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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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弃的码头仿佛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照出一方舞台, 破败生锈的集装箱相互辉映出清楚的明暗关系, 原本躲在黑夜里的人连忙藏进阴影里。

    “出师未捷身先死!”陆诀忿忿的念了一句, 手里动作不停地继续拆装段寒江走时丢给他的枪,装好后还继续嫌弃, “还丢把破枪给我!”

    其实也不是陆诀要嫌弃,这要是警方的抓捕行动可以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了,本来只是追杀人犯,就算对方手里有枪, 再多几个同伙,他也觉得他们三个是有胜算的。

    可谁也没想到杀人犯还有贩军火的同伙, 直接带军队装备出场,他们就只剩下不生则死的选项了。

    聂毅往外冒头瞥了瞥, 没看到船上有什么动静, 回头对陆诀叫了一声,“陆队!”

    虽然出口的只有两个字,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诀终于修好了段寒江给的破枪,试了试手感, 抬眼朝随时准备冲出去的聂毅一瞪,“别担心, 你寒哥天煞孤星的命, 他还要孤独终老,不会死的!”

    他这话不只安慰聂毅的, 像是连他自己也服了,越想越觉得段寒江会祸害遗千年, 刚刚生出的失败感都褪了大半。

    不过聂毅没听进去陆诀故作轻松的话,压下脸上的情绪,只留下了严肃认真对陆诀:“陆队,借一下你的手机。”

    陆诀朝船那边瞟过去,想起了聂毅那部老古董手机,大概还是七八年前的流行款,于是随手把手机朝他扔过去,退到一旁将位置也让出来。

    聂毅接到手机就开相机,将摄像头伸出了集装箱外,拉近焦距,效果并不算好,但现在船上开着灯,能看见的还是比肉眼要多。

    “没有看到寒哥。”聂毅首先在可见范围内找了一圈,不过他看不见船上的人也应该看不见。

    接着,他观察了一下船上的格局,和船上的人所在的位置,然后回头对陆诀笃定道:“陆队,如果他们的船开不走了,就能撑到支援赶来,对吧?”

    陆诀正低头发信息,抽空回了聂毅一个眼神。

    聂毅没领会到意思,却不自觉注意到陆诀手里的另一部手机,他一直觉得用得起两部手机的都是有钱人,因为都有双卡双待了,不是钱多何必要买两部手机。

    他满是案子和段寒江的脑子里悄悄地想了下,等他有钱了也要买两部手机,一部外卖抢单,一部快递电话。

    陆诀终于收起手机,对上聂毅的视线,“船上还没动静,明你寒哥还没有被发现,我刚才给市局汇报了情况,但他们赶过来最快也要20分钟。”

    也就是这20分钟他们生死由命,还得把船和人都留下,不然局里的人来了也没有意义了。

    然而,陆诀的话刚完,靠在岸口的船就准备起锚了。

    两人顿时都瞪了下眼,接着视线一对,静默无言,接着再转回去盯着船上的动静。

    既然段寒江还没被发现,那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开船。但他们不只没有武器,连个通讯装备都没有,连段寒江那部破老人机都因为没电扔在车上了。

    现在联系不上段寒江,也不知道船上的情况,更不敢贸然行动,不然反而会让段寒江暴露。

    段寒江这会儿把自己挂在船舷外面,船舷的栏杆外往外延了30厘米左右,还有一层矮了10来厘米的外檐,他挂上外檐上,如果船上的人正好在他头顶往下仔细看,一时倒时不会被发现。

    但腊月的夜风刺骨,泡在水里的船身更是冷得似冰,他两头受凉,脚下还悬空,这会儿手已经开始麻木,只要稍微松懈一下就会直接掉进水里。偏偏这时他鼻子发痒,有喷嚏的趋势。

    肯定是陆诀又在他坏话!段寒江心里骂了一句,抬头张着嘴努力地吸了两口气,把这喷嚏硬收了回去。

    接着,他攀着船檐继续往船尾移动,货船的功能舱基本都在船尾,此时他也想太多,听到喊‘开船’,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船开走。对方手里的枪让他不敢正面杠上,那就只能往不能跟他杠的动手,比如船。

    想到这里,段寒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离后舱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可他要顾着不被人发现,又要心不掉进水里,还是全身重量全靠双手支撑移动的姿势,这几米的距离就仿佛变成了几百米。

    就在这时,船舷上还响起了话的声音,他的角度看不见人,对方的话他也听不懂,只得紧紧地抓着船檐不动,而话的人不偏不移地刚好站到他头顶对着的位置。

    这运气简直连流年不利都概括不了!段寒江觉得如果世界上神佛,这会儿大概满天神佛都在跟他作对。

    他心里从神佛骂到了头顶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对方在边上抽起了烟,自主自语了几句,没等到发现他的存在就被人喊走了,临走时把没抽完的烟头直接丢下,没灭的。

    ——我操|你大你!

