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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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容炫和我,还有其他几个人,都还正年轻,自以为不错,臭味相投,有些交情,常在一起切磋喝酒,容炫是我们那里功夫最高、悟性最好的,一日酒后,容炫忽然大发感?慨,男儿生于世间,若不成就一番工业,默默无闻地了此一生?,岂不遗憾?”

    龙雀话仍然是极缓慢的,并且上一会,就要停一会,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那些事情都已经太久远了,需要细细回忆才行。叶白衣脸上看不出端倪,温客行却消停下?来,少见地极专注地听着。

    “容炫,武学之道,博大精深,江湖中各大门派武功绝学,皆各有短长,每过几十几百年,武林中都有奇才横空出世,成一代宗师,自成一家,华山、昆山、苍山等都是如此,可后继往往无力,不过刻板模仿前人所传,一代不如一代下去,就必有一衰,必有一亡。偏偏各大门派都是敝帚自珍,将?那一点功夫压箱底似的不让人瞧见,长此以往,也不知多少神功绝学就这么失传了。容炫觉得,门派这东西很蠢”

    听到这里,叶白衣忍不住冷哼道:“这话原本是我的,那子?不过照本宣科罢了。所有自称哪门哪派还觉着自己挺不错的?人,不用看,便知道必然是个饭桶,别人教什么才学什么,学什么才能会什么,那是杂耍艺人训的猴子有什么区别?至于绝学,绝学不也是人写出来的么,抢破了头去争一本别人写的?秘籍,拾人牙慧还奉如圭臬,是觉得人家长了两个脑袋,还是你没长脑袋?”

    周子舒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谁知叶白衣立刻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你就是被秦怀章那不成器的东西给教坏了的?。”

    龙雀闻言,沉默了半晌,道:“前辈果然是个世外奇人。”

    随后他接着道:“所以他想出了个主意,我们几个人便私下?商定,约定各自盗来自家武功,放在一起,建立一个武库,融会贯通,要创出一个集众家所长的绝学出来,武库的?关是我做的?,就是传中完整的琉璃甲,打开后,还需要有一把钥匙,琉璃甲由我们分别保管,钥匙

    则由容夫人保管”

    叶白衣再次打断他道:“集合众家之长?这世间长短相生,没有一种东西能之长不短——他那是放屁,金刚掌和娥眉刺是能合在一起的么?五大三粗的?汉子?,是能塞进女子的?裙子?里的?么?这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若是你真能理解武学真谛,飞花落叶,潮起潮落,也能有所悟,若是不能,偷遍了天下典籍,也不过是个抄书的。”

    龙雀没言声,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几人中,别人对此或者没概念,周子舒却是明白的,无论是偷取别家秘籍,还是对外人泄露本门功夫,都是江湖中的大忌,他一听,就明白当年赵敬赵大侠被逐出家门的原因了,便忍不住问道:“你的那几个人,可是当年五大家族中的后起之秀,譬如赵敬高崇沈慎之辈?”

    ——难怪高大侠对琉璃甲的事三缄其口,到最后也含糊其辞。

    龙雀点点头,惨淡地笑道:“不错,可笑我们那时还自以为是开了先河,打破所有门派界限——而容炫拿出来的,便是半本六合心?法。”

    其他几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叶白衣身上,周子舒忍不住问道:“前辈,六合心?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白衣皱皱眉,难得地没有大放厥词,道:“六合心?法传是上古之物,真正的六合心?法其实早已失传,我一个朋友偶然得到它的?残卷,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自己补全了一份,分?为上下?两卷,下?卷被容炫盗走,上卷当年留在长明山上,被他被我们毁去了。”

    周子舒立刻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一个是长明山上有一个和叶白衣同辈论交的?人,一个是这人敢补全上古之物,绝对也是个高人,再联想到叶白衣那句“我几时过我是古僧”,便眉峰轻挑了一下?,心?道难不成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长明山古僧?

