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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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悦不知道这天外祖他们和晋帝商议得如何,进临安的第一日,人人仿佛都很忙,表兄魏昭在陪她回了紫英宮后也去处理事务了。

    无事可做,她捧书看了一下午,果不其然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于檐角时就感到昏昏欲睡。

    大概确实是累了,阿悦双眼朦胧地爬上床榻,不出一刻就睡得酣沉,连文夫人和魏蛟来看自己也毫无知觉。

    “阿悦睡相倒是好。”魏蛟语气颇为失望,他本以为可以借机抱一抱乖乖外孙女,给她掖个被角、哄一哄之类。

    文夫人瞥他一眼,看向阿悦又带了笑意,“阿悦一直都很乖,极少让我操心。”

    这点却是和女儿怡琼颇为不同,夫妇二人心中同时想道。

    从阿悦身上,两人其实很少能看到她母亲的影子,唯能在那漂亮乌黑的眼眸中寻到几分相似之处,她继承了更多姜氏的相貌。

    但两人不曾因此减少过对阿悦的疼爱,虽是因女儿的离世而更加珍惜外孙女,不过谁也没有把阿悦当作替代品的想法。

    正准备离开,魏蛟耳梢微动,见阿悦翻了个身,口中喃喃呓语了二字,“阿耶……”

    竟是连梦中都在思念父亲。魏蛟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是对阿悦,而是对女婿姜霆。

    文夫人淡声道:“正好郭夫人也来信提了多次了,明日我就带阿悦回姜府一趟。”

    “也好。”魏蛟颔首,沉沉道,“和郭氏明白,阿悦今后就留在宫里。”

    文夫人不置可否,阿悦自然是要养在身边的,带她回姜府只是因为阿悦思念父亲,不为其他。

    但实际上,阿悦呓语并非如他们想的那样,而是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应该不大愉快,以至于阿悦翌日刚睁眼时就抓着被褥倏得坐起了身,微微喘息,枕巾那儿被汗湿一大块。

    她醒来的那刻起就记不清梦境了,脑袋是初醒的昏沉,随后空白一片,完全没有印象。

    单纯的噩梦,还是又是和剧情有关?阿悦不确定地想。

    莲女挑开床幔,明亮的天光瞬间照入眼中,让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眼睫颤动得厉害。

    “娘子还没睡够呢?”莲女见她这模样便笑,“现下已到辰时了,夫人不是过今早要带娘子去姜府么?”

    好像是。隐约想起了这事,阿悦点点头,任人服侍着梳洗穿衣。

    文夫人起得早,半个时辰前就备好马车等待阿悦了,极有耐心地坐在车内看书,鬓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发间简单地插了一根金簪。

    闻得动静,她放下书卷,“用过早膳了?”

    “嗯。”阿悦点点头,脸蛋因赶了段路泛着红晕,被文夫人抚了抚,她笑,“又没喝乳?”

    阿悦神色一僵,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被文夫人识破,“好在我提前备了,先喝再走。”

    她的话也向来是决定性的,很少会因为纵容收回。

    不得已,阿悦只好憋气一口喝下,忍不住吐舌,受不了这股腥味。

    她实在不爱这个,可能是和文夫人相处久了,深知这位外祖母对自己的疼爱,阿悦不自觉带了委屈道:“阿嬷,这个难喝。”

    听起来竟像是在撒娇。

    完不仅阿悦自己愣住,文夫人也愣了几息,莞尔道:“那下次让她们给阿悦备些蜜饯,好不好?”

    阿悦脸色通红应了声,内心很是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就像耍赖不愿吃药的孩儿。

    马车徐徐行驶,文夫人问,“阿悦还记得祖母吗?”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摇头,郭夫人一年前就随姜氏一族去了乾州,期间只回过安郡一次,以阿悦的年纪不记得也不足为奇,所以文夫人并不意外。

    她只道:“不记得也没事,到时阿嬷告诉你。”

    “好。”

    姜氏在临安设有府邸,乃是当初阿悦的祖父姜蕤为太守时置办,当初他认为姜氏一族迟早有一日会像祖先一样重返朝都。那时的他自然想不到这个愿望会这么快成真,而它实现的原因却是因为亲家一跃成了这天下之主。

