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掉马进行时(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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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极轻的一句话, 在空旷的房中如烟雾般轻盈逸散,却似是一枚沉重?的石子?当空坠落,拂乱牙关不自觉颤栗的、一袭淡黄锦衣面容漂亮得似是妖魅般少年一片波澜的心湖, 将那不算美好、却又令他无时不刻不在怀念珍视的回忆,再一次自识海之中狠狠击碎,镜面般哗啦啦跌落一地, 露出其中残忍可怖的真?实。

    云层无声地涌动, 不知不觉间,早已再次无声无息地遮蔽了?月色。天地间,再次陷入一片苍茫晦暗。

    南门星下意识扬了?扬唇,神色却晦涩沉郁, 辨不清喜怒。

    那些曾在她面前一寸寸卸下的伪装与逞强,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卷土重?来, 将他在深渊旁岌岌可危颤栗的心房无言地包裹, 仿佛这样?就?能够抵御猝不及防降临的寒冬与永夜。

    他的光芒, 在一阵大作的狂风之中狂乱地摇曳, 仿佛下一秒便要湮灭在无尽的长夜。

    自然垂落于身侧的五指狠狠攥紧, 指节甚至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不算尖利的指甲划破柔软的掌心,甜腥又瑰靡的血珠登时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 沿着他惨白如雪的指节寸寸滑落、聚集, 复又顺着指缝无声地下坠。

    正如他一颗一厢情愿以为痊愈,却又在这一刻遍体鳞伤的心脏。

    南门星艰难地闭了?闭眼, 将那张陌生却无端令他心神具震的脸庞在视野之中尽数隔绝, 勉强按捺下心下翻涌沸腾的, 如熔浆般滚烫灼热的杀意与暴怒,一字一顿勉强维系着平稳, 自因翻涌的情绪而颤抖的牙关之中挤出:“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只怕他下一秒便要克制不住那猛烈挣动的困兽,出手杀了?她。

    这世上?从未有过一个人,能够如此这般将他肆无忌惮地玩弄于股掌之中。尤其是在他自以为早已企及权力的最顶端之后。

    尤其是,那个人,是他心下痴恋了?千年的、纯净无暇如天山之上?绽开雪莲一般动人的女子?。

    温萝只略略怔愣了?一瞬,便当机立断转身向房门行去。

    如今既然她马甲已经彻底掉光,合石存在与否,对她来已经没?有多少区别。而南门星此刻的第一反应,无疑已经是她能够预想到?的最好结果?。

    回想起先前封王台之中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出的红衣修士,以及他动辄因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刻意欣赏属下出手自残自尽的凶残行径,此刻她几乎是在他雷区上?欢快地蹦了?上?千年的迪,他却依旧只是强忍着愠怒与杀意放她离去。

    甚至,就?连那个极为刺耳的“滚”字,在她耳中都宛若天籁般回荡。

    倒不是她有受虐倾向,实在是南门星自从自立为鬼王起,如今随着时光流转已过八百年。八百年前,他便已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阴郁却冰冷,嚣张又自负,何曾对任何一人流露过如此外?露到?几乎抑制不住的情绪?

    俗话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bushi)。在他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便已无声之中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妥协与退让。

    正如八百年前无数次那样?。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行走间掀起的微弱气流卷集着两人翩跹的墨发?无声地纠缠,而温萝发?间的玄铁发?链似也在这一阵微风之中轻轻摇曳着,碰撞出细微而冰冷的声响。

    这并不大的动静,在一片死寂的房间之中,却如惊雷落地般清晰可闻。

    南门星猛然抬眸。身体比意识更快,他飞快地抬手死死擒住温萝与他短暂相贴的左臂,一股暖融的热意登时透过质感极佳的衣料,恰到?好处地顺着肌理传递蔓延。

    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复又更加用力地攥住掌心纤细的?臂,向身前狠狠扯来。

    温萝只觉得左臂上?瞬间袭来一股极为强硬甚至令人生疼的力道,下一瞬便被拖拽得趔趄着向南门星的方向倾倒而去。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另一只手自宽大的淡黄袖摆之下探出,稳稳地扶在了?她的肩头,霎时止歇了?她下坠的惯性。

