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江走到吸烟室连抽了两根烟, 脑子里来回绕着赵安晋的话, 实际上只要不是冷血无情的变态, 人都是很容易被感情影响的。他也见过许多背后有着无奈理由的案子，就像曾询, 他虽然几年下来看曾询哪儿都不顺眼，但要他曾询确实该死，他也不出口。

    他一口将第二根烟吸到头，吐了口烟抬手看表, 已经过了中午12点，于是灭了烟头准备去一趟监狱, 见一见替金钗哥坐牢的杜强。

    段寒江扔了烟头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看到楼下大门外面围了不少人, 他站到窗前仔细一看发现大门马路的对面还有人拉着横幅, 白底黑字写着——公道何在，正义何在。

    旁边还有一条，他看着念出来，“苍天不死, 正义不灭！还我们一片明亮的青天！这是哪个中二病写的横幅，这种没意义话不如拉两个受害人家属来哭诉能博取关注。”

    “你怎么去楼下教他们一下！要不你别干警察, 跟他们去搞人权算了！”

    段寒江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 眉头一拧，转头就见咬着一根烟走过来的陆诀, 他冷哼一声，“你手不残了？”

    “比你的肾好！”陆诀嫌麻烦把挂脖子上的面条给扔了, 但是这会儿只能堪堪地拿根烟。

    段寒江转过身，双手插进裤兜里对着陆诀问：“赵队开完会了？”

    陆诀听到这话立即肃了个不知哪儿疼但就是疼的表情，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把烟头在烟缸里狠狠地一摁，“刚顾局来了，把所有人都训了一顿。”

    “外面现在闹成这样，厅里的领导这会儿肯定不知道摔了多少杯子了，现在就算把清出来的案子破了，黄纪先抓到了，甚至是黄纪先背后更大的鱼，也不能解决执 法系统失信的问题。”段寒江着歇了口气，往窗外望了望，又接道，“这锅我们这种人物也背不住，你现在不骂你们骂谁？”

    陆诀不服地瞪向段寒江，“什么叫你们，别的不包括你似的！高伟那边是谁出的问题？”

    到这里段寒江又咬牙切齿，现在不管高伟是不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发出去的，再把他怎么样已经没用了。而且外面传的那几起案子都是真的，确确实实有问题，确确实实是洗罪集团干的，也确确实实被执法系统从头到尾地判错了，从哪个方面来都是他们没有尽到职责。

    “我担心的不只这个，还有黄纪先那边，你觉得抓到黄纪先洗罪集团就能消失吗？”段寒江着顿下来吸了口气，再才继续。

    “查到现在你也清楚，洗罪集团跟别的犯罪团伙不一样，它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组织层级关系，更像是一群不法分子的抱团，看起来似乎很好查，其实正相反。

    他们将黑暗的一面悄悄一藏，混在人群当中谁也不知道他的另一面是什么样，不然张赫也不需要花这么多年去渗透。就像水葫芦一样，看起来是一片，但其实根并没有连在一起，只要留下一株没有清理，过不了多久又会发展成一片。”

    陆诀倏地眉头一抖，嘲讽地：“段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管他是什么葫芦，他发展一百次，就灭他一百次！”

    段寒江不屑地对上陆诀的视线，“陆队，你不考虑他发展的这一百次背后会多多少冤魂？”

    陆诀蓦地愣住，他刚听了半时‘不惜一切代价破案’的洗脑，确实是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段寒江完了这句转身出了吸烟室，他对着段寒江的背影，突然想起之前唐伟明的案子里那个被关起来的孩子，然后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再对着窗户愣了半晌，又扶起垃圾桶走出去。

    段寒江在走走廊里被吸烟室里垃圾桶倒下的声音惊地伫脚，接着刚起步又被手机铃声惊了一次，他摸出手机看是张赫就接起来，张赫没事是绝对不会电话跟他联络感情的。

    “段队，这个江沁岩和聂毅什么关系？”

    段寒江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张赫的问题，他眉头一蹙觉得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不过张赫也没等他回答，自顾的继续。

    “刚刚跟黄纪先老婆的兄弟她在商场里见了一个女人，我查了一下那个女人，发现是江沁岩的助理。”

    张赫接着的话没有再追问聂毅和江沁岩的关系，但是段寒江的眉头却没有松下来，冷冷地回了两个字，“然后？”

    “当然是感谢你，一来就有收获，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查江沁岩，就不会发现这个问题了。”张赫着顿了片刻，“不过这个江沁岩，把他从头到尾都查了一遍，完美得无可挑剔，连他邻居家的狗对他都是好印象。”

    张赫这话像是受了周愚影响的贫嘴，但他的是事实，确实是江沁岩的邻居的自家的狗都喜欢江沁岩。

    不止是邻居，江沁岩二十年来献身公益事业，尤其是贫困地区的教育，而且洁身自好，单身一人从来没有去过娱乐场所，简直如同圣人一般。

    “你现在在蹲江沁岩？”段寒江问道。

    张赫对着手机点了下头，“对，他在市区有栋楼，一块上百亩的地就中间一栋两层楼，这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无法想象。”

