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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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寒江如同一根柱子杵在门和门框中间, 屋里的灯光照出来映在他身上, 与他背后的黑暗形成了一明一暗的对比, 像是一张高对比的照片一般,高伟在他话落下之后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 我并不想到见你们警察!”高伟把嘴当炮台一样地朝段寒江吼,屋里坐着轮椅的老人转过来对着门口询问。

    “伟,怎么了?”

    “没事,爸, 我出去一下。”

    高伟着推了段寒江一把,接人两人都到了门外, 高伟把门关上。

    段寒江盯着高伟,见高伟没算跑也没算动手, 只是仿佛有着几辈都发泄不完的怒火一般, 视线放哪儿都不顺眼,最后狠狠地瞅了他一眼,下楼。

    走出单元门,高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聂毅, 在并不怎么管用的路灯下身影模糊不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高伟蓦地停下来, 双手插时衣服里, 回头瞥过段寒江非常不屑地开口:“我知道你们找我干什么,但是我也没干什么犯法的事, 我只是完成了亭亭没有完成的遗愿。”

    “你以为杀人放火才叫犯法?”段寒江这句回得咬牙切齿,瞪着高伟差点就动手一拳揍上去。

    不得不高伟这‘乱’捣得太对时机, 他们才刚把洗罪集团牵出一个头,牵扯的冤案绝对不只一两桩,而在这些冤案背后不仅仅是重查的问题,还有执法部门的公信力。

    如果将洗罪集团曝出去,一定会造成一定的社会恐慌。

    其实不只是民众,段寒江自己深想一下都觉得瘆得慌,即使把过去几十年的案卷全翻出来查一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遗漏的,而即使查出的真相那些被冤枉的人失去的人生,甚至生命,没有人能够还得回去。

    就好比聂毅,他人生中最好的8年,却在灰暗的监狱里度过,他不信聂毅这8年没有憧憬过外面的世界。

    聂毅转眼对上段寒江的视线,段寒江回了一个‘我又不是陆诀,不会随便动手揍人’的眼神。

    他不信段寒江没想过直接给高伟一拳,他把段寒江往后一推,挤到了段寒江和高伟中间。

    实际追究起来他们真找不到一个罪名给高伟,何元彬的案子确实是有问题,高伟算不上造谣,而且喻亭玉作为新闻工作者,虽然文章的偏向性很强,但要罗列文章有什么问题,每一条大概都不能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而高伟既不知道他们正在查什么案子,更不可能知道洗罪集团,至于文章发上去之后网上会怎么发酵谁也不能控制,不管背后有没有推手,只要落不到高伟身上都不能成为高伟的罪名。

    “高伟,你手里还有什么?”

    “有什么?”

    聂毅立在高伟面前,语气平静地开口,高伟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反问。

    他笃定地回答,“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高伟犹豫的视线在聂毅和段寒江身上转了两圈,“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能替亭亭的死讨回公道,我就自己来!”

    “杀害喻亭玉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是吗?杀死她的是谁?是季思楷?还是刘旭斌?还是姓林的那个?不是,他们只是动手的人!真正杀死她的是这个黑白颠倒的社会!”

    高伟恨恨地盯着聂毅,眼里充满了仇恨与悲恸,也看不出到底是哪边多一点。

    聂毅肯定高伟手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在喻亭玉出事前过有东西要给他,但喻亭玉出事后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喻亭玉要给他的是什么了,不过想想肯定是喻亭玉查到了什么。

    他轻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对着高伟:“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这个社会并没有黑白颠倒,因为还有无论何时都还有人愿意站出来还给冤屈者一个公道,比如喻亭玉。”

    高伟蓦地一愣。

    聂毅继续:“公道不是让不明真相的和你一起责怪这个社会,而是对于我们所有人良知的交待。”

    高伟愣完又怔住。

    “喻亭玉真正的目的也不是煽动舆论,而是力求一个公正的结果,对吗?”

    段寒江在旁听得有些冒鸡皮疙瘩,无论是高伟那个‘黑白颠倒的社会’,还是聂毅‘对于良知的交待’,不论道理是不是在那儿,他都觉得这台词有点像漫画里的台词,简而言之就是‘中二’。

    他下意识了搓了下手臂,拍着聂毅的肩膀硬把人挤开,瞬间把飘进漫画里的台词拽回了地面,特别接地气地开口,“少这么多废话,回去你发网上的那些给删了!还有我们来是查何元彬这个案子,你你什么也不知道可以,那我你包庇犯罪也可以。”

    “你——”高伟嗓门一提,但只了一个字就被段寒江断。

    “你觉得我是威胁你?”段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伟。

    高伟没有回答,他继续:“所以,现在能正常地回答问题了吗?”