    那么叶白衣打着古僧的名号独自下山,是因为真正的古僧无法行动,还是已经不在人世?

    这些念头在他心?头只一瞬便划过,只听龙雀继续道:“我们都看过那半卷古书,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高玄深邃,没有人能参透。那段日子里

    ,每个人都是废寝忘食,如饥似渴地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来注释那本心法——它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容炫,能参透那本书,便是能参透八荒六合,真正天人合一。”

    那是一种亘古传的境界,所有人都在追求着那个境界,会当凌绝顶,没有人能抵挡住那种诱惑。

    然而这事件从来不曾有所谓捷径,比如天材地宝永远都长在最危险的地方,越是能让人变得强大的?东西,对人心?智的考验也便越是严酷,越是高深的武功,也就越是容易走火入魔。

    这回叶白衣也沉默了。

    “容炫是我们中走得最远的?,也是执念最深的。他几乎要沉迷在那本心法里,可我们谁也没发觉,因为我们当时都在沉迷——直到有一天,他他终于参透了,所谓六合心?法的?本意,便是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叶白衣一震,喃喃道:“什么”

    龙雀的?有些发抖,他全身都在发抖:“六合心?法里‘行至绝处,方窥天门’,何为行至绝处呢?可以是自废武功,可以是自断经脉,甚至可以是自绝性命”

    叶白衣脸上现出一个古怪之极的?神色,问道:“你们是这么想的?”

    龙雀方才点头,便见叶白衣忽然失声大笑起来,他大笑起来的时候脸也僵硬,眼角生?搬硬套也挤不出一个笑纹,反而是不自然地抽动着,竟然隐隐生?出一股悲意来:“自废武功,自断经脉,自绝性命哈哈,亏你们想得出来。”

    龙雀木然道:“那时我们都已经疯了。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容易心?浮气躁,尤以容炫为甚。他,想成第一等事,便要有第一等的?胆量,要敢走别人不敢想的路当时羽追已经身怀六甲,我虽然受了那妖书的影响,却也没到抛妻弃子?的?地步,于是第一个退出,此事凶险,他们便让我护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选了时辰,便坐成一圈,不成功,便成仁,但想不到真到了那时候,除了容炫,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悬崖勒马了。”

    叶白衣冷冷地道:“旁人练武,不过是为了身份地位、野心事业,都不是为了武功本身,

    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只有容炫那子?才是真正的武痴,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龙雀点点头,道:“他自断了心?脉,脸上还带着笑,却已气绝。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地等了不知多久,才明白,原来他错了一场大梦至此方醒,我们所有人,或坐或站,都傻了。容夫人虽不会武功,可神医谷出身,活人无数,自然不甘心?丈夫就这么死了,她冷静下?来,拿出一十八根银针,度入容炫胸口中,整整三个时辰,硬是保住了他胸口一点热气,竟还有了微弱的?呼吸,我们都以为他活了,可他却醒不过来,分?明只是个活死人。”

    “容夫人以泪洗面了三天,最后决定回神医谷,盗取阴阳册。她不会武功,此行凶险,于是我随着她同行而去,算来还是我亲将?那东西带进尘世间。”

    温客行忽然望向周子舒,抿抿嘴唇,第一次打断龙雀话,插嘴问道:“那阴阳册,当真能把断绝了心?脉的?人都救回来么?”

    周子舒闻言呆了片刻,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胸口一热——连南疆大巫都摇了头、已成死局的?伤,竟还有人替他念念不忘地记着,这是何必呢?他茫然地想着,世人如萍水相逢,不过同为他乡之客一场,难不成那人竟是真心?的?么?

    便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别过目光,只觉温客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仿佛有重量有温度似的。

    龙雀冷笑道:“一本医书,真的?是圣物,那神医谷是什么地方,挂着悬壶济世的?牌,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么?所谓阴阳册,乃是转移之术,要修补一个人的?心?脉,便要拿一个活生?生?的?、刚从别人身上掏出来的心?来换是哪门子的?圣物?”

