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念者心伤,存者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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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念情其实很意外。

    意外于原来自己原来真的能那么平静。

    他原以为,就算想忍耐,也会忍耐不住。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现在的他,或许谈不上平静,毕竟心还是乱的,但至少,很安静。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许,是因为所有的所有之前就已经宣泄过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宣泄也没有用。

    既然还活着,就要好好得活下去。

    这是他答应过洛海棠的事情。

    好好得活下去,就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倔强地走自己的路,也要倔强地从身边的人那里寻找活着的意义。

    这是陆念情的信条。

    陆念情伸出,虚虚拢过面前的绯红花瓣,捧在心。

    看着这些花瓣,就好像在看着洛海棠留下的痕迹。

    她已经去了幽冥之下。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走过奈何桥、有没有饮下孟婆汤?

    或许。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

    她还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陆念情不想哭。

    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晶莹的泪珠,凝成一只只蝴蝶,绕着那些绯红花瓣盈盈飞舞。

    ******

    陆念情慢慢推开了门。

    微凉的风,拍打在脸颊上,一下子吹干了泪痕。

    院落里只有萧静姝和颜青青两人,她们在石桌边上相对无言,似乎都有心事。

    发现陆念情下了床,她们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可是。

    当要些什么的时候,她们却皆是不知道该些什么。

    倒是陆念情,很勉强地露出微笑,轻声道:“怎么了?”

    萧静姝摇了摇头,怅然道:“臭子,快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呢。”

    “有你们在,我才要出来的。”陆念情眉眼微垂。

    他现在有力气走路,听得见别人话,看得见眼前景象,当然应该出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昏迷的时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活着,就要拿出活着的勇气。

    他当然可以找借口,用伤势为托词,困锁自己,拒绝外面的一切。

    但这样。

    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答应过海棠的,要好好活着。

    既然迟早要面对,不如主动去接受将要降临的一切。

    哪怕这一切或许会像山岳般千钧沉重。

    哪怕这一切或许会如千刀万剐般令人痛苦。

    至少,也要倔强而执拗地去承担。

    自己早些承担,身边人的苦痛就会少些。

    萧静姝轻叹了口气:“你呀,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没事的。”陆念情慢慢摇头,目光却是被石桌后面的海棠树吸引了过去。

    此际,似乎是海棠花盛放的季节,幽妍的粉白如锦绣般铺在枝桠间。

    陆念情抿了抿唇,走到石桌边上的空位坐下,轻声道:“师尊,青青,谢谢你们。”

    萧静姝和颜青青对视一眼,也是相继坐下。

    萧静姝柔声道:“臭子,你这么安安静静的,反倒是更吓人了。如果难受的话,就哭一场吧。”

    “师尊,我早就已经哭够啦。”陆念情自嘲一笑。

    萧静姝很清楚,陆念情在昏迷后一定是又经历了什么,否则不可能这样平静。

    人啊,太脆弱了。

    红尘茫茫,每个人都是在不断寻找寄托的过程中努力活着。

    陆念情伸出右接起一片被风垂落的粉白花瓣,温润道:“我,睡了多久?”

    “陆大哥,有一个多月了。”颜青青道。

    陆念情的右微微颤抖了一下,低声道:“也还好嘛,不是很久。”

    颜青青心中发涩。

    陆念情静静看着那片粉白花瓣:“肃州那边,怎么样了?”

    萧静姝听到他这样,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去面对辽阳发生的一切。

    可是,这又怎么能怪他呢。

    像他这样灵慧的人,其实恐怕都已经猜到了很多。

    正是因为猜到太多,所以才更痛苦。

    这并不是他的错。

    也应该给他些时间。

    萧静姝呼出一口气,幽幽道:“肃州已经安定下来了,秦国那边最终还是没有得。嬴姑娘称帝君临,世间也都接受了这个结果,将肃州之秦称作北秦。”

    “那,这样也挺好的。”陆念情有些僵硬地洒然一笑。

    萧静姝轻轻咬住了唇,心里很是难受。

    这个臭子,哪怕到了这样的境地,依然还是想着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他什么时候能够学会为自己着想呢。

    陆念情当然不知道萧静姝所想。

    但,有一点,萧静姝想的并没有错。

    陆念情确实没有足够的勇气。

    他到底是不具备一颗冷硬的心,冷硬到能够让他平静地去接受将要听到的一切。

    他也很清楚,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如果,事实是残酷的,那就慢些来吧。

    疼痛,应该会轻些。

    当然,这样的话,或许疼得更久。

    不过,也没关系了。

    若是真的要很久才能消弭伤痛,就当作是清醒的药剂好了。

    人嘛,总归是要为自己找些理由的。

    陆念情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肃州那边,没有人出事吧?”

    听到陆念情的话,这次,回答的是颜青青:“嬴姐姐传来的书信里,那天登基大典,除了伽渊台,城里也起了动乱,不过好在最后都弭平了。伤亡不算特别大,主要是修行者折损得比较多,骆函远骆前辈陨落在了争斗中,彭青亦彭老先生也在战后逝去了,牧天行牧前辈受了重伤,如今强撑着身子,但恐怕大限也很快就要到了。”

    陆念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黯然。

    原来,在他离开伽渊台后,竟然也攻杀得这么激烈。

    秦国的那些人,哪怕失却强援,还依然和肃州那边拼到了这个地步。

    莫非,还有什么后?

    可惜。

    他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

    好在,嬴蓁蓁没有出事。

    这样至少证明,牧天行等人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世道,想要有所得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辜负,只要不辜负,其实就足够了。

    陆念情攥紧粉白花瓣,将收拢到了袖袍间:“冷大哥、襄儿和笑笑回来了么?他们怎么样?他们应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