    段寒江特意地强调了‘正常’两个字,高伟蹙着眉头把他从里到外地恨了一遍,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

    “不用了,你把你拿到的喻亭玉的东西给我们就行。”

    有问题的人是段寒江,等高伟愿意回答的时候他又不用了,高伟把刚看段寒江的眼神又翻出来,不过最终还是同意道:“我可以拷一份给你们。”意思是他要留着备份。

    “没问题。”

    接着他们在楼下等着高伟上楼去拷文件,等了许久高伟都没有下来,段寒江都要以为高伟是翻窗户跑了。

    不过,高伟并没有跑,过了快20分钟才下楼来。

    高伟瞟了一眼段寒江,最后把U盘给了聂毅,“给你。”

    聂毅接过来思忖了片刻,“这是喻亭玉要给我的?”

    高伟点了点头,叮嘱似的:“希望你不让她失望。”

    “我不会的。”聂毅保证地回答。

    然而U盘是拿到了,却不能靠大脑读取里面的内容,段寒江衡量了一下能去的地方的距离,发现离平阳支队最近。

    于是,回到车上他就给今天值班的周愚电话。

    “周愚,有案子。”

    电话那头的周愚立即紧张起来,大年三十的案子总是让人感觉透了一股悲凉在里面。

    “年三十了都!什么案子?队里没通知。”

    “少废话,带台电脑到火车东站。”

    段寒江了个两头中间的地方,而且这个时候还开着门的就只有火车站机场这些地方了。

    完他直接挂了电话,不理周愚那头是不是在进行又会被坑的脑内斗争。

    火车东站是平都市最早建起来的那一批公共设施,比不上现在的西站南站,但优势在于处在市中心,不像新修的车站位置都相对偏远。

    段寒江在除夕夜空旷的马路飙车飙到了火车站,两人下车后进去候车室,里面除了几个值班的人,一个乘客也没有。

    他去值班室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了声招呼,对方借了间没人用的休息室给他们,两人坐下来后换了个眼神表情迅速地严肃起来。

    虽然段寒江和聂毅都已经看过了案卷,但这会儿段寒江还是把案卷拿出来,接着聂毅拿出手机对比案卷和喻亭文写的文章。

    撇开真相如何先不论,两边最大的差别在于何元彬是个什么样的人。案卷上何元彬多次出入夜店,并且与人开房过夜,有酒店的监控佐证。而在喻亭玉的文章里何元彬是一个品学兼优,正直乐观的好学生。

    “寒哥!”聂毅眼睛在案卷和手机来回地移动了半天,突然叫了一声。

    段寒江转头凑过去,“怎么?”

    “这个吕文棋,两边都有他,但两边他的不一样。”

    段寒江把聂毅的手机抽过来,和案卷放到一起,案卷上的笔录,这位叫吕文棋的身份是何元彬的室友,而文章里提了一句何元彬的同学,并且文章掩去了名,只有姓。

    不过文章里的吕同学提了一句‘何元彬每天晚上都是最后一个睡的,不是游戏,是学习’,显然是住在同一个寝室。案卷上记录了何元彬寝室里,只有吕文棋一个姓吕的。

    “案卷上,吕文棋何元彬出事前常不回寝室,平时也不太喜欢和他们玩在一起,独来独往,有时候寝室里开个玩笑还和他们翻脸。”聂毅思忖地撑着脑袋,自言 自语般地开口,“但是他跟喻亭玉的又是何元彬是个爱学习,勤奋认真的好学生,虽然平时不太和他们一起,但是很好相处。”

    聂毅的只是大概意思,段寒江重新看下来,觉得只是叙述的人带了强烈的主观意识,并不是哪边了谎。

    即然吕文棋没有谎,那么何元彬是个勤奋的好学生,有什么理由会常不回寝室?真是和人开房?

    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段寒江和聂毅一起转过头去,车站的值班员朝里面:“段队,有位同志找你们。”

    那位找他们的同志不用邀请,自己把脑袋伸进来,“段队,聂毅!”

    段寒江一猜就是周愚,看到从门外伸进来的脑袋也没惊讶,旁边的值班员见没领错人就退了出去。

    周愚自顾地走进休息室,四下望了一眼,问道:“段队,案子呢?你们在这儿蹲嫌犯?”

    “没你事儿,电脑给我,你可以走了!”段寒江放下泡面盒,朝周愚伸手。

    周愚把电脑递过去,这回是正经地:“啥我可以帮忙?”