    周子舒问道:“容夫人真的?”

    龙雀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亲疏远近,人之常情,她不是圣人,不过是个为了丈夫,叛出师门的女人,这当中是非,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出来的。”

    “容炫是活了。”叶白衣道。

    “是。”龙雀道,“他不但活了,不知是缘巧合,还是那心法确实如此妖异,他醒过来以后,体内真气暴涨,生?死

    一番,竟真的?参透了半本,连让容夫人靠在他肩头哭一场失而复得的?会都没给,便直接去闭关,要将?那上半本补全出来。”

    叶白衣评价道:“畜生?。”

    龙雀接着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得也并不详尽,内子?临盆,我只顾着陪着她,她生产时凶险极了,大夫勉强把她们母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那之后,她身子?便被掏空了,我陪了她整整半年,最后连大夫都无力回天,终于”

    他着,眼角落下泪来,缓缓地摇摇头,道:“我心?灰意懒,一位朋友陪我回去找他们,是想就此别过了回到武库之处,谁知好巧不巧,正好撞见了容夫人重伤濒死,她胸口插着容炫的剑,容炫两只全是血,也不知是傻了还是从疯魔里回过味来,只是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我那位朋友一时冲动,提剑向他砍去,我想拦住,已经来不及。幸而容炫心意动摇,无心?恋战,跑了,当时琉璃甲已经不见了踪影,容夫人临死,便将那武库的?钥匙交付给了我那位朋友,我们发了毒誓,这辈子?绝不泄露出一个字,叫那武库再无人能打开。”

    他话音落下,几人都是半晌无言,好久,周子舒才问道:“便有了后来容炫狂性大发,被人追杀遁入鬼谷,之后被围攻致死的?事么?”

    龙雀叹了口气,道:“那时我便已经回到傀儡庄了,再不问世事,约莫,就是那样的吧。”

    “死得好。”叶白衣合上眼,双紧紧地攥住白衣剑剑柄,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剑柄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剑刃划伤了他的?掌,呛啷落地,叶白衣像是无所知觉一般,只是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回,“死得好。”

    完,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转身便走,竟晃了几晃,没了踪影。

    张成岭从头到尾听得半懂不懂,看看他们一个两个都沉寂,便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问道:“老?伯伯,你要怎么办呢?”

    龙雀思量了半晌,摸索着碰到周子舒的?衣角,低声道:“年轻人,做点好事,拿你那剑,给我个痛快吧,龙孝那孽障不让我死,如今他也去见了阎王,我也能下去,和他

    好好算账啦!”

    周子舒还没来得及言语,温客行却走上来,弯下腰,心地扶住龙雀的?身体,伸出掌,抵在他胸口,竟难得正色恭谨地道:“我瞬间便能震碎你经脉,会很痛快,前辈,你想好了。”

    龙雀大笑起来:“好啊,好,你这是积德行善,动”

    他“”字话音才落,温客行软软的?搭在那里的?指突然发力,龙雀大笑未止,全身便抽动了一下?,那笑容就永远地留在了他脸上。

    张成岭简直不敢相信,怔怔地道:“老?伯伯”

    温客行伸将?龙雀的?眼睛合上,又?叫他平躺好,摸了摸张成岭的头,道:“别再折辱他了,他是个英雄,也该死得像个英雄。”

    他顿了顿,对周子舒道:“我想留一阵子,算给他送行。”

    周子舒扶着床柱站起身来,应道:“好。”

    便要往外走去,温客行叫住他:“阿絮,你和我一起留下?来吧,养养你的?伤。”

    周子舒笑道:“养得好这个,养得好那个么?既然养不好,我还是抓紧时间吃喝玩乐比较划算”

    温客行低头一哂,轻声道:“那你就当在这陪我待几天吧?”

    周子舒脚步顿住,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