    姜蕤很早离世,姜氏一族的族长换成了他的亲弟弟姜巍,姜氏门楣如今靠的也不是姜蕤那一脉。

    和父亲比起来,姜霆不曾为官,也不曾有过甚么功绩,但他的妻子是魏蛟之女,所以他和母亲郭夫人在姜府的地位依旧很高。

    他们是随姜巍一同进临安的,现今也都住在一块儿。

    得知文夫人来访,姜巍夫妇二人一同在厅中迎接,他们倒没有特意凑近乎的想法,纯粹是避免魏氏会觉得他们傲慢。

    阿悦跟着一一叫人,还得了两个大红包。她生得清灵可爱,乌黑的发扎了两团髻,一双眼大而圆,透着孩童的纯澈,让姜巍夫人怜爱地抚了抚。

    姜巍夫人道:“阿悦出事时我们远在乾州,得知消息已是三日后,幸好阿悦无事,真是上苍保佑。”

    文夫人含笑,“多谢,夫人有心了。”

    她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厅中少了最重要的一人——姜霆,唇边笑意顿时淡了些。

    郭氏在信中道姜霆思念女儿,急切想与阿悦重聚,那么此刻他人在何处?

    在她问题道出口前,阿悦的祖母郭夫人先声道:“大郎得知阿悦到临安后欣喜难耐,本还想第一个在门前等候,不成想昨夜……又犯了病,至今未醒。”

    “子衡病了?”文夫人凝眉,“是甚么病?”

    什么病……在场的姜府几人都略有所知。

    未进临安前,姜霆就被郭夫人带到了姜府,期间他的状态不上好,又“闹”了几次。

    府医仓公诊后,对几人隐晦道郎君受刺激后忧思过重,抑郁难消,时常会情绪不稳,需要静养独处,少与人接触。

    话中意思很明显,分明是指姜霆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郭夫人一直知晓儿子对魏氏痴情,万没料到痴到了如此地步。自古夫妻情深者不知凡几,可因为妻子离世就直接疯了的人到底少数。

    夫君姜蕤早早违世,独子又如此,郭夫人心中当真五味陈杂。

    方才见到孙女阿悦纯真的笑颜时,她一时竟不知该感谢魏氏给大郎留了个女儿,还是要怨魏氏离去也带走了大郎的魂魄。

    敛下神情,郭夫人道:“此事还需慢慢道,姐姐不妨和我去园中饮茶,让婢子带阿悦去看大郎如何?算时辰,大郎也差不多该醒了,他们父女二人定有好些话要。”

    魏姜毕竟仍是姻亲,文夫人虽抱着谈清阿悦今后归属的想法而来,倒不急于一时。

    为防出现前两次的意外,文夫人拨了身边一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跟去。看出她的意思,郭夫人心中不满也一声不吭,阿悦确实不能再在大郎手中出事了。

    纵使大郎是阿悦生父,可阿悦是魏侯挚亲,她若出了差错,姜府还真无人能担待得起。

    何况,如今本就有一事相求。

    …………

    给阿悦领路的是个十分沉默的妇人,很少主动开口,只有莲女问三句,才勉强答那么一句。

    大概是怕姜霆的病被外人知晓,姜府特意把他安置在了僻静处,一路皆是石子径,速度根本快不了。

    终于步入庭院时,众人同时听闻一阵呜呜之声。

    周围种了一片竹林,如今有些已发出春笋,有的彻底老去只剩空荡荡的躯干。正是寒风吹过这些满是洞口的老竹,发出了涩涩的呜声。

    娘子的父亲怎么住在如此偏僻孤落的地方?莲女内心疑惑,帮着阿悦紧了紧斗篷。

    “郎君在屋内。”留下这么一句话,妇人守在门口不动了。

    阿悦奇怪地看她两眼都没反应,只好带着莲女、嬷嬷往里去。

    刚跨过门槛,里屋就传来一阵盆瓷摔地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十分低躁的一个“滚”字,门被砰地开,婢子十分狼狈地从里冲出。

    谁也没料到这么一遭,走在前方的阿悦直面这婢子。两人同时愣了下,但婢子冲劲太猛,谁都没能及时躲避。

    “娘子——”体壮的嬷嬷眼疾手快往下一蹲,当了阿悦的人肉靠垫,避免她后脑着地。

    婢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门框上。但她第一反应却并非护住头,而是身体蜷缩,瞬间用手挡住了腹部,发出痛苦的闷哼声。