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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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谍山——

    “相传瑶谍山有禁锢阁,内壁刻梵文,其一面墙壁有记载——”

    “等等,师尊。你确定,是相传?”

    “怎了?”一人发配高冠,木簪饰柳叶,盘坐一地,淡言二字出。

    “你不是这山里长出来的人么?你都不记得自己生于何时,谁相传这故事?”

    “我,我梦到的。”胥荆结巴一句。

    “那你继续讲。”辛灵子顺着门槛躺下。

    “蓬莱之地存地宫,是为上古时期伏羲所铸,地宫藏万余仙草。一日地宫为天雷所破,仙草滚火而燃,炼就碎影琉璃镜。此镜敛天地之灵气,吸星辰之精华,大肆汲取金乌之光。所耀之处皆成灰烬,热焰涌火。伏羲将琉璃镜压制蓬莱山下,命饕餮镇守,不料饕餮藏私欲,将其吞,逃至罗昇大地。”

    “师尊梦到的可真是大场景。”辛灵子哈欠一声。

    “你听不听,不听我便不讲了。”

    “师尊讲就成。”

    “罗昇大地于蓬莱极地之处,大地有七国,其一名黎郅国,楚蓝称帝,年号姑获。其国重药术,以药为本。”

    “这我倒知晓。”辛灵子嘿嘿一笑。

    “黎郅国有一仙山,名瑶谍。饕餮口携琉璃镜闯入仙山,瑶谍仙道赴死而战。”

    “这仙道可是你?”

    “非。我讲故事,你勿打断。”

    辛灵子躺着伸做了请的姿势。

    “饕餮兽被灭,琉璃镜镇压于一地宫寒室。仙道身受重创,灰飞烟灭,散出一缕残魂于一石中。”胥荆停滞,许久未言。

    “师尊,继续?”辛灵子意无所兴,懒洋洋问了一句。

    “没了。”

    “没了?”

    “你这故事,摸不着头脑。”

    “梦便如此,爱听不听。”

    胥荆近日做梦,梦到的确实只是这些。占卜不出梦何意,觉得有趣便给这徒弟讲了。他不知,他所梦皆是真。他亦不知后来那石于瑶谍山土封,万年之后,石破碎,一男婴出世。天降虹,霞晖映,须臾之间,男婴成少年。

    那少年自名胥荆,时年十七岁。

    “杀心,本能。”故事讲罢,胥荆便取了柳条占卜,盘坐于地,指点柳叶,阖眸须臾默念四字出。

    “师尊?又在念叨什么?”

    辛灵子徜徉躺在门槛上,翘着二郎腿,取下眼上所遮银杏叶,朝里望去,朗声问道。

    胥荆不做答复,捻指掐诀,身前柳条淬火,火灭化为一尺白绫。一挥袖眼前所挂白绫上影一女子,二挥袖女子消失,眼前成一玲珑骰子,三挥袖眼前浮现一行字“舟行碧水”。

    “道不尽天,不可破。”

    胥荆挥袖白绫消,柳条落,挥掌柳条离,投入身后墨染莲池中。

    “师尊,您可太过执着,卜不出来作罢就可,何苦为难自己。”

    “嗯。”

    这一声“嗯”,将辛灵子惊起。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抛了中银杏叶问道,“同意了?”

    “嗯。”

    “可以吃饭了?”

    “走罢。”

    “师尊,为何总卜她?”辛灵子紧了紧腰间柳条枝,跟了他身侧。

    “那女子出生之日,帝大赦天下。算是半个救你之人,便上心了些。”

    “何时救我?我还有过祸事在身?”

    “无碍,往事罢了。”胥荆伸为他正了衣襟,“你且等等。”

    “怎么了师尊?”

    胥荆半跪,看他脚趾出血,“怎么磕破了?”言罢便抬袖漏出内衬,在袖口扯出一段布条给他心包裹好。

    “昂,今日去后山打果子。一颗石头好死不死把我绊倒。”辛灵子伸将他扶起。

    “所以后山那声巨响是你所为?”

