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期冀
周子?舒皱着眉看着自?己被震开的掌,只见叶白衣回过头来,凉凉地道:“不?错,你可总算是?把他给逼死了,满意了吧?”
只有温客行还算有点良心,弯下腰把张成岭给“捡”了起来,掌抵住他后心,一缕细细的真气打进他身体里?,半晌,才轻轻地“咦”了一声,道:“这子?经脉竟然天生就比一般人宽许多,难不?成倒是?个奇才?”
周子?舒道:“不?错,那回他被魅音震伤,我帮他调息的时候便发?现了。”
他从温客行中将张成岭接了过来,少年脸色苍白,眉心还紧紧地皱着,裤脚吊在他脚踝以?上,有些局促了,像是?短短一月半月的功夫,他就又长高了一些。张成岭生在张家,乃是?张大侠独子?,这么多年,本不?该这样?不?济,周子?舒那日帮他疗伤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内功的根基竟然打得十分牢固,只是?他自?己竟用不?出。
就好比是?个拿了利器却?无缚鸡之力?的幼童。
叶白衣见状也颇感兴趣,伸过一只在张成岭身上上下捏了捏,奇道:“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脑子?奇笨,筋骨却?生得极好,老天爷这是?要让他好呢,还是?让他不?好呢?”
随后他看了周子?舒一眼,道:“他经脉宽顺,本是?极好的材料,悟性却?太差,反而比旁人更难以?摸到门路嗯,你可以?再逼他一点,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万幸,张成岭是?晕过去了。
因为张成岭,其他三人当天便决定找地方住下,等这鬼一宿再进山。周子?舒半夜里?照例准时被他身上的钉子?折腾醒,他蜷起来成一团,指压在胸口上,并没有调内力?去压制,只是?睁着眼躺在床上,目光望向?那窗口射进来的月华,看着像是?发?呆——用心感受着身上那些钉子?。
和以?前相比,现在七窍三秋钉发?作起来,已经不?单单是?疼了,原来那种如同有人拿着刀子?在他胸口搅动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些,也或许是?他已经对此?麻木了,而渐渐的,生出一种
仿佛有东西压在他胸口上一样?的感觉,吐息间气息变得不?再顺畅,而这几日以?来,仿佛越来越明显了些。
周子?舒知道这是?一种征兆——三年的时间,已经走了一半了。
很?久以?前,他一直以?为这多出来的三年是?一种恩典,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另一种酷刑。
死并不?可怕——这二十多年来,他能活到现在并不?容易,他逼着张成岭学功夫的所有段,都是?他时候经受过的,甚至更严酷,甚至他还没有那孩子?那样?的天分,能够毫发?无损地承受那些严酷。他经历过足够多的事,多到让他能够不?惧怕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他活着尚且不?怕,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让他难受的,却?是?这三年需要数着天等死的日子?。
他熬过了那么多,心志坚定,从未有过死志,却?要在这最自?由、最了无牵挂,最快活肆意的日子?里?等死,不?是?很?讽刺么?
周子?舒发?现,这大概是?他干得又一件蠢事。
这时他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敲响了,周子?舒愣了一下——温客行和叶白衣那两个货都是?从不?会敲门的。他便从床上爬起来,胸口一阵钝痛,险些又让他躺回去,周子?舒一只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勉强调动真气将那窒息一样?的感觉压了回去,这才阴沉着脸去开门。
张成岭站在外?面,还犹犹豫豫地举着一只,好像还要再敲,门开了,他一见周子?舒脸色不?好,立刻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又内疚又痛苦地低下头,嘴里?蚊子?似的嗡嗡道:“师父。”
周子?舒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张成岭嘴角往下撇了撇,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道:“师父,我刚醒过来就睡不?着了。”
周子?舒双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冷笑道:“于是?你的意思是?,让我唱摇篮曲儿哄你睡觉?”
张成岭头埋得更低了,周子?舒简直担心他的脖子?要断了。此?时已是?深冬,就算是?蜀中,半夜也是?相当凉的,周子?舒身上内伤发?作,
有些不?耐寒,只觉得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冷,便从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同时不?耐烦地看着张成岭,问道:“你能不?能痛快点,有话?快有屁快放?”