    温萝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量着南门星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之上?难辨的神色。

    跃动的烛火与黯淡的月色交织着在他面容之上?铺陈开来,和?着那双黑寂沉郁的狭长眼眸,更衬得肤色惨白如鬼魅一般毫无生气,如寒星般冷郁的眸中,此刻却似是抽离了?一切鲜活与光亮,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半缕的光晕。

    南门星低低笑了?下,再轻不过的语气却似是掩着几乎暴涌而出的癫狂与自厌,声线沙哑不似人声:“你想去哪?去找柏己、顾光霁,还?是墨修然?”

    温萝平静地对上?他思绪翻涌的沉谙视线,淡淡道:“重?要么?”顿了?顿,她不带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角,语气空洞得近乎冷漠,“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又何必管我接下来去哪里。”

    “不要逼我。”

    左臂上?紧紧相扣的五指更收紧了?几分,是几乎能够将她手腕捏断的力道,南门星喉头滚动,眸光狠戾地凝视着她,字眼艰难自牙关之中挤出,“不要试图激怒我,阿芊——姑且这么叫你。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会?念在你我之间那些令人作呕的虚假情意而对你手下留情……”

    “那你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温萝干脆转回身,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正色道,“为什么要去理会?我究竟和?谁相处交往?你不是不想再看见我么?既然如此,别是去找他们,就?算是与他们牵手、拥抱、接吻……”

    未尽的言语尽数湮没?在南门星猛然欺近,近乎凶狠地碾压而来的唇舌之中。

    这一吻比起方才难掩愠怒的惩戒相比,似乎更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妥协与发?泄的意味。

    他尖利的犬齿虽依旧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饱满的唇瓣,却隐约少了?几分死亡般绝望而血腥的气势,多了?几分燥郁却又无可奈何的自我厌弃与沉沦。那只扶在她肩头便不明缘由地并未挪开的手无声地下滑,如冰棱黏腻的游蛇一般缠绕上?她纤细的后心,死死扣入怀中。

    温萝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阴冷的巨蛇一圈圈束缚桎梏,身体被无止境地压向身前这蕴满了?昙花清香的怀抱,肺腑似是也被无尽地挤压,纠缠的鼻息之间,就?连空气也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吮抽离。

    她像极了?一条离了?水的游鱼,只得不断地仰起白嫩脆弱的脖颈,在另一人近乎失控的掠夺之下艰难地汲取着零星的空气。

    良久,南门星喘息着放开她,哑声道:“你敢。”

    她若是当真?敢做出这种事,他纵使倾尽所有甚至性命,也要便屠尽她亲近之人。紧接着,是那个无情欺骗了?他的她。最后,是那个哪怕明知真?心错付,却依旧不可自拔的自己。

    望见他低垂的长睫之下一闪即逝的郁涩,团子?不禁一个冷战。

    随即,自从递交了?申请便始终黯淡的屏幕,在这一瞬间骤然点?亮。团子?下意识抬头,望清最新弹出的对话框之上?字里行间透露的讯息,它眼前陡然一亮,兴冲冲道:“主人!审批下来了?!你要升级了?!”

    温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升级?”

    “大乘期!”

    团子?在她识海之中兴奋地尖叫,“其实原本【咸鱼翻身】蓄力还?不够,但是总部同?意为你开放能量池,实施助推计划,现在就?可以制造天降异象造成你突破的假象!另外?,为了?让你早日突破大乘期渡劫飞升,总部决定利用能量干扰融合世界,单独为你开辟一个崭新的秘境——这下,咱们也是有机缘的人了?!”

