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鬼主
温客行慢慢地坐正?了身体?,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他两条长?腿盘起?来,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半晌,才?轻声道:“我不姓容,只恨我今生今世没见过那姓容的?,不然见他一回,宰他一回。”
周子舒脸上看不出什?么?讶异的?神?色,闻言顿了顿,才?放慢语速,道:“哦?看来那是我猜错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如今的?鬼主,便是容家后人呢。”
黑暗中只能听到张成岭轻轻的?鼾声,两人相?距不远,却都是死一般地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温客行才?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和他平日里傻乎乎见牙不见眼的?表情不一样,眼角并没有笑纹,一双漆黑的?眼睛依然冷冰冰,反射着微弱的?光,尖锐地看过来,长?眉微挑,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哦?”
周子舒话音轻得似乎连嘴唇都不怎么?活动,语速却极快:“喜丧鬼花钱雇了毒蝎,一路缀着那鬼,其实并不是要杀他,而是非常想知道,张家庄惨案的?那一回,他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少了一根指的?人,据我所知,吊死鬼薛方,便是少了一根指的?。但从那日在破庙里遇见那群人开?始,我便知道,张家灭门的?案子,并不是鬼谷之人做的?。”
温客行似乎很感兴趣一样地追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周子舒轻轻笑道:“从十万恶鬼众里毫发无伤、全胳膊全腿地把?那鬼一路护送到太湖,我若是真有那么?大本事,早就?称霸武林了,还在这混什?么?混?”
温客行用?一种很是炽热目光看着他,道:“你也不用?这样自谦。”
周子舒继续道:“可为什?么?喜丧鬼要追着这鬼不放呢?我想着,或许只有一个解释,无论张家庄的?案子是谁做的?,这中间定有青竹岭恶鬼,私自出谷,参与到了其中,喜丧鬼怀疑或者,想让别人怀疑,那人便是吊死鬼。再者那日顾湘在破庙中杀了的?黑衣人临死的?时?候,过一个‘紫’字。紫什?么?呢?我想不会是紫煞吧?”
温客行点
?头道:“不错,我二人从江南一路跟到了太湖,又一路跟到了洞庭,来得巧合,出现得也可疑,我还杀了地穴里的?那个鬼,也是怕他吐露我身份,对么??”
周子舒道:“这并不难猜,温兄,放眼整个江湖,叫我猜不出来路的?人,实在太少了,南疆北漠不算,中原武林,充其量一只也能数过来,和你相?处了这么?多日子,若再不明白,岂不是太傻了么??”
温客行沉默了一会,没是也没不是,“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头,道:“你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周庄主?周大人?”
周子舒笑道:“如今不过草民一个,鬼主实在太客气了。”在温客行方才?直接点?名“七窍三秋钉”的?时?候,周子舒便知道,自己的?来路恐怕已经被他猜到了。
两人便无话了,那一刻,温客行不再是油嘴滑舌专好男色的?大混混,周子舒也不再是荒腔野调潦倒落魄的?流浪汉——风崖山诡秘的?主人和天窗莫测的?前首领在一个废宅里默然相?对,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唯一的?见证人还居然在一边睡得昏天黑地。
周子舒便往张成岭的?方向看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鬼主一直跟着这孩子,难道不是因为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比如那个犯忌离开?鬼谷、之后又一直追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温客行笑眯眯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跟着他呢?”
周子舒失笑:“你不是跟着他,难道还是跟着我不成?”
温客行却只是笑,那样子竟非常容易让人误会成他正?深情地看着一个情人,笑得周子舒愣是觉得有些发毛,半晌,温客行才?轻飘飘问道:“阿絮,你不觉得我们俩越来越配了么??”
周子舒斩钉截铁地道:“完全不觉得。”
温客行看着他,仍只是一脸让人寒毛倒立的?温柔,周子舒和他面面相?觑半晌,忽然问道:“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温客行却忽然轻轻地抓住他的?指,摸索着攥住他心,执起?来,低头轻轻在他背上亲了一下,反问道:“你呢?”
周子舒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抽回自己的?,只觉得那嘴唇的?温润触感和那人纠缠不去的?目光缠在了一处似的?,越发觉得他疯疯癫癫、病得不轻了,便干笑一声道:“温兄胃口实在是太好了。”
温客行厚颜无耻地道:“好,只是我一见你便胃口大开?,你可怎么?办呢?”
随即不待周子舒接口,温客行便继续不着边际地扯道:“还是好多年前,我在路边看见一具死尸,头发都枯死了,散乱着凝成一团,衣服也看不出原先的?颜色,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鼻子被削了去,连五官的?轮廓都看不出了,身上被一杆枪从前胸穿到后背,自胡蝶骨下过,我多瞧了几眼,一见那对骨,便知道,这生前定是个绝世美人,后来你猜怎么?着?”
