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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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圆白了大毛一眼,没理睬。

    “姐,我给你留的杨梅,快点来吃吧,不然都要被哥吃光了。”毛身前护着一个瓷碗,里面装着李大根早上送来的杨梅。

    方圆开心的笑了起来,捧住毛的大头,吧唧亲了他一口。

    “姐,你,你怎么这样,我都多大了。”毛脸上顿时通红。

    “哎呀,恶心死了,毛你赶紧去刷脸吧,不然马上就要七孔流血中毒身亡了。”大毛跳坐在凳子上,嘲笑道。

    “你胡什么。”方圆拍了大毛的脑门一记,“还要不要零花钱了。”

    大毛顿时乖觉的跳下凳子,主动端起那碗杨梅:“姐,我给你洗洗去,你最爱干净了,我看毛只洗了一遍,不定还有虫子留在里面呢。”

    看着识相的大毛,方圆笑弯了腰。

    晚饭是方圆帮着烧的,炒菜的时候忘了放豆油,结果菜下锅后就粘在锅底,叶子都黑了,她连忙放了一勺水进去,最后出来一盘无油而且咸的发苦的水煮黑青菜。

    “姐,你上点心吧,炒个青菜都不行,你还能干嘛!”大毛有机会吐槽,当然不放过机会。

    “零用钱!”方圆威胁道。

    “这个菜也还能吃,我试试哈。”大毛见风转舵。

    “别吃了,菜叶子都黑焦了,吃坏肚子更麻烦。”方晓琴连忙把菜端一边去了。

    方圆苦着脸,下次烧菜,先拿本子把步骤记下来,她一定能做出一顿好饭菜来的。

    方晓琴想找杨梅下饭时,发现只剩下毛给方圆留的那一碗了,她怒瞪了大毛一眼,大毛伸着脖子争辩道:“反正迟早都进我们肚子里,早点吃了省得坏掉。”

    “你倒是有理了。”方晓琴嗔道,不过她也没再什么,她对吃食一向是大方的,平时是尽量给家里几个孩子弄来好吃的,有好东西也不禁他们多吃。

    晚上洗漱时,方圆才想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块油纸包着的花生糖,走出房间的时候,只看到毛蹲在门口和胜利两个在玩弹珠,大毛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干脆把糖一人一块,分给他们两个,胜利吃得口水直流,高兴的围着方圆转圈。

    刘大娘看到忍不住道:“阿圆,尽从你们家拿好吃的,大娘都没什么好东西回请你们。”

    “都是些零嘴罢了。”方圆笑道。

    “下次胜利的爸爸回来,让他带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胜利的爸爸今年回来探亲吗?”方圆问,胜利的爸爸刘其志在部队,已是连长职务,他是刘家的顶梁柱和骄傲。

    “年底就能回来,已经两年没回了,胜利见到也认不出他来了。”刘大娘笑呵呵道。

    ————

    两天后,方圆作为蒋医生的助手,参加了梁有田的胃癌切除手术,手术过程很顺利,术后恢复不错。梁有田出院后没几日,林关乡生产队的队长带着梁老汉及多名生产队员敲锣鼓,送了一面锦旗给县医院,上面写着“白求恩式的人民好医院”。

    生产队长和梁老汉握着林院长的手,感激涕零,他是再生父母,没有他同意救治,梁有田的一条命现在已经没有了,林院长连忙摇手,这是人民的医院本来就是向人民敞开的,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不占半分功劳。

    梁老汉同样感谢了蒋医生和方圆,作为第一次收到患者如此慎重道谢的方圆,心里也是挺激动的。

    方圆在蒋医生身边学习了三个月,现在已经能单独值班了,中间作为蒋医生助手上了几次手术台,自己作为主刀医生做了一台阑尾手术。

    进入十月以后,整个社会的氛围也有了一些变化,现在大家出门办事都要先了一句主席语录,如果不出语录来,那办事买东西都不会顺利,有些还会牵扯到思想觉悟问题。

    县新华书店的领导人像章和语录经常卖断货,每有新的像章到货,大家都会争先过来敬请一个回去。

    方圆家现在墙上挂着领导人画像,柜子上摆着领袖人石膏像,家里每人胸前必别像章。纺织厂这一片的工人晚上也很少出来闲聊,大家都捧着语录背诵,生怕记得少被抓到辫子。

    这一切都让方圆有些不安和不适。

    在这暗潮下面,先暴发的,是县里大规模的血吸虫病,县医院几天里面收治的血吸虫病患者不断上升,医院病床很快就满了,现在走廊和大厅也躺进了很多病人。

    余阳县政府针对这个情况,下令全县医疗机构配合防疫站进行血吸虫病防治工作,为了消灭血吸虫,采取了“两管一灭加治疗”的措施,“两管”指管水、管粪,接触疫水要做好防护,粪便要发酵杀灭血吸虫卵再作肥料,“一灭”是消灭钉螺,“治疗”指治疗病人和患血吸虫病的耕牛。