    天降异象?

    温萝心头一动:“什么样?的异象?”

    团子?稍稍梗了?下:“总之,和?正经突破还?是有些区别的,类似于天降一道白光直接劈到?你头上??这也算是一种副作用吧……毕竟平日里修士突破大境界,是不会?遇到?这种奇怪的状况的。”

    不,这不是副作用,这是如有神助。

    一人一团你来我往交谈了?数句,实际上?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温萝飞快地抬眸,迎着南门星惊愕的眸光,双手轻柔却坚定地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心下急切道:“还?有多久会?出现这种异象?”团子?:“大约一分钟。”

    那就?足够了?。

    感受到?指尖似曾相识的温热触感,南门星下意识抬眸,望向身前那张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脸庞。

    分明是从未认真?量过的容颜,可却似是在他确认这其中蕴着熟稔到?令他不自觉颤栗的灵魂之后,就?连那未曾进入心房的五官神色,也仿佛染上?了?几分他再熟悉不过的神采。

    南门星微微一怔,一时间竟下意识收敛了?几分面上?阴郁的神色,显出几分平日里相处时少年般懵懂的呆滞。

    “事到?如今,我不想瞒你。”

    温萝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心事繁杂,一时间不知从何起一般,半真?半假道,“我受天道所控,必须要接近你……们四人,并尽可能地帮助你们,成为你们身侧能够并肩而立的战友、甚至令你们倾心的爱人。”

    顿了?顿,她长睫颤了?颤,似是十?分难以启齿一般,良久才道,“原本,实际上?是极为顺利的。不过,途中发?生了?些变故……我本以为我可以自始至终做好辅佐你们的分内之事,却没?想到?遇见你之时,却动了?真?情。”

    闻言,南门星无声地垂眸,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似是在辨认她话语之中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见他不复往日那般旖旎的冷淡,温萝笑了?下,眸底似是闪跃着什么悲伤的细碎光晕:“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

    静默片刻,南门星终于开口,并未拂落她搭在他指尖的手指,却也并未回应她的试探,只是淡淡道:“天道制约?阿芊,天道什么时候会?作出如此无聊又没?有意义之事?除非你能够告诉我,这么做究竟能够为这天下带来什么好处。”

    这一点?她早就?想好了?。

    温萝立马从善如流道:“或许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到?这里,她心头老脸一红,只觉得早年已经痊愈的中二病隐约有再度复发?的趋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虽我仅仅顺应天道行事,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可你不觉得这种推测十?分禁得起推敲么?不别人了?,光你。若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体察你全?部的心绪,做到?真?正的懂你,谁知道你会?折腾出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南门星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一片沉谙苍茫的天幕之上?,偶有不知名的电光飞掠而过,在一片空濛的夜空拖拽出一道稍纵即逝的白亮痕迹,不过须臾便再一次湮没?在无尽的墨色之中。

    团子?:“主人,时间到?了?。”

    一道绚目的白色光晕登时自天边肆意挥洒降落,穿透窗柩隐秘的空隙,乍然点?亮一片墨色涌动的空气,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那抹光晕柔和?地在一袭烟粉罗裙的女人身上?沉浮明灭,如阳光透过澄澈水底反射出的耀眼波光一般,似柔波般丝丝缕缕荡漾开来,宛若天道降下的礼赞。

    而这望去极为恢弘神圣的一幕,却并未掀起空气之中半点?波澜,一切声响与风浪仿佛都随着这一阵大盛的光华而瞬间抽离,静谧得近乎虚无。

    就?仿佛,这一切都本不存在在这世上?。

    南门星沉眉立在原地,只觉得这一瞬,随着那如水银般肆无忌惮铺陈开来的光晕一同?席卷而来的,是一阵来不及辨清缘由,便霸道地在胸口横冲直撞的恐慌。

    那几乎令他眼眸生疼得流下泪水的光芒渐次凝聚、汇集,无声地灌入女人光洁饱满的额心,化作一枚神秘而玄奥的图腾刻印其上?,随即温顺地一寸寸熄灭。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之中,温萝率先开口:“现在你相信了?么?”