周子舒深深吸了口气,然而温客行却抢在他开?口前道:“我这一辈子看人骨,还从未走眼过,所以啊,阿絮,你干脆把?易容洗了,让我也亲亲抱抱过过瘾。世间美人稀有,可也不算特别难得,我胸怀阅尽天下美人的?大志,向来绝不纠缠,不定见了你本来面貌,天雷勾地火,跟你睡上一宿,也就?不惦记了。你这样我却想跟你过一辈子了。”
周子舒本想什?么?,话都到了嘴边,一听到这,立刻忘词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温客行就?前仰后合地笑起?来,指着周子舒道:“吓死你。”
“你娘的?。”周子舒简短地点?评道,然而却顿了一下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吧,你也节哀顺变。”
温客行愣住,讷讷地问道:“什?么??”
周子舒却不再和他话,只是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为什?么?会在好多年后,仍把?一个死人的?模样特征记得那样清楚,连穿得是什?么?,头发什?么?样都复述得分?毫毕现呢?必然已是回忆了无数回,已经刻在心里,一回又一回地装作?若无其事东拉西扯地样子出来,唯恐自己忘了他的?模样。
周子舒就?是莫名地明白那种感受——也许他们偶然于茫茫人海中相?逢,不知彼此的?底细,可
这不妨碍他们生来便是知己。
第二日周子舒便和张成岭离开?荒院——当然,还带着一个不请自来的?姓温的?跟屁虫。周子舒打算再去一趟平安银庄,看看上回嘱托的?事他们查得怎么?样了,也好多了解一些事,以便在张成岭那空空的?脑壳里塞些东西,省得他懵懵懂懂地就?知道傻练功夫。
张成岭很快便发现,跟着他这便宜师父学点?东西,真是十分?痛苦,他只管自己背出一长?串的?又拗口又不知所云的?口诀,也不管别人听得懂听不懂、记得住记不住,这就?算是教给你了,美其名曰“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张成岭只觉得周师父领的?这个门槛实在太高了,简直比别人那的?半山腰还高,云里雾里的?,脑子里更是一坨浆糊了,两眼翻白地背得磕磕巴巴,那傻样子看得周子舒十分?不耐烦,便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骂道:“你那是背口诀呢,还是上吊呢?”
张成岭知道自己笨,也不敢回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周子舒便道:“干什?么??”
张成岭道:“师父,我不明白。”
周子舒深吸一口气,觉着自己受他一声师父,理当有些耐性,便勉强着按捺下性子,放慢了语速,自觉很有耐心地问道:“是哪里不明白?”
张成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下头去,声道:“哪里都不明白”
周子舒默然无声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道:“鬼,你脖子上顶着的?那玩意儿究竟是脑袋还是夜壶?!”
温客行跟着在一边拾乐,见状,便上前拉开?他们两人,自动把?自己想象成跟在严母身边的?慈父,一边自得一边臭美,乐滋滋地跟周子舒道:“你差不多行了,会不会教徒弟?多聪明的?也让你骂傻了。”
周子舒道:“怎么?不会,我师弟就?是我一教出来的?。”
温客行微微睁大了眼睛,奇道:“那你师弟背不出口诀、练不会招式的?时?候,你怎么?办?”
这年代有些久远,周子舒皱着眉想了一阵,才?道:“我让他将本门入门的?练气口诀抄过三百遍,练不会慢慢练,再不会不给饭
吃,还不会也不用?睡了,半夜叫人把?他卧房锁上,叫他去雪地里自己领悟。”
张成岭闻言偷偷打了个寒战。温客行愣了半晌,才?叹道:“令师弟真是命大。”
周子舒脚步一顿,忽然道:“他命不大,已经死了。”张成岭和温客行都看着他,他那一张青黄的?面孔看不出丝毫端倪,周子舒不甚温柔地拍拍张成岭的?头,平铺直叙地道,“好好学吧,你想多活几日,便得有本事。”
然后他将张成岭丢给温客行,留下一句:“我去见一个朋友,你替我看他一会儿。”便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张成岭和温客行两个面面相?觑。
半晌,温客行才?深有所感地道:“你师父得十分?有道理,得有本事——算了,他也不在,咱们换换脑子,我接着给你讲上回那个红孩儿的?故事的?后半段。”
张成岭是个没出息的?,便立刻又来了精神?,两人一边往最近的?一家酒楼走,一边听温客行道:“那些个妖魔鬼怪可怎么?办呢?红孩儿想了很久,试了无数个法子,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只需一个法宝——”
他们两人一个顺口胡诌,一个十分?捧场,路途中十分?愉快,正?想走进一家酒楼,忽然,只听身后一个女孩叫道:“主人!主人,可找着你了!”
温客行和张成岭回过头去,见顾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奇的?是,她?身后竟然还跟着个曹蔚宁。温客行想不通这两个货怎么?混到一块去了,还没开?口问,便听顾湘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道:“昨日不见了你,我便去找,结果听这位曹大哥你和周絮将那张家的?子给带走了,他便自告奋勇地带我出来寻你们啦!”
曹蔚宁一脸傻笑,连声道:“自当奉陪,自当奉陪。”
顾湘继续道:“主人,曹大哥不但人仗义,还十分?有学问呢,我跟你”
温客行简直想装成不认识他们两个,拉着张成岭便往酒楼里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