张成岭声道:“师父,我又梦见我爹他们啦,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我怎么还没忘了呢?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周子?舒一怔,半晌,张成岭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了,偷偷抬起头去看他,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就这么贸然跑过来,却?发?现周子?舒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对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进屋。
张成岭便如蒙大赦似的,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周子?舒点了灯,屋里?也没水,他便拿起个杯子?,解下酒壶倒了半杯酒,递给张成玲。张成岭不?知他的酒烈,一口喝下去,只觉得一股火从喉咙一路烧进了肚子?里?,当时脸就红了,呛得不?出话?来。
周子?舒看着他那傻样?,板着的脸就忍不?住稍稍松动,偏过头轻笑起来。
张成岭这还是?第一回看见他这位“严师”,用他自?己的脸对着自?己笑,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当年江南相遇,他无依无靠,身边只有这个对别人话?口若悬河、一对着自?己就寡言少语的男人,于是?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知道师父好,忍不?住想亲近,可又怕自?己惹人烦——虽然师父也确实是?看起来一直很?烦他,慢慢地,这心翼翼便成了敬畏,每次跟他话?,都要战战兢兢一番。
可是?即使这样?,他每次心里?难过的时候,又还是?忍不?住来找他——在张成岭心里?,师父和爹看起来真是?从头到脚都不?一样?,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
那样?高大、强悍,还有对他好。
张成岭便道:“师父,咱们跟着叶前辈来找那个傀儡庄,问琉璃甲的事,问清楚了好多年以?前的事,是?不?是?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了呢?”
周子?舒挑挑眉,避重就轻地道:“那谁知道。”
张成岭便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
道:“师父,你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杀人吗?我想了好多,他们要杀我爹,是?不?是?因为我爹做过什么坏事呢?”
周子?舒想了想,这问题太大,把他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低头看那鬼,仍是?一副愁肠百结双眉不?展的模样?,便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他拽出屋外?,道:“既然你白天睡多了,现在闲得蛋疼合不?上眼,不?如笨鸟先飞好好练功吧,我看我是?逼得你还不?够,竟能让你有精力?继续胡思乱想。”
他着,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猝不?及防地屈指向?张成岭弹了出去,张成岭躲闪不?及,正中脑门,“哎哟”一声,石子?又到,他不?得已,只能连滚带爬地闪开,只听他那恶魔师父嗤道:“我教你的功夫里?可没有‘狗吃/屎’这一招。”
张成岭这会儿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只能全力?应付那天罗地一般笼罩下来的石子?,直到周子?舒一把石头都打完了,他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把那口气吐出来,便听周子?舒道:“你那是?流云九宫步?蜘蛛都比你爬得好看!前几式走得还像点样?子?,后几式那是?什么东西?你就在这,给我从头到尾走一遍,再错打断你的狗腿!”
张成岭诚惶诚恐,简直像是?婴儿学步一般,每抬腿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比那瘸腿老太太走得还心翼翼,唯恐踩死地上一只蚂蚁似的。还得时不?时偷眼去看一眼周子?舒,总担心他忽然发?难,真的打断自?己狗腿。
周子?舒便坐了下来,心道果然这东西是?个没出息的,他胸口依然是?闷,一时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了起来,苍白的侧脸浮起一丝不?祥的血色,月下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时,他只觉身后一暖,一回头,看见温客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将一件大氅裹在了他身上,悄悄地也坐在他旁边,过了一会,温客行没头没脑地问道:“疼不?疼?”
周子?舒哂道:“不?然你也试试?”
温客行忽然试探着伸出去,轻轻撩起他的衣襟,周子?舒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躲开,只是?坐在那里?,里?
晃荡着还剩下半壶酒的酒壶。温客行便看见了他那同指一样?骨瘦如柴的胸口,和那钉在胸口最上面的一颗钉子?,眼神闪了闪,忽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将他的衣襟拢上。
两人并肩而坐,此?刻却?相对无话?。
半晌,温客行才问道:“我,我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投缘看对眼的,你能不?能不?死?”
周子?舒反问道:“那是?我了算的么?”
温客行便不?言语了,忽然便叹了口气,移开视线,仿佛不?想再看见周子?舒一样?,眼睛只盯着院子?里?婴儿学步一样?左摇右晃的张成岭,也顺从地上捡了一堆石子?,弹出一颗,正中张成岭的屁股,随后道:“鬼,所谓轻身功夫,归根结底在一个‘快’字,你在那磨磨蹭蹭绣花似的,是?练轻功么?步法什么的都是?虚的,跳大神的没准还有步法呢,你便是?一步不?错,这样?慢慢腾腾的,有用么?”
张成岭委屈地看着他们俩,发?现这两人在不?但在练气的法上有分歧,连练轻功的法上也有分歧,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温客行一直在旁边念叨着“要快啊”,一边拿着石子?追在他身后打,周子?舒虽然没言声,可眼光一步不?离张成岭脚下,虎视眈眈地等着看他出错,好有借口打断他的腿——
这一宿可惊心动魄极了。
张成岭心中默默叹息,忽然想起来,他一直以?来的的愿望,可不?是?当什么绝世?高,若不?是?张家突如其来的惨案,他其实只想将来开个点心铺子?,养家糊口、孝敬父辈,每天一团和气地迎来送往啊。
这愿望,他从来不?敢,现在竟连想想都快胆怯了。
第二日清早,叶白衣在连吃了八笼包子?,喝了两个大海碗的粥之后,终于在周子?舒他们三人准备换桌子?的时候,宣布今日要带他们进山——他已经想出要如何破那傀儡庄外?围的阵法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