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晏海靠在门边, 看云寂站在舟上慢慢远去。
最终那点灯火归入对岸, 他抬起手, 望着被包扎得很好的掌心。
他抬起那只手捂住唇鼻, 深深吸气。
除了血腥,并没有其他味道。
云寂能闻到的, 又是什么样的一种香味呢?
不知不觉之间, 他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在锁骨中央往下三寸,如果略微用力, 会有一种异于皮肉骨骼的坚硬触感。
这是他一生之中,除了欺骗云寂之外,所做下的另一件不知是错还是对的事情。
月留衣当年伤了他之后, 之所以觉得他活不下来,是因为那些混杂的毒性加上体内的血毒,足以让他在一时三刻之内化作血水。
事实上也是这样,他差点没能活下来, 要不是……不甘心。
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却就要一个人在荒野之中毫无声息的死去了……
他不甘心!
在生死关头, 什么可不可行, 冒不冒险, 将来怎样……他并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只是想, 可以活下来就好了……
但是活下来……真的好吗?
他靠着门, 慢慢的滑坐到了地上, 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灯火从身后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映在了暗沉的水面之上。
在水底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正静静凝望……
云寂从船踏足岸上。
他回过头,遥遥远望着孤立于湖心的水榭。
那处的灯火在黑暗之中显得孤独而明亮。
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身后的人觉得自己若不提醒一声,他可能会在这里站到天亮。
“阁主。”这人提醒他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您只需在天亮之前出城就可以了。”
云寂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对这人:“付波,辛苦你了。”
灯火光照之下,露出了付波平凡的面容。
“为阁主效力,本是属下应尽之责。”他与白日里并无什么两样,看着稳重谦和:“梅长老已经回话过来,阁里的事情他都会安排好的。”
云寂点了点头。
“请容属下斗胆问上一句。”付波微微皱着眉头:“这件事为何要惊动梅长老,按照李长老的能力,定然也是能够安排妥帖。”
“李珂是木家的人。”
付波吃了一惊。
“什么?”他声音都有些变了:“那为何阁主要让他坐上长老之位?”
“在这个位置上,他做了什么,我才能看得清清楚楚。”云寂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了一眼身后:“这些年木家的手越伸越长,已经有些碍事了。”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并看不清那个人在何处,在做什么……他的心里有些烦躁起来。
“凌云府后山的布置十分奇特。”付波向他回报:“我安插在木家的探子已经四处查看过,均未发觉异常,但始终没有办法靠近后山的宗祠。”
“木怀谨可有什么不对?”
“我也让人一直盯着,木怀谨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去天镇寺参加法会,基本上都不出门。”
木怀谨是木贵妃的堂兄,木家在上京的一应事务都是他在处置,这个人笃信佛教,最爱与人为善,在上京的权贵之中口碑极好。
云寂心不在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承王和谢家那边……”
“我之所以要从正门入城,不过就是给殷玉璋留一点面子,其他人就不用管了。”云寂脸色沉了下来:“还有那个谢梦非的事情,你可查清楚了?”
“刚刚来报过,我正要跟您回禀。”付波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卷起的纸条递给他:“已经切实查过,谢家五姐谢梦非,因其母在她出生时难产而亡,故而遭受谢家冷遇,自就被送去宁水镇老宅生活,那年贾重山造反,谢芝兰着人将她接了回来,宁水镇老宅大火,应当是谢芝兰让人做的。”
“她又怎么成了女冠?”
“谢芝兰本有意将她送入宫中,但她抵死不愿只好作罢,之后便在水仙观中做了女冠。”
“晏莹娘的事情呢?”
付波脸上露出了难色。
他这种表情,让云寂皱了皱眉头。
“阁主,这事……”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你尽管就是了。”云寂看了他一眼,心里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少,查起来有些费力,不过晏莹娘确实是怀着身孕离开的上京,之后她孤身一路南下,似乎是准备回家乡待产,再后来……”付波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硬着头皮道:“在半途之上被人拐卖,就此没了踪迹。”
若是寻常讲述,付波这副样子也有些奇怪。
云寂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安排的,是吗?”
付波低着头,不敢话。
云寂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是……我的母亲,对不对?”
付波的头垂得更低了。
云寂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
“阁主……”付波心中暗暗叫苦:“这事兴许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云寂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嫉妒之心作祟,将人赶走还不放心,就怕她日后和谢满庭藕断丝连,索性就斩草除根罢了!殷家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付波当然不敢接口。
“我本来以为他欠了我的,如今再看……”他舌根有些发苦:“这世上,可是真有佛家所的因缘果报?只是……殷云霓种下的恶果,为什么却要我来承担?”
付波大气都不敢出,他听到手下回报的时候,就知道这事要糟。
云寂素来行止端方,严谨持身,纵然身世成谜,但在世人眼中却是神仙一般高洁的人物。如今却叫自己查出了他母亲所作所为,还要亲口告诉他听,的确不胜尴尬。
过了好一会,云寂看上去才像是收拾好了心情。
“万钧营里的那个人,你问出什么来了吗?”
“这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得了真,因为实在是……”付波叹了口气:“先不把他给揪出来有多不容易,我也是用了些气力撬他的嘴,末了那个人熬不住,倒是要招了,只不过……他的那条线,往后找过去……可就牵涉到了内宫里头。”
“木怀吉?”云寂问道。
“真不是。”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能瞒得过云寂的耳目潜伏在周围偷听,但付波依然下意识的压低声音,毕竟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
他清了清喉咙,声的:“是……白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