    段寒江心里大骂脏话,好在烟头擦着他的肩膀掉进了水里。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往船舱攀过去,半晌后终于双脚着地,又回到了船上。

    他站稳后下意识地搓了搓了手,哈了两口热气,感觉手上的知觉回来一点再才猫着腰往船舱里面钻进去。

    但他刚钻进门,身后就响起一个男女不分的声音。

    “喂!怎么突然开船了?”

    段寒江听着这声音异常耳熟,倏然僵住动作一僵,背对着后面的人不动。

    “问你话!听不懂吗?”

    话的人大概完想起来对方可能真的听不懂,可听不懂不是听不见,他警觉地往段寒江面前绕过去,抬手伸向了段寒江的肩膀。

    段寒江倏地绷起全身的神经,在感觉到对方的手靠近时,他立即一个反手抓住了对方从他身后过来的手腕,在对方的另一只手挥拳挥过来时,他捏着对方的手腕反身往后一退,顺势将对方的手扭到背后押住,立即往旁边一推,对方整个人被他压到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贴着。

    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果然是修车厂里性别不明的刘辉。他漫不经心似的一笑,空出一只手来拔出他腰后的枪,抵着刘辉的后脑勺问道:“你要不要验证一下我这是不是真枪?”

    怎么验证?开枪?等验证了也就没机会再开口了。

    刘辉明确地收到了威胁,一动不动地贴着墙没动,他听出了是段寒江的声音,虽然动作没动,但眼睛已经快要把眼珠瞥出了眼角,总算看到了段寒江的脸。

    他惊讶地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因为正义的眼睛是雪亮的!意外吗?”段寒江得一本正经,完全地遗忘了他对‘正义雪亮的眼睛’陆诀有多嫌弃。

    刘辉一点不意外,就差朝段寒江翻白眼了,他转回已经斜得发酸的眼珠,立即张嘴准备喊人。

    但是声音还没出口,段寒江手里的枪口蓦地往下一压。

    “信不信我直接穿你的脑袋?我保证这回就是再偏,也偏不出你脑袋的大!”段寒江威胁的话少了正经,多了一股‘给脑袋开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随意。

    刘辉立即把声音硬压回去,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也没出声,在这不法之地他实在不敢赌段寒江是不是还把自己当成是个‘执法者’。

    段寒江没管刘辉在考虑什么,直接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刘辉质疑地又往后斜了斜眼,并不信段寒江真的会放了他。

    “放心,我比你们讲信用多了,只要你有本事别再被抓到!”

    “什么问题!”

    刘辉妥协地回答,不是他相信了段寒江的信用,只是相信段寒江手里的枪不会再偏,更没有信心认为他有足够的运气,能像赵安晋一样遇到段寒江手里的枪哑火。

    段寒江只管让刘辉配合,不管刘辉有什么想法,直接问道。

    “赵安晋是不是也在船上?”

    “是!”

    “船上有多少人?要去什么地方?”

    “不清楚!”

    段寒江眉头一竖,没有出声,更加直白地用枪戳了下刘辉的头,表达他对于这个答案的不满。

    刘辉解释道:“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修车厂的事,其它的都是赵总自己在联系,尤其是出手这一块!”

    段寒江想了下赵安晋这个人,对刘辉这话信了一半,接问道:“你知道赵安晋还干帮人洗罪,陷害无辜的人顶罪这事?”

    “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段寒江着加重了拿枪的力度,刘辉不自觉地声音高了两分,“真不知道!”

    “赵安晋现在什么地方?”

    “和超哥在一起,应该在楼上一层!”

    这是段寒江的最后一个问题,他抬眼往上瞟了瞟,然后狠狠一下敲在刘辉的后脑勺,刘辉冷不防地晕了过去。

    接着,在船舷也找到一条不知是什么的布条,将刘辉绑起来随便地塞进了一个放杂物的船舱里。

    可惜他还是流年不利,他正把刘辉往门里塞,就有两人走过来,正好看到他‘行凶’这一幕。

    双方都先是愣了半秒的时间反应,接着两人中的一人大喊,碰巧喊的是中文,段寒江听懂了。

    “有人溜上船了!”

    段寒江心里骂了一声,顾不上再把刘辉藏起来,放弃了下去动力舱的念头,直接拔脚就跑。

    对方不愧是做军火生意的,完全没有他一颗子弹就要写篇报告的顾忌,开枪开得十分慷慨大方,他就几颗子弹没舍得乱,也没机会还击,只得先逃了再。

    “陆队,枪声!”