    段寒江一边开电脑,一边:“语文书在?”

    周愚点头,段寒江就没了下文,放开电脑拿起手机给宇文枢电话。

    “段队。”

    宇文枢的声音有点心虚,自从上回段寒江成了‘嫌犯’,就没有再联系过他,之后住完院又直接去了市局,算起来段寒江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过平阳支队。

    段寒江对着电话冷冷一笑,“语文主任,过年好啊!”

    “还差几个时,拜年早了点。”

    “嗯,咱们的帐等明年再算,帮我查个联系方式。”

    宇文枢有预感段寒江的查不是什么正规的方式查,他问道:“谁的?”

    段寒江语气恢复正常,“吕子棋,理工大的学生,明年毕业,一年前住雅苑607宿舍,成绩应该在中等,计算机相关专业,叫个党海的同学。”这是段寒江从两边吕子棋的叙述看出来信息,再多他也提供不了。

    “这个时间正常人都放假回家了。”

    “你不没回去嘛?吕子棋的学籍资料里肯定有联系方式,我相信你有办法查到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宇文枢无论去找谁大概都没有愿意理他,而且这种跑腿的事段寒江也不会找上他。

    总结下来,段寒江的意思就是叫他非法入侵学校的系统。作为一个执法者,这种事他还真没少干。

    “等你消息。”段寒江着就放下了手机,挂断之后发现周愚还在,他问道:“你很嫌?”

    周愚正色点头。

    “那去帮我们买点吃的吧,晚上没吃。”

    周愚下意识地想拒绝,可话到嘴边想起今天晚上是团年饭,于是把话吞了回去,转身出去了。

    段寒江没等周愚出门就转身回去,电脑早已经开了,他点开U盘,发现高伟拷给他们的不只是发到网上的,更多的是没有发表达,大概把喻亭玉保存的所有就这样资料都给他们了。

    看文件夹的分类就能看出喻亭玉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分门别类,标注得非常清楚,就算是刚拿到的人也能一眼看明白。

    里面大多数都是采访的文章和照片,刊登过和和没刊登的都分开了,没刊登和比刊登过的多了十几个G。

    段寒江大概地翻了一下,冷不防地对喻亭玉肃然起敬,从一个星期前赵安晋等人被抓起,开始翻查旧案,查出来了十数起有疑问的案件,其中有两起在喻亭玉的文件夹里名字,不包括何元彬这一起。

    他不禁停下来想,大概是喻亭玉的角度和警方不一样,喻亭玉是站在社会最无助,最无能为力地那群人的角度,反而比警察更容易触碰到被掩埋进阴影里的黑暗。

    ——弑父少年聂毅。

    段寒江蓦地被映入眼中的文件名定住视线,他眉头一蹙,迟疑了片刻才点开。

    聂毅的案子从他进了专案组首先找的就是相关的线索,但是除了赵安晋担任过聂毅的律师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能与洗罪集团扯上关系的。而赵安晋作为律师只在庭审期间接触过聂毅,赵安晋除了逼迫聂毅认罪外,没有其它伪造证据的可能。

    其次,从侦查的结果来赵安晋并没有违反规定的地方,证据指明了聂毅是凶手,赵安晋以理解的角度劝聂毅认罪轻判,无可厚非。

    “我没事!”聂毅突然开口。

    段寒江转眼发现聂毅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他认真地审视了聂毅两眼,最终收回视线开了名为‘弑父少年聂毅’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喻亭玉整理的案件前后的经过,除了警方不对外的细节之后,大概比案卷还要详细,其中还添加了案卷上没有的,当是的舆论。

    不过喻亭玉8年前也还在学校,这些是在她毕业之后整理的,其中还有一个明文档,建立的日期并不是几年前,而是就是喻亭玉出事的前一天。

    “这应该就是当时喻亭玉要给你的。”段寒江道,然后开了文档。

    文档很长,但是没有废话,喻亭玉把她这几年查到的东西在文档里从头到尾地整理了一遍,以时间为主线,讲述了几起案子的凶手或被害人家属不愿接受案件结果 的详细采访,虽然没有提到他们定义的‘洗罪集团’这个词,但确实某种程度地指出了几起案子的背后有专门的一伙人,在替人洗罪。

    段寒江看向聂毅,等聂毅朝他盯过来他才:“我觉得喻亭玉要是来当警察,不定更合适,她这直觉敏锐得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聂毅怔了片刻回答:“我现在觉得她追求的不是真相,也不是正义,她追求的是给那些在黑暗里迷失方向,挣扎绝望的人,留下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