这么啊!”吴教授忿忿不平, 气得跺了一下脚, “辽远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品性我还不清楚吗?盗窃, 简直就是对我们历史研究者的侮辱!文物, 那不是一件值多少多少钱的古董, 是人类文化的瑰宝!”

    何岚氲还想再问,那边便|衣似乎觉得吴教授的举止可疑,带着翻译一起走过来。她改口抬高声音:“教授, 我今天刚来,想参观一下博物馆,但好多东西我完全不懂, 您能不能给我讲解讲解?”

    吴教授也强颜欢笑接话:“好啊, 年轻人对历史有兴趣,值得鼓励!”

    他们所在的区域旁边展览的是古代鲜卑人的殡葬习俗变迁, 何岚氲顺口问:“鲜卑人的殡葬物中是不是有一种东西叫‘塔布特’?”

    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 没想到吴教授:“你怎么知道这个?”

    “真的有?”

    “挺偏门的一个现象, 其实不应该归在殡葬, 而是巫术。鲜卑人早年信奉萨满教, 他们对人的灵魂、出生、死亡有一套特殊的解读方式,这个就比较复杂了。‘塔布特’主要针对那些出生时违背他们理论体系的婴儿,通俗来就是异端, 用这种残酷的密封棺活埋的方式迫害他们。后来这种巫术被滥用到继承人争夺上,魏文帝的祖父就险些因此受害。到了文帝仿汉改制时,受佛教、儒家的影响,开始宣传人性本善、生而无罪,就把这种巫术废止了。”

    教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这是他们早期文化中比较黑暗愚昧的部分,所以公开的展览不太宣传,我在库房见过几个。但是这种文化现象在他们后续的历史中还是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你往后参观时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鲜卑人的银器中有银盘、银碗、银瓶各种器皿,但从来没有银质的带盖方盒。因为‘塔布特’的本义是银色金属铸造的盒子,所以银盒在鲜卑人的观念里,就像我们对白花、白布的忌讳一样,是很不吉利的,甚至带有诅咒的意思。”

    何岚氲想了想问:“魏文帝是在魏明帝宇文敩之前吧?”

    “对,文帝是明帝的祖父,中间还有一次兄弟间的皇位传递,所以隔了两朝。”

    “那到魏明帝时期,这种巫术应该就算禁术了?”

    吴教授:“魏明帝推崇佛教,压制萨满教干涉政|治。他在位期间,萨满教的很多传统都被严格禁绝了。”

    两人聊得很快,翻译都来不及翻,又都在讲历史,便|衣听了一会儿便没有耐心了,回到展厅入口处。

    何岚氲眼睛盯着外头,低声问吴教授:“您知道辽远偷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话让吴教授心生不快:“你是他的未婚妻,难道不相信他吗?”

    “我当然相信,”她连忙解释,“我是他们污蔑他盗窃的是什么文物?”

    “就是因为丢了什么一直不清楚,我才坚信辽远肯定是被冤枉的!”教授又激动了,“捉贼捉赃,连失物是什么都不,就一口咬定是他偷了东西逃跑,我还我们的专家到了这边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何岚氲皱起眉。

    吴教授看她脸色不好,又改口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昨天还听他们在老城区的城中村发现了辽远的踪迹,赶过去扑了个空没抓到,明他现在人肯定没事。”他压低声音,“我们被监视了一周,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没法和他联系。万一这几天他要是找你,你好好劝劝他,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确实没做,那就不怕别人冤枉。”

    老教授虽然信任自己学生的品格,但他心里恐怕也有一个逻辑上不过去的疑问:如果穆辽远是清白的,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发声澄清,反而要躲在城中村逃避追捕?

    何岚氲当然也相信,穆辽远绝不是见钱眼开的窃贼,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监守自盗,她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是在这里,这个几百年前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之前他电话问她前世时,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太稳定。

    何岚氲和吴教授约定有进展及时互通消息,然后把教授送回办公区,自己回到展厅。她根本没心思看展览,一边走一边寻思,穆辽远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又被通缉,他能躲在哪里?历史所的老师同僚们都被严密监控,他根本没有帮手;他会来找她吗?如果联系上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的楼梯。楼梯口写着“游客止步”,往上是员工通道。大概是因为这里鲜有外人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居然没有封闭。

    她记得一路上见过的所有地下室入口都拉了警戒线禁止入内,唯独这里没有,便往下走了几步。

    只下了半层楼,温度就比上头明显低了很多,温差甚至形成了对流冷风,扑面而来,她穿着外套都忍不住了个寒噤。

    巴林夏季最高气温一般不超过25度,空调很不普及。今天只有22度,博物馆的冷气也是关闭的。以她经常出入低温实验室的经验判断,这个体感大约只有5度左右,下面想必更低,不是一般地下室的阴凉。

    然后她看到楼梯拐角处躺着几个用过的高压钢瓶。

    虽然瓶身上的文字不认识,但化学符号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液氮瓶。

    难怪地下室温度这么低,不过博物馆有什么技术需要用到液氮吗?

    她正想继续往下一探究竟,忽然有人用鲜卑语喝止道:“站住。”

    这里巡逻值守的人和上面那些警卫、便|衣不同,居然是荷枪实弹的特|警,戴着头盔,全副武装。发现有人靠近,他的手立刻按在枪托上。

    何岚氲马上举起双手,低头用目光示意自己胸前的工作证。

    特|警远远看了一眼,改用官方口吻的英语:“特殊区域,没有允许禁止进入。”

    他的脸大半被头盔和面罩挡住,看不清长相,不过何岚氲注意到他人中旁边有颗痣。

    她举着手:“对不起,我弄错楼层了。”在特|警的注视下退回楼梯上,见他没有跟过来,转身迅速跑回一楼,一直跑到外面太阳底下才止住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人物,居然没有觉得特别紧张害怕,心跳也只是因为奔跑而微微加速,反而是地下室阴寒的气温让她浑身僵硬,晒了好一会儿太阳才缓过来。

    这个状况有点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下午离开博物馆时,何岚氲没有再让哈维开车送,而是选择自己步行。她沿着昨天的路慢悠悠地踱回去,一路上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

    途中经过一家派出所,她借口问路进去看了一眼,橱窗里挂着几张通缉布告,其中并没有穆辽远。

    吴教授他正在被秘密通缉,看来是真的。在这个监控和信息化还不普及的国家,这意味着他或许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但同时……也不见得是好事。如果只是普通的盗窃案,警方完全可以广而告之,一个外国人是很容易被群众举报的。

    何岚氲赶在七点前回到招待所,例行交代了行踪,然后就只能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但是可用的信息和资源实在太少了,这种封闭被动的环境让她束手无策。

    十点钟她洗了澡准备睡觉,门忽然被叩响。

    她警惕地走到门边问:“谁?”

    “是我。”岳凌霆的声音。

    一整天都精神紧绷,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她觉得嗓子眼里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继而又因为别的原因提起:“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有两件衬衫还在你箱子里,衣服不够穿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写字台上的衬衫。他和她一样,新衣服都要过一遍水才上身,这两件衬衫包装都没拆,拿回去也不能立刻穿。所以这只是他的借口?

    迟迟不闻回应,他又催促道:“你先开门好不好?”

    何岚氲迟疑了片刻,把门开。

    岳凌霆站在门口,看到她目光微微闪了闪。

    洗完澡她换了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梢滴下的水珠洇湿了丝质领口。她略有些不自在,捋了捋湿发:“稍等一下,我拿给你。”

    正要转身,他突然伸手一抄,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站在门口就低头吻下来,一边吻一边将她推进房里,脚尖一勾把门带上。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今天没有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