    岸上,聂毅紧盯着手机,没有看到画面里有人开枪,但他确实听到了枪声。

    陆诀也蹙着眉头,伸长脖子朝船上盯过去,只是他们在的方向被集装箱挡住了视线,并看不清货船尾部的船舱发生了什么。

    聂毅此刻异常冷静地收起手机,面向陆诀分析道:“目前在船舷上出现过的人有4人,手里都有枪,并没有巡逻,应该就是在自己在船上透气。也就是船上应该也没有什么戒备,如果下水从船尾上船,被发现的概率会很多。”

    船上的光线基本都是向前的,船尾的光线相对来要约等于无。而且他觉得船上这伙人对于这个地方应该是十分有安全感的,不然不可能把船靠得这么放心,肯定是不只在这里靠过一两次,不定是长期都在这里交货。

    陆诀垂下眼,往回看了看,来路依然一片黑暗,他把视线转回来盯着聂毅看了片刻,“如果我和你寒哥牺牲了,记得明年的今天给我们烧纸。”

    “陆队!”聂毅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但是陆诀却是真的笑了,“开玩笑的!别忘了还有你寒哥的天煞孤星命格护体!”

    “我去!”聂毅毫不犹豫地拦住陆诀。

    “别给我废话!你留在这里等局里的人!”陆诀直接骂回去,无论聂毅出于什么原因,作为编外顾问,他都不可能让聂毅去冒险。

    可是聂毅并没算听话,他突然转身回去,把他骑了一路的摩托车车上的警铃,早已听惯的铃声在夜空下陡然而起,突兀又刺耳。

    陆诀被警铃震得一惊,转眼看过去时聂毅已经从集装箱的另一边绕出去,还手势指了指船,让他掩护。

    他连脏话都来不及骂,就见船上的人听到警铃声,视线都都集中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不得不立即换了个位置,顾不上去追聂毅,只能心里不忿地想聂毅果然是段寒江带出来的,连逞能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聂毅并不觉得自己在逞能,只是段寒江在船上,他认为他应该去。

    他到了水边,迅速脱了衣服,先试了试水,又凉水拍了拍四肢,然后轻轻轻扎进水里。

    实际上他没有正经学过游泳,等注意到时就已经会游了,再回想起来,他第一次下水实际上是为了捡河里漂的矿泉水瓶,大概许多技能一旦扯上了活下去就会无师自通。

    在船上的人都被警铃声吸引过去,聂毅悄无声息地游到了船尾,绕着找了半圈找到了船身的检修梯,他心翼翼地爬上去。

    船上面的场面没有他想的那么乱,但也没有秩序到哪儿去,他藏在最后面的舱壁后面,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段寒江的声音,心里念着段寒江别出事,然后摸到了舱门,他往里钻进去,直往下去找动力舱。

    型货船的动力舱并没有大船那样隔离出一个完整封闭的船舱来安放。

    聂毅下到底层的时候,寻声音就找到了动力舱的位置,他忍不住想还好现在的船已经不用留个人烧煤了,不然他这会儿已经被发现了。

    但是就算没被发现,他盯着暂还没启动的发动机愣住了,横看竖看也不知道动哪里才能让动力失效,忍不住后悔当年没能多念几年书。

    隔了片刻,终于承认自己没学问的聂同志放弃了考虑这个问题,目光不自己往旁边的舱门看过去。

    船是个非常阶级的存在,由底层往上递增,连货船也一样,最底层的一般都最不值钱的货物,甚至是连货都算不上的杂物。

    但是总是不一般的时候。

    聂毅下意识地朝那扇门走过去,如果这船是要出国的,那么如果有什么不能看查看的货物,藏在什么地方最安全?

    他想着已经走到了门前,试了试发现舱门还能开,他稍惊了片刻立即想过了理由,如果里面真有什么不能查的东西,舱门锁上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舱门开,里面果然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混着一股不出的臭味,像是这舱已经被废弃一般,到处都是不知染了多少层的污垢。

    但是聂毅并没有因此就退出去,他观察了一圈,朝着一堆最不起眼,看起来最安全的废弃救生器具走过去。

    他先是拨开堆在一起的救生器具,然后露出了下面数个木箱子。

    箱子就是那种随意钉起来的木箱,没有什么工艺可言,甚至连木板间的缝隙都没敲严实。透进去还能看到里面仿佛已经上灰的橙色救生衣。

    他有条不紊地在杂物里找到了工具,撬开了其中一个木箱。

    首先映在他眼中的是一层救生衣,但是他把救生衣拿开,露出的就是用来运输保护的塑料草丝,他再将塑料草拨开,看到下面露出来一把把黑压压的枪。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枪的聂毅出奇地冷静,他轻轻地捡起一把,在手里研究了一下,发现枪里并没有子弹。于是他又换了个箱子撬开,在撬到第四个箱子时,仍然没有发现子弹,但是里面装的却是满满一箱炸|药。

    他面不改色地轻吸了一口气,终于想到了能让船开不起来的办法,心地从箱子里抱了几捆起来,从他刚才进来的舱门退回去,直朝动力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