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山庄不算，却也没有那么大。

    若非亭台楼阁的遮掩，对于地仙修行者来，目力足以探到边缘。

    当然，如果动用神识，笼罩整个山庄，并非难事。但若是探知细微，便又是两了。

    无论如何，对于五官王三人来，不过落下片刻的功夫，还不致于跟丢。

    眼下这场追逐中，月瑶背负墨衣、怀里抱着紫衫跑在最前，中间是洛海棠和颜青青，再后就是品字形追来的五官王三人，还有稍远些的宋帝王，缀在最后的则是堪堪动身的东方鬼帝。

    洛海棠很清楚，以她们的遁速，是跑不掉的。

    所以。

    从一开始，她们的目的就不是逃。

    只是数息功夫，海棠阁便出现在了眼前。

    平素净雅安馨的所在，现今却是一片凌乱。

    秋滢夏鸢还有一些燕子，正和诸多忘川鬼战在一处，形势不容乐观。

    秋滢夏鸢等人当然也注意到了洛海棠一行的到来，可她们还不及反应，柳眉微竖的洛海棠便已掐诀一引。

    天空中陡然亮起数道明晃晃的细微光柱，像箭支激射，一下子将所有的忘川鬼尽数钉死。

    段之讯绝，连秋滢夏鸢等人都吃了一惊。

    洛海棠却知道，此刻的境况是片刻都拖延不得，轻柔而坚决地道：“快走！往东边退！”

    秋滢和夏鸢对视一眼，当即跟在了洛海棠和颜青青后面。

    可是在场的，却有人未走。

    正是那些燕子。

    为首一人，瘦瘦高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目光却是很坚定。

    他朝向追来的五官王等人，站在最前头，抓起衣角，抹了抹剑上的鲜血，认真道：“少夫人先走，燕子营来断后。”

    洛海棠心中一颤，打了个势示意颜青青她们继续退，自己却是停下来，转过身看向不约而同又心照不宣的燕子，咬了咬嘴唇。

    她没有打算劝他们。

    心意已决的人是不会因为言语而动摇的。

    在这些燕子眼中，有很多很多事情，比生死来得重要。

    其实，阿染曾不止一次跟自己，他觉得很对不起这些年轻人。

    为了一个渺而难寻的梦。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为了一个不必在意的誓。

    抛洒自己的热血。

    一去，终不还。

    他感到难受。

    他也决定尊重。

    尊重那些年轻人的选择。

    他没有什么能回报的。

    只好努力变强。

    让燕也变强。

    实现愿望。

    实现很多很多人的愿望。

    现在，洛海棠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执白露，眉眼倔强地施剑礼。

    一礼之下，墨蓝的天幕上，星光洒落，笼在了那些燕子的身上。

    那些燕子没有转身还礼，只是各自从身边抽出一条黑巾，戴在了头上。

    这便是最好的回应。

    洛海棠眼角飘出一抹晶莹，却不得不狠下心来，转身而退。

    而五官王三人已经到了离那些燕子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滚开！”

    五官王秀眸之间闪过一抹戾色，以极其蛮横的方式挥动赭色短剑向前一扫。

    为首的那瘦高燕子竟然不避反进，三步迭出，一剑倒撩，带动星光点点，若归燕返巢。

    墨青色与赭色两种光辉撞到一处，出人意料地同归于无。

    但气劲翻卷之下，瘦高燕子仍然被带飞出去，竖剑插在地上想要止住退势，却还是划出十数丈。他拔起剑，身子微微颤抖，目光却依旧清澈如初。他一振长剑，剑刃节节而断，嘴边更是涌出鲜血。他闷哼一声，终于向地上软倒，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可脸上分明挂着微笑。

    无惧，亦无悔。

    相比之下，五官王惊怒非常。

    她虽然心绪起了波澜，可行动却一点不慢，干脆不理会拦截的燕子，身形似幽影明灭，一下子晃过身形，继续朝洛海棠追去。

    那些燕子也不强求，接下去的攻势立时锁定了孟婆和厉若星。

    当先而去、直指孟婆的，便是自海棠阁屋顶上掠至的飞来一箭。

    箭光带着星光，忽隐忽现，明灭九次，才亮起最盛的光芒，恍若铁树银花。

    那射箭的燕子，姿态柔婉，身形蹁跹，赫然是个女子。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燕子挥刀而进，分别斩向孟婆和厉若星。

    孟婆诡魅一笑，甚至不屑动，周身荡开墨绿气旋，便是将箭支带歪，同时更是阻住了刀势。

    然则，让她骤生怨怼的是，那箭支上星光扑闪，竟还是在其脸颊上带出一道血痕，甚至削落一缕发丝，而那本该停住的刀势，竟然也在爆散的星点中缓缓压近。

    孟婆心境再好，也该到了出离愤怒的极点。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善主，从来刻薄得很。

    对上洛海棠被压制，对上颜青青讨不到好处，结果对上这些在她眼中纯是喽啰的通幽妙真存在，竟然还要多废脚。

    这让她如何不恼。

    恼火过后，自然满怀怨气。

    这些怨气，宣泄不到洛海棠、颜青青身上，那便让眼前这些蝼蚁知道知道厉害！

    孟婆恨意萦怀，一出即是最狠辣的姿态。

    她左轻甩，一抹绿光如同蝎尾飞刺，一下子洞穿了屋顶那燕子的腹，刺破了丹田气海。可怜娇花照水，就这样软绵绵地从屋顶落下，倒在了近旁的草丛间。而她右更是屈掌成爪，带起碧幽幽的光，一下破掉刀气，扎进了持刀燕子的心脉。持刀燕子吐出一口带着丝丝缕缕绿芒鲜血，紧跟着也倒在了地上。

    看着这两个燕子惨死，孟婆心中却是别有快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露出残忍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燕子欺身而近，也不拿什么兵刃，也不施什么段，径直撞将过来，周身则是迥异寻常地显现出微鼓的势头，浅灰色的气旋伴着点点星辰，时而收缩时而膨胀。

    “疯子！”

    孟婆的微笑僵在原处，脸色骤变，尖声直叫，将将唤出一方碧绿钟在，那燕子已然炸开，灰金色的气浪席卷而来，涌向钟唤出的光幕虚影。

    下一息，萧瑟的风吹散烟尘，孟婆面容阴冷地卷了卷袖子，却遮掩不住微微颤抖的左和略浮紊乱的气息。

    那光幕虚影是早就破碎了的，但她左心的钟也化作了碎片。

    就是不知，是被那燕子自爆毁去，还是被其自己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