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青灰色的剑尖上没有分毫的血迹，似乎就像落在了空处。

    但玄夙常的眉眼间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从现身到此刻，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表现。

    不是伪装，不是表演。

    而是真正地受到了重创。

    他甚至直接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右撑着地面，挣扎不已。

    至于那紫红虚影，也随之溃湮。

    钉在魔影身上的那紫红长剑倒是仍在。

    魔影的气息，也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可他终究没有倒下。

    他踉跄着，想要站稳，却总是做不到。

    玄夙常勉力仰起头，目光深处竟然浮现出了一抹恐惧，声音更是断断续续的：“这这不可能，不不可能。”

    他完全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也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番兔起鹘落。

    他更完全无法明白这一剑是如何做到有这样大的威力。

    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一剑竟然从化身追溯，伤及了他在上界的本体。

    如此神鬼莫测的段，就算放在仙界，能做到的也绝对是少数。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下界的蝼蚁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魔影努力咧起嘴，露出一个笑。

    明明是在绝境重创了玄夙常，可他的笑容里依然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喜悦。

    这是满怀悲伤的笑。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绽出这样一个笑，才出这样一些话：“八百年八百年，这就忘忘了么？忘了我带来的带来的恐惧？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话音堪堪落下，他便是跌倒在了地上，眸光黯淡，死气遍布。

    他的左肘略略支撑着身躯，右则是要去拔剑。

    可他又还有什么力气抽出那紫红长剑呢？

    玄夙常和魔影这边的情况，顿时有些僵住。

    玄夙常瞳孔着燃着怒火，语调间满是狠狠，嘶声道：“混蛋！在等什么？杀了他，夺魂炼魄，让他万劫不复！”

    愣住的赫连谌终于在这一刻惊醒。

    和玄夙常相比，他其实同样是完全无法理解。

    否则，也不致于如此失态，失态到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

    “上仙！”

    赫连谌额角冒出涔涔寒冷，急切地唤了一声，摇身一晃，化作黑风卷席，向玄夙常和魔影那边赶去。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一道灰色的剑光从天而落，荡开层层灰芒，如同烛芯被点燃，在风中摇曳。

    黑凤中的赫连谌不得不停下。

    可是，看到那剑光、看到剑光后出现的身影，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

    只因，那道身影，赫然是公冶无生。

    其实，赫连谌早就觉得不对劲，自玄夙常现身后，公冶无生除了最开始草草配合了一下，往后就再没有出，也不知藏到了哪里。然而，那时候赫连谌自信以玄夙常之威足够拿下魔影，是以虽然心下不愉，却也干脆没有管公冶无生。谁料到，竟然会出现眼下的局面。

    赫连谌没有用先前的那根乌木杖，左握着墨绿长刀，直指公冶无生，咬牙切齿地厉声道：“公冶无生！你作什么？”

    公冶无生倒是很轻松的模样，他把玩着一把淡青匕首，嘴角带着几抹微讽：“蠢货，我早就跟你了，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玄夙常眼下身体僵硬，无法转过头，可神识已经将一切告诉了他。

    他在心中大骂“混账”，然而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魔影的这一剑，实在太过致命，可以暂时性地封锁了他的行动。

    哪怕是他，想要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也要半炷香的功夫。

    半炷香，太久了。

    他只能祈祷，魔影赶紧死去，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

    他只能祈祷，赫连谌这废物可以掌控局势。

    赫连谌左气得微微颤抖，怒声道：“忘川何在，给我擒杀这个叛徒。”

    公冶无生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忘川，是我的忘川。”

    听到两人的声音，转轮王、孙胤青等人自然不能再看戏看下去了。

    阎罗王抱着肩，没有犹豫地站到了公冶无生身侧。他和公冶无生本就是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这个选择对他来一点也不难。秦广王在片刻的踌躇后也来到了阎罗王身边。比起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谪仙，一直以来的尊主会更让人感到安稳。

    至于孙胤青，他眼角直抽，心里腹诽不已。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溜走，谁承想，这一池浑水被搅和到了这个地步。到了眼下的局面，想走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也没得选。毕竟，从头到尾，五方鬼帝就一直是赫连谌的人。

    让人意外的，或许是转轮王，他来到了赫连谌这边。

    公冶无生却是不以为意。

    转轮王有心思他是早就知道了，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

    公冶无生也没准备非要将赫连谌等人杀之而后快。

    拦下，就够了。

    公冶无生出也不是为了陆念情。

    他只是觉得，要给陆念情一个刃仙人的会。

    那样，一定很有趣。

    所以，他一点也不慌张。

    可有的人，只能是狺狺狂吠。

    赫连谌中墨绿长刀光芒涌动如浪，面容狰狞至极：“给我让开！”

    但公冶无生却是根本不理会他。

    那边，玄夙常感知到这一切，几乎快气得吐血。

    这时候，还要废什么话？

    直接冲杀一阵，混乱一起，自然能火中取栗。

    玄夙常哪里知道，赫连谌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魔影气若游丝，却还在试着拔出那紫红长剑。

    可是尝试，实际上他连握紧剑柄都做不到。

    但是。

    只要他还活着。

    就不能放弃。

    还要去见海棠，怎么能放弃。

    当然。

    不远处的闹剧，他也感知到了。

    他想发笑，却终究笑不出来。

    他只是确定了一件事。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死在这些人的里。

    可。

    人终究是有极限的。

    魔影的整个身躯都开始冰冷下去，眼睛不争气地想要合上，所见的画面全是飘飞的海棠花瓣。

    忽然。

    花瓣中出现了一角衣衫。

    青蓝色的，缀着白纹，在微风中如同碧波生漪

    是海棠么？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最后的愿望，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