    “重点！”段寒江很明确张赫这确实在跟他拐弯抹角，心里已经猜到了张赫想什么。

    “查了路口的监控，他应该从昨天下午去了那栋楼，到现在都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人上门找过他。”张赫到这里又是一顿，顿出了一层慎重，“如果江沁岩知道黄纪先在什么地方，我觉得正面去听，比等他坐不住要来得快。”

    段寒江没有立即回答张赫，确实抓黄纪先越快越好，如果等黄纪先跑出了国，又是一件难事。

    “如果是警察上门，江沁岩就算把黄纪先藏家里也不会承认，如果有能够去套话的人，得到信息的可能比较大。”

    张赫这话就差直让聂毅去找江沁岩了，但是段寒江并不想让聂毅去找江沁岩，他直接拒绝道：“江沁岩那种人无论谁去，他不想的都不会，没有那么多的日行一善！你还不如查他有没有私下安排什么方式给黄纪先跑路！”

    “寒哥。”

    段寒江话刚完就听到聂毅的声音在他背后喊他。

    “我去。”

    段寒江转身对上聂毅的视线，就听到聂毅了这两个字，语气重得像是在骂脏话。

    他举着电话不动，严肃地凝视了聂毅片刻道：“你确定？”

    聂毅笃定地点头。

    “张Sir，听到了？在哪儿？”

    “给你发定位。”

    段寒江听完张赫的话立即挂了电话，转向聂毅问：“赵队让你去去查什么案子？”

    “一起杀人藏尸案。”

    “那跟他一声，我们先出去一趟。”

    段寒江也不算现在去见杜强了，虽然水葫芦不能一次捞干净，但是好得先把大片的捞上来，剩下的再一株一株捡。

    于是他和聂毅去找赵成杰，结果碰上了顾局，倒是没有挨骂，只是听着顾局骂了半天洪国光，比直接骂他们更高级。

    全程段寒江都没回话，反正听完他就选择性遗忘了，倒是担心击了聂同志的积极性，在平阳支队聂同志比他这队长受欢迎多了，挨骂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等出来他安慰聂同志，“领导就都这样，起督促监察作用，他什么你别放心上，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知道。”聂毅对着段寒江回答，“我以前经常被骂，现在已经学会这边听这边出了。”

    他着还扯了下耳朵，轻笑了一声。

    聂毅这个以前经常被骂指的无论是那个时候，对他来都不会是好的回忆。段寒江蹙起已经不能再蹙的眉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下楼上车，看到驾驶台上的药盒，他找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给聂毅递过去，“聂同志，你有几天没有按时吃药了？”

    自从出院从来没有按时吃药的聂同志不回话，接过段寒江递过来的水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药，然后一口混水吞了。

    段寒江勉强满意地调出张赫发来的定位，开车。

    江沁岩在的果然是聂毅去过一次的那栋楼，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留这么一块乡野空地确实是十分让人费解，尤其是现在楼市的升值速度。

    张赫的车就停在唯一通往‘乡间楼’的道路路口，车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人，两人正在啃干面包。

    段寒江直接把车停到和张赫的车并排，降下车窗往旁边的车窗敲了敲，旁边的车窗玻璃也立即降下来，露了里的两人。

    张赫喝了一口水冲着车窗外：“还在里面，看到屋顶上的烟了嘛？这场面我还是三十年前在农村老家见过。”

    段寒江抬眼瞟过去，确实看到了屋顶上的烟，他连时候都没有见过。

    “聂毅。”张赫把头伸过来，趴在车窗上，“怎么样？有问题吗？”

    聂毅认真地看了张赫一眼，不敢保证没有问题，回了句，“我尽力。”

    完他就开车门下车，走上那条‘乡间公路’，朝不远处的楼过去。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没有想过他还会来第二次，当走到门前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正准备敲门。

    结果，门自动地开了。

    他往里瞧了两眼，没有见着人，惊奇了一下能自动开的大门，抬脚往里走进去。

    这回没有人出来拦着他，让他换一身衣服再进去，他一路走进了上次的客厅。除了墙上的画的都没有变之外，屋里的家具几乎全换了新，变成了另一种风格。最显 眼的是厅中间的桌子，将之前的沙发全都撤走了，换上了这张直径至少两米的大餐桌，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类型的菜，而围着桌子的有三把椅子，和椅子对应的有三 副碗筷。

    “来了，没吃饭吧？”江沁岩系着围裙，双手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将手里的菜摆到桌上，十分自然地看着聂毅，“一起吃吧！”

    聂毅立在一边没动，连表情也一丝没变，他回道：“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我知道。”江沁岩完全不在乎聂毅的态度，如同体贴好话的老父亲一般朝聂毅看过去，随手解开身上的围裙，“她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聂毅仍然没有动，这回连话也没回了。

    江沁岩继续：“我时候父母很忙，没空管我和我哥，我就是跟着我哥长大的，实际上他也只比我大5岁，那时候他就教我做饭，会做饭以后才能找到老婆。可惜不愿吃我做的菜——”

    “江沁岩，你不用这么多废话。”聂毅断江沁岩，笔直地挺直腰身对着他，“我来这里是代表警察对你进行询问，如果你有任何知情不报，就请跟我去警局的审讯室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