    话音微顿,她轻声道,“其实,不光是你,为了?能够遵循天道的法则,每一次为你们尽心铺路极尽维护之后,我都很难兼顾自己的感触甚至是生命。一切本应早就?结束,可或许是天道感受到?了?你们不同?寻常的反应,才勒令我重?新回到?五洲大陆,尽全?力平复因我而产生的缺漏,亦或是还?存在什么更多的冥冥之中的指引。”

    南门星平静地望了?她片刻,冷不丁开口:“既然如此,先前为何要苦苦向我隐瞒?”

    “因为你啊,阿星。”

    女人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闪跃着细碎的微光,宛若无边夜色之中皎皎的那轮孤月,耀眼得不可思议。

    “今日的状况,我早已在心下担忧了?无数次。我知道,若是你知晓我也曾为旁人耗尽心神精力,你定然会?心生不悦伤感,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到?这里,她轻轻咬了?咬唇,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况且,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面对你。先前的那些记忆,其实在我自蔺妤体内苏醒之际,才一股脑地涌入我脑中——不论你是否相信,曾经我们以其余身份照面之时,我当真?并非有意隐瞒欺骗你。”

    顿了?顿,她黯然道:“虽然我对你的爱意并未作假,可我想……或许得知真?相后,你便不会?再信我了?,不仅如此,你可能还?会?怨我、恨我、恶心我——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令你心动的女人了?。”

    正试图着酝酿泪意,温萝便感到?暴露在微凉空气之中的手背,被逐渐回暖的掌心轻柔地覆盖。她惊喜般微微睁大双眼,猛然抬头。

    先前那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阴鸷与怒意不知何时已如潮水般褪去,仅余一片辨不清喜怒的平静。那张精致得横生出几分妖冶之感的面上?,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露出其下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眸。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温萝抿了?下唇,似是有些难过,轻轻笑了?下,“我没?有记忆,有意识的时候,便已经在遵循天道的法则而奔波在俗世之中。或许……我只是天道降临世间的一种媒介和?化身吧。”

    团子?在她识海之中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干巴巴道:“主人,你这撒谎的本事,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我一直跟着你知道全?部真?相,几乎都要被你这半真?半假的谎言给骗过去了?。”

    温萝心下不甚在意地回应道:“既然他心下第一反应已经是不顾一切地选择我,那么实际上?,不论我给予他什么样?的解释——哪怕听起来再离谱,该信他都会?选择相信,毕竟这是他合理化一切并舒缓心头痛苦与挣扎的唯一途径。人嘛,有舍就?有得,既然不想放手,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摆在他眼前唯一的路。更何况,我这通解释已经够给面子?了?,四舍五入也算不得假话。”

    团子?咂咂嘴:“如果?把总部自动代入你口中的‘天道’,除去什么‘失忆’一类的桥段,几乎就?是实情嘛。”

    温萝不再接话,见南门星依旧紧紧盯着她沉默不语,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主动破这一阵略有几分尴尬的寂静,试图转移话题:“现在可以把储物袋还?给我了?吧?”

    闻言,南门星总算发?出了?点?声响,不咸不淡地笑了?下,道:“好啊。”

    罢,他竟当真?缓缓将扣在掌心的储物袋平举至温萝身前,修长五指一根一根极慢地舒展。

    涌动翻滚的云层低垂得似是触手可及,在满月清辉的映衬下,泛着冰冷苍白的色泽,和?着 穿透云层隐约可见的沉谙天幕,无端似是在人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令人喘不过气。

    温萝?心地量着他的神色,见他并未发?疯,便并未多想,抬手随意揪住储物袋封边的一角,轻轻向后一扯。与此同?时,南门星指尖却蓦地收紧。

    温萝:!!!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原本死死合拢的储物袋早已避无可避地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展开一抹狭?的缝隙。