    县医院承担了主要的治疗工作,所有医生都停休,方圆每天加班,忙得晕头转向,当一天下午,看到一个四五岁的骨瘦如柴的女孩子被亲人抱进医院时,她心里一紧,想起了乡下的爱丽和门前沟渠生长的钉螺。

    她和陈主任告假想回家一趟,被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陈主任拉住,严肃的批评她一顿,称这时候没有什么比救治病人更重要的事了,不予准假。

    方圆无法,只能晚上跑回家一趟,告诉方晓琴,让她托人给乡下带话,让他们注意预防事项,最好把爱丽接回来。纺织厂的工人也有几个患上血吸虫病的,方晓琴听了以后有些紧张起来,本来对方圆带回爱丽的请求一直拖着,现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和厂里请了假,自己亲自去了乡下一趟。

    方圆重新回医院加入忙碌的工作中。

    现在给患者使用的抗血吸虫药是一种锑剂,毒性较大,有个别患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反应。

    方圆见送来治疗的四岁女孩子注射药物后,出现了发热的情况,她不忍心,到办公室找出包里的银针,消毒后在女孩的大锥、合谷两穴针灸,后身上热度消退。

    见着病人有呕吐、肌肉关节疼痛、头痛等不同的药物反应,她不再诸多顾忌,一一针灸为他们治疗,针灸后很快去除药品毒性反应。

    她的行为引起不少医生和护士注意,在她为病人行针的时候,林院长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吓了一跳。

    林院长问她针灸师从何人,方圆告知是从外公处所学,这下医院里的人都知道方圆的外公就是余阳县曾经鼎鼎大名的方老中医,方圆的外公以前是自己开中医堂,后到省城医院坐诊,县医院的人只听过他的事迹,见过他的人很少。

    趁此机会方圆告知,在锑剂注射前针灸,能预防药物的毒性反应。

    林院长同意让方圆按此方法操作。

    方圆对接下来注射锑剂的患者,在其合谷、列缺、内关、足三里、委中穴位,于锑剂注射前15分钟扎针,留针5~10分钟,病人果然没有再发生毒性反应。

    林院长带头鼓掌,在病房加班的医生和护士们纷纷送上掌声,为方圆今天意外展露的针灸医技。

    县医院的党委书记杜国良在病房外看到这一幕,也赞赏的不住点头。

    “这个方医生不错吧?”后勤的张医生略有深意的笑着问道。

    “不错,年纪轻轻就能结合中西医治疗,专业水平很高啊。”杜书记背着手悄悄离开了,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容。

    “那你,我把她介绍给路阳怎么样?”张医生跟在他的身后,兴致高昂的问。

    杜书记笑道:“这是你们女同志操心的事,别来问我,我可不知道。”

    “知道问了你也白问,反正我看这个方圆医生不错,她来的这几个月,我可是留心观察了,平时不多话,性情也温驯,出身工人家庭,和路阳这正好般配。”

    杜书记眉头微皱:“这我可要批评你了,只要家庭成份没问题,工人、农民和干部都一样,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婚配时也不讲究这个。”

    “我也没这个意思。”张医生讪讪道。

    “你如果觉得人姑娘不错,就早点找她谈,两个人合适就报告,我可听了,你在医院里到处听未婚姑娘,这影响很不好。”

    “晓得了。”张医生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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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圆不知道这边有人着她的主意,她隔天回家的时候,方晓琴也刚从乡下回来,还是一个人,一回来就疲惫的躺到床上了。

    不等方圆问,她先告知,乡下家人都康健,上次方圆回去和她们过的卫生防疫知识,他们都记着呢,不喝生水,没有吃田沟里的钉螺,让她放心。

    方圆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圆去给她妈倒了开水,了一盆水为她擦拭。

    方晓琴拿着毛巾擦脸的时候,方圆看到她手腕上有一排牙印,看着是孩童留下的。

    她抓着妈妈的手,摸了上面的印子心疼道:“妈妈,不会是爱丽咬的吧?”

    方晓琴苦笑:“她怕我抓她回家。”

    见方晓琴不欲多,方圆也没再问了,她还是有眼色的,看出她妈妈心情不好,她也有些猜到原因,只是有些遗憾,还是没能把爱丽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