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这般折腾，无趣得很，还是让本座出吧。”

    言语一出，饶是孤桀的东方鬼帝眉眼间也浮出一抹惧意。

    惧归惧，惧怕之外，却还有一抹莫名的兴奋。

    是那位大人出了。

    是那位来自天上的大人出了。

    这般一来，闹剧也该结束了。

    作为忘川，或者忘川和太子麾下于辽阳布局的执掌者，东方鬼帝所掌握的，比一般人要多太多。

    赫连谌要盯着陆念情，这边的事情当然要付予他知。交托给他的，除了任务，还有情报。当他知道，自己这边藏着一个货真价实的谪仙人，无疑是吃了定心丸。所以，从头到尾，无论有什么变故，他至多惊诧，却不畏惧。

    甚至于，他都有几分狂热。

    毕竟，终于是能确定，和赫连谌作的买卖原来真的能不致于赔本。

    东方鬼帝忍不住想笑，却知道这般场合到底不适合笑，但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翘。

    ******

    那股笼罩整个园子的强大气息，对于别人来或许陌生，对于洛海棠，却不是。

    就像，陆念情也能很快感觉出来一样。

    陆念情常做梦，洛海棠也是。

    但。

    和陆念情不太一样的是。

    不知道为何，洛海棠总是记不清梦里发生了什么。

    其实，确切地，也不是真的记不起，只是描述不出来。

    譬如，碰到某些人、某些事，洛海棠会有熟悉感，会在心里想“噢，原来是这样”，但总归是叫不出名字，换作陆念情，却应该能在念想中有清晰的印象。

    这感觉，当真是怪得很。

    洛海棠也曾和陆念情起过，陆念情也无法确定个所以然出来，他只能猜，兴许是和轮回有关。

    毕竟，或然天下众生真的经历了轮回，一样是描摹不出，哪怕对于那些相信轮回、甚而苦苦追寻的存在也是一般无二，更何况于轮回牵扯出来的因果。

    洛海棠不是纠结的人。

    既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想便不想吧，她虽然越来越像陆念情，但好在是没有将他身上唯一的“坏习惯”学过去。可在她眼里，陆念情的“坏习惯”已经在慢慢变好了。当然，这到底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又实在是不准的事情了。

    总之，在洛海棠看来，描述不出未必不是好事，有个印象也该知足。

    就像现在，洛海棠仍然不出，到底是梦中的那一幕带来奇怪的熟悉感，可却能确定，这气息，是曾感受过的气息，是上界仙人的气息，随之而来的，就是解释不出的厌倦与抗拒。

    这样的气息，真是好讨厌。

    如果阿染在的话，一定也会很讨厌。

    ******

    哪怕在仙界，蔺九星也是最平和也最本分的那种。

    他性格清恬，极少生气，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心计更是没有。

    这样的仙人看起来似乎该是个温润善良的存在。

    事实，却并非如此。

    平和，是因为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一切于之皆成淡漠。

    本分，是因为他只听尊主之令、只奉修行之事。

    他根本不在乎善恶。

    他可以做最恶之事，亦可以做最善之行。

    善与恶，在他眼中并无区别，就像把一根树枝掰作两截，仅此而已。

    更莫其他。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过是记号。

    记号，没有意义。

    不过，似乎至少还可以有些趣味。

    趣味，勉强能算些意义。

    所以。

    他最是温润善良，却也最是冷酷无情。

    他修行得极多，奔走也是极多。

    天地变迁，入其眼，不过牵线木偶，徒增一笑，仅此尔尔。

    此番着化身来下界，只是修行得乏了，找不到趣味，就来寻些别的生趣。

    蔺九星可不像玄夙常。玄夙常是来打架的，他知道陆念情是那家伙的转世，他也知道那家伙曾经有多强，既然如此，大好会，岂能错过，所以他执意要去对付陆念情。事实上，确实只能他去对付陆念情，若让他来辽阳，下没个分寸，遭那一界之怒，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付陆念情，毕竟目标单一，就好得很，更何况，还有赫连谌盯着。蔺九星呢，本也不在意对付谁，只管有趣就好。陆念情那头，翻来覆去总归只是一个人，海棠山庄这边，却可有很多木偶，想来，该会热闹些？那样便是不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蔺九星和玄夙常倒像是一类人。至少从眼前的这件事上来，都是这样的。他们既是来执行任务，也是来寻找乐趣。

    乐趣这种东西，新鲜时最盛，久了便觉乏、便觉厌。

    蔺九星何等眼光，洛海棠等人，包括东方鬼帝一众在内，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段，再没有什么别的花样。唯一稍引人注目，大抵就是那些星月。可惜，他发觉自己也看不出深浅。不过，他也不着恼，反正到时候擒了洛海棠，稍稍动用搜魂之术，自然就知道了。这点事情，根本不值得他多花心思。

    既然觉得倦了，自然该让闹剧停止。

    蔺九星是以开了口。

    当然，一开口也便有着慑服四方的威亚释出。

    ******

    蔺九星言语一出，也无人应话。

    不知是被制得难以动弹，还是根本无从对起。

    一时间，园子里骤然变得静悄悄的。

    蔺九星倒似乎挺满意这样的安静，在半空显出形来。

    看到他的样貌姿态，安静反倒被打破了。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洛海棠。

    她微微仰着头，眸中带着几分好奇，旋即便归于云淡风轻，嘴角噙起微笑：“原来，天上的神仙也和人长得一样。”

    在场之人，无不悚然而惊。

    仙人？

    怎么可能是仙人呢？

    可是，洛海棠为什么又如此确定呢？

    其实，最感震惊的，还是要属东方鬼帝。

    毕竟，他是事先得知的，但洛海棠又凭什么如此笃然？

    这女娃娃，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想都不用想，无论是洛海棠和陆念情，一定都和仙界有莫大的关系，否则也不致于让仙佛忌惮至此。

    既是如此，自己是否能从其中再捞些好处？

    东方鬼帝的心思一下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