    “是,只是掐诀引了一道雷,劈碎了它。”

    “只是如此?”胥荆侧首视他。

    “那雷好死不死,顺便劈了七只麻雀,一只野兔,三只松鼠。”

    “你倒是数的清楚。”胥荆声音压低,些有责备。

    “都捡来吃了,怎的不清楚。”

    “你怎可?!”

    “如若不食,岂非暴殄天物。松鼠未曾食用,生的好看,我也啼哭几泪,将他们掩埋。师尊你又要责我?好好好,我知道了。修仙习道之人,不可滥用术法,须顺应道法,我都记着。”

    “你何时才可用心记着。”胥荆摇头不再等他回言,提步快走了去。那步子虽快却稳,履履生风,非有轻佻之感。

    “师尊你等等我,我错了,不会有下次!”辛灵子啐出口里银杏叶片,拧眉撇唇角,心里暗道,“后山那头野猪我可盯了许久,你今日若再罚我,我便引雷劈了它。”

    “又在想什么,还不快过来,再磨蹭,饭就别吃了。”

    “来了!”辛灵子唇角扯弧,跑了过去。脚下包扎之物甚是妨碍走路,弯腰便扯了下去。抬眼瞧瞧,这条白布被洗无数次有些挂黄,嗤笑一声揣入怀里。

    “师尊,我们瑶谍山很穷么?”

    “何意?”

    “就问问。”

    “何以为富,何以为贫,两袖清风身正为贵。”

    辛灵子不想听此等言论,便又引开话题,“去年,洪水发难前一天,你让那些百姓去往山上避险,听你之言的未曾对你一个谢字,未曾听你而导致家中亲人身亡的指着鼻子骂你。”他顿了顿,再补充一番,“你为他们这些贱命消耗法术,还不如好好养养身子。”

    胥荆似被戳了痛处,面色有些难看。藏袖之两指紧捻,须臾温声一句,“有谢的。”

    辛灵子不想再多言,了这么多年,他也觉得舌头疼。只不过,胥荆能够温柔待人,他可不会。想起那日堵在道观门口,对他师尊破口大骂满脸肥油的东西死在街头,他便舒畅许多。

    “师尊,今天吃什么。”

    “怎么把布条取了,脚趾不疼么?”他未曾回答,却问了别话。

    辛灵子好奇这人一直目不斜视前行,什么时候知道他把那条黄旧破布摘取而去。

    “你包的太丑,我一会儿回去自己包。”

    “丑么。”胥荆似是自问,辛灵子没听清他什么,也没多问。

    “师尊师尊!你看看这块石头,像不像我娘?”辛灵子捧着一块石头过去,胥荆也会回应。

    幼时,辛灵子时常问起此事,胥荆便告知他是从石头中所出。他每遇长相奇特的石头,便捡来一问。

    时之日久,他长大,也自知这话是为师尊哄骗。许是被人所弃,胥荆捡来收养。

    但他还是想问,每问起,他总能从师尊那张无暇之颜上看到些许笑容。他笑起来甚是好看,总能温他心底,便觉瑶谍山有趣多了。

    这次他唇角又挂浅弧,温和明眸恍若星辰。他眼里住着星辰,那是辛灵子在这世上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等饭后,再去摘些银杏叶。”

    “师尊要多少?熬一碗药汤的量么?”

    “嗯,不要上高处。”

    “师尊你太痴,扯个风摇一摇就掉下来。”

    “为师过多少遍,不可滥用术法。”

    “啊,是。”辛灵子后脑勺被那人拂尘敲了一记,“师尊,慢点走,等等我。”

    他的记忆里,他是被山下百姓骂着长大的。那些人不敢上山,瓜皮菜叶在山脚堆了许多,每日他都得提着扫帚下山打扫。

    到辛灵子五岁那年,就没人再扔了。瑶谍山也比以往平静许多,而他也觉得无聊许多。

    他的师尊,总是一副温和模样,除了罚他抄写一些无用书籍,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久而久之,他觉得这处人人口中的穷山恶水之地,也些有明媚。这明媚,是他师尊。

    辛灵子纯野生性子,胥荆自愧亦惆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