    南门星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实际上?,他并未心存什么刻意作弄的意图,不过是脑海中骤然划过她先前在他对面食用玄珠果?的模样?。

    可就?在储物袋禁制感受到?主人气息而自动解开的这一瞬间,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登时升腾逸散入虚空,狠狠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两只惨白修长的指尖缓慢却不容置喙地探入储物袋之中,在感应到?他陌生气息而自发?搅动阻挠的灵压禁制之下,血肉登时寸寸自指尖翻卷见骨。

    南门星却似是毫无痛觉一般,甚至轻轻笑了?下,坚定地捏住两枚卷轴向外?狠狠扯出。

    一股浓郁的甜腥血气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之中沉浮弥漫,而那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势,却在他体内半魔血脉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

    南门星好整以暇地垂眸凝视着掌心的两枚卷轴,眸底是一片黑寂无光的深渊,前所未有的危险。

    半晌,他神情古怪地笑了?笑,撩起眼皮睨向她:“法阵?阿芊,你在防备我?”

    着,他向她身侧更欺近了?几步,另一手将储物袋向后不甚在意地一抛,随着一声沉闷的坠地声,那瞬间便恢复得光洁如初的五指一根根抚上?她脸侧柔腻的皮肤,激起一阵下意识倒竖的汗毛。

    “不是爱我么?”他开口,分明是极清淡的口吻,却无端有如岳的压迫感自身体之上?暴涌而出,肆无忌惮地自温萝头顶坠落,将她死死笼罩在内不得翻身,“阿芊,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爱?”

    温萝额角一跳,并未贸然开口。

    姜芊身份的暴露几乎似是一把突如其来的山火,将他心下艰难生长的安全?感瞬息之间焚烧殆尽,此刻的他,再次将一颗封闭的心沉入无边的死海,危险与恶意沉浮着将他兜头盖脸地包裹,几乎没?能给他留下半分喘息的余地。

    甚至,失而复得、复又彻头彻尾地失去,宛若一盆骇人的毒液般侵蚀着他为数不多的柔软,不可挽回地将他造成为更加冰冷不近人情的恶魔。

    此刻的他,几乎本能地质疑着世间的一切。

    实际上?,这两枚法阵卷轴极好解释,甚至不必她多费唇舌,南门星本该自己寻到?更为妥帖合理的理由。譬如,这两枚法阵始终被她携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根本并非刻意为他准备。

    但很显然,理性永远无法填补他感性上?愈扯愈大的裂缝。南门星如今想要听到?的,绝非她逻辑自洽的辩解,而是极为不讲道理甚至毫无意义的表白。

    “我不会?防备你。”于是温萝便这么开了?口,“阿星,我永远不会?防备你。”

    “是么?”南门星抬手抚了?抚一白一金两条飘逸的绸带,缓缓笑开,“那就?证明给我看。”

    下一瞬,在温萝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下,他干脆利落地拂动指尖,轻柔却坚定地挑开两条紧紧缠绕的绢带。

    温萝:!!!

    好家伙,南门星这是直接替她做出了?选择。成年人两个都要?

    还?没?等她心下腹诽,阵法开启掀起的灵风大作,似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搅动得窗扉狂乱地拍着窗柩,发?出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啪嗒”声响。

    随即,一阵吸力铺天盖地般袭来,浩瀚的灵压几乎将她的神智冲击得短暂混沌了?片刻,视野朦胧之中,隐约望见身侧显出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人墨发?白衣,双眉如剑,气息清寒,满头青丝和?着雪白发?带在传送阵掀起的罡风气浪之下,向如利刃般挺拔的身后不住飞掠,几乎与满室清冷的月色融为一处。

    来不及开口,温萝便短暂陷入了?一片晦暗的昏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