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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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容里带着几分心翼翼的讨好。

    云寂没有理会, 只是把他肩头的那枝箭弄断之后, 把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面色虽然难看, 但动作却很轻柔。

    “云寂, 其实我……”

    “闭嘴。”云寂很不耐烦的断了他。

    他只能叹了口气,把头靠在了云寂的胸前。

    云寂将轻功运至极致。

    他今时今日的武功, 纵然不能真正的缩地成寸瞬息千里, 但全力疾驰之下, 马车须得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的被他在一半不到的时间里做到了。

    上京高耸的城墙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守门的将士甚至连残影都不得见。

    近几日上京诸多事端,卫恒应了薛长短的邀约,已经从白家搬到了刑狱司里。

    所以云寂一进城, 便直接往刑狱司的方向去。

    晏海用衣袖遮挡住嘴唇,自以为掩饰得妥帖,将翻涌而上的鲜血悄悄地吐在了袖子里。

    反正身上已经都是鲜血,多这一些也无关紧要。

    云寂抱着他的手紧了一紧。

    怀里的人身上血腥很重, 但是更重的,却是那种不容忽视的异香。

    这种平日里淡薄的香气如今馥郁浓烈,萦绕在鼻端, 甚至已经掩盖过了厚重的血腥气味。

    这种味道实在是……

    “云寂?”晏海有些茫然地喊他的名字。

    他猛地惊醒过来,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处宽阔的屋脊上, 明月近在咫尺, 清晰的映出了晏海张大了眼睛疑惑的样子。

    虽然晏海此时十分狼狈, 脸色也是白得吓人, 但目光却是清朗明澈,清清楚楚的映出了他的模样。

    得快些去找卫恒,晏海伤的很重……他脑海之中如此想着,却无法控制地将晏海放了下来,然后避开了他肩上的伤口,紧紧地拥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太乖……”他喃喃地:“我一定要好好罚你……”

    他闭起眼睛,方才开车门所见到的那一幕,又一次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冥冥中,有种不能抑制的愤怒促使着他做些什么,就好像之前那样。

    那一瞬间,他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将那些试图伤害晏海的人,全部都杀光了。

    哪怕他并不需要这么做……到底,那些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并非始作俑者。

    杀人一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种手段过于决绝,有伤天和。

    所以,自己是在后悔吗?

    不……最可怕的也许正是这一点……

    偏偏一点也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远远不够。

    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伤到他!

    他是我的……

    “云寂……你怎么了?”晏海伸出手,揽住了他的头。

    他觉得自己彻底被香气所困,脑中什么都不知道了,低头吻上了晏海的嘴唇。

    晏海被他吓了一跳,胸中翻腾的气血又一次涌了上来,急忙想要推开他。

    他却不管不顾,一手扶住晏海的后劲,几乎是强迫他张开了唇瓣。

    那些带着异香的鲜血,从晏海的嘴里涌到了他的嘴边,他一滴不漏的卷到了自己的嘴里,全数吞了下去。

    刑狱司经历了那一夜的奇耻大辱之后,就连屋宇都被那些劫持郡主的歹徒用轰天雷给炸坏了好几处。捕役们更是伤亡惨重,加上后来又抽调了一部分人手配合神骑营,如今留在刑狱司的基本上多少都带了伤。

    所以当听到有人在喊夜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相信。

    刑狱司何时成了风水宝地,这些人难道夜袭上瘾了不成?

    贺立倒是还没有睡下,听到动静,他立刻拿着自己的剑就跑了出去。

    刚刚跑到大厅,他迎面就接住了一个倒飞过来的下属。

    “出什么事了?”

    “贺头。”那下属慌张地:“这人直接闯了进来,属下等人拦他不住。”

    贺立一把推开他,拔出剑就迎上去,这一看清倒是有些傻眼。

    “卫恒呢?”那人眉眼深邃,面貌俊美,只是脸色极为难看,手里还抱着个血人。

    “枭先生?”贺立连忙把剑撤了,又一看怀里的那个显然伤得很重的,他也是个精明之人,立刻不废话的:“可是急着要找卫大夫救治晏公子,快随我来。”

    他一边吩咐身边的手下把卫恒薛长短都请过来,一边就引着云寂往后头走。

    云寂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干净的屋子里,把晏海放到了床上。

    卫恒很快就背着药箱跑了过来,一看到晏海的样子,他顿时满脸惊惶。

    他先喂了一粒药给晏海,然后从药箱最下层拿出了一个玉瓶,一拔开塞子,一股清香散发出来,整间屋子里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不要。”晏海却拒绝了他。

    “这琼髓乃是月阴之精,对你的伤势颇有好处。”

    但是晏海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卫恒正要再劝,手中突然一空,瓶子被人接了过去。

    “喝了它。”

    晏海一脸不愿意却又不敢不愿意的样子,乖乖的张开嘴把那半琼髓都喝了下去。

    卫恒诧异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个胆敢命令晏海的人回过身看他。

    这个时候,薛长短也到了。

    卫恒请他看了一下晏海肩头的箭伤,他们二人商量了一下,薛长短就走出去让人准备一应物什。

    “要先处置箭伤,还请诸位回避一下。”卫恒对屋子里的其他人道。

    贺立马上就走出去了,那个枭却半步没有挪动,甚至坐到床沿将晏海揽进了怀里。

    “枭先生……”卫恒只得:“那等会你按着点公子,麻痹镇痛行药须得时间,如今情况紧急,必须先将箭矢取出来。”

    云寂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仆役就将热水之类准备好送了进来。

    薛长短于疡科一道更有经验,他先让晏海咬住软木,就剪开他肩头的衣物,露出了狰狞的伤处,然后略微清洗一下,用锋利的刀划开了伤口附近的皮肉。

    云寂只觉心中翻搅,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搂着晏海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薛长短握紧露在外头的箭杆,用力拔了出来,接着将准备好的止血药物全数填进了伤口中去。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之时,手法稳准老道,但是再怎么迅速,那箭伤贯穿肩头,拔出之时疼痛也极为剧烈。

    晏海虽然一声未吭,但也是痛得满头冷汗,呼吸都微弱了下来。

    “还好箭头未有倒刺。”薛长短也是舒了口气。“这个位置不会伤到经脉,等血止住了,好好休养自然会长好的。”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军中行医,对于这种伤势早已司空见惯,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是今日被这个西蛮人盯着,也不知为什么前所未有的紧张。

    大家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想晏海突然浑身一颤,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推开云寂。

    “别动!”卫恒连忙喊道。

    云寂一把按住了晏海,把他固定在自己胸前,免得他随意挪动扯到伤口。

    他能够感觉到前襟一阵温热湿濡,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些。

    “这可是受了内伤?”薛长短正要查看,却被卫恒挡在身后。

    “我来吧!”卫恒对他道:“还要劳烦薛知事去配一些清热的药物,等一会他必然会有高热。”

    “我这就去。”薛长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究,先行走了出去。

    薛长短走到外头,先和贺立简单交代了几句。

    贺立平时与他关系颇好,也就听了他的建议,准备清点人手去城外迎接郡王。

    只是贺立走了之后,薛长短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里,而是走到了另一头的空屋里站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看到有仆役从屋里出来,还端着一大盆被鲜血浸透的外衣,像是要去丢弃掉。

    他跟着走到了僻静处,才喊停了那个仆役,让他把那盆衣物放到地上,挥挥手让人走了。

    他蹲下身翻看了一下,拿起朝着光亮处照